红白囍(68)
“不过尽一己绵薄之力,愚公移山。”
话音一转,他又换了懒洋洋的语调,吊儿郎当道:“况且师父说过,蓬莱修士大多辟谷,就算偶食餐饭,也不近荤腥。”
“所以还是跟着军队好,最起码有肉吃。”
柴束薪没说什么,把手中茶盏递给木葛生,“干什么?”
“茶是你煮的,理应尝一尝。”
木葛生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喝了一口,接着迅速喷了出来——“三九天!这么苦的玩意儿你刚刚居然还说好喝?!你是不是故意的?”
柴束薪看着他,忽而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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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辛弃疾
第40章
木葛生泼了茶水,“其实当初城破,我是抱了死志。”
“醒的时候我真是懵了好一会儿,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捡回一条命。”木葛生看着柴束薪,“接着我就看到了你。”
他笑了起来:“那就不奇怪了,有你三九天在,何愁活不下来。”
“我并非神仙,不是次次都能起死回生。”柴束薪和他对视,“你要学会保重。”
木葛生挑眉道:“这可不像三九天你会说的话。”
“……战场刀枪无眼,我也不能时刻护你周全。”
“知道了知道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且宽心。”木葛生说着站起身,将手递给他,“乌家那边必须得过去了,我扶你起来。”
柴束薪微微一顿,握住对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是活人的温度。
他之前消耗过多,又在木葛生床边支撑许久,猛然起身,居然有些站不住。“行不行啊你?”木葛生眉头一皱,“你身体真的没事?”
柴束薪断然否定,“没事。”
“你说这话之前应该先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色。”木葛生知道这人死犟,问也问不出什么,干脆一转话音,挑眉道:“看看您这弱柳扶风的身段,不知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
“……木葛生!”
“哎哎哎,我在我在。”木葛生好久没见柴束薪吃瘪,不亦乐乎道:“小姐芳龄几何?家住何处?是否许亲?”说着一个甩腔,凑到柴束薪面前道:“可有如意郎君?”
柴束薪向来听不得这些诨话,扭头就要往门外走去,结果脚下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木葛生看着乐的不行,“三九天啊三九天,你耳根子也太软了点。”
说归说,乐归乐,木葛生大步走上前,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着吧小姐,小生送您去西边。”
柴束薪整个人都傻了,半响没说话,木葛生走出去好一段这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斥:“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就不,你说你一伤患讲什么体统。”木葛生脚底生风走得飞快,“小姐您就别拘礼了,从了小生吧。”
木葛生的手揽着他的腰,柴束薪简直要疯,这人看来真是好得通透,任他挣扎半天硬是没松手,就这么一路把人抱进了殿阁。
殿阁内正在议事,画不成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倒是没什么反应,一旁的乌衣长者站了起来,怒斥道:“来者何人?成何体统!”
木葛生啧啧道:“看见没三九天,你刚刚的脸色和他一样难看,人应该多笑笑,别天天像个老头子。”
柴束薪:“……你赶快放我下来。”
木葛生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将柴束薪放了下来,一手扶着对方,朝乌衣长者笑道:“伤者为大,您别见怪。”
乌衣长者一愣,画不成走上前来,介绍道:“此二位乃天算子、灵枢子。”
接着朝木葛生二人道:“这位是阴阳家长老,无常子叔公。”
“见过乌老。”木葛生笑眯眯打了个招呼,一旁的柴束薪执了个晚辈礼。
乌老捻着胡须,上下打量着木葛生,“原来是天算子,看来是身体大好了。”
“瞧您说的,死里逃生罢了。”
几人入座,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木葛生心下盘算——阴阳家此次派人来,必然来意不善。
乌子虚和乌孽出手帮他击退阴兵,未必是阴阳家本家的授意,若乌孽在时还好,至少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岁镇场,可惜今非昔比。
他胆大妄为在先,已料到七家事后必然发难,但如今看这场面,在场的居然只有蓬莱和阴阳家——药家是个什么情形他不清楚,不过柴束薪大概有办法处理,至于朱家缺席,木葛生也隐隐猜到了原因。
乌孽修为耗尽,生死未知。
悲喜忧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天算子。”乌老沉吟着开口,“老夫此次前来,是为阴兵一事。”
“哦?洗耳恭听。”
乌老拱手,“阴兵如今虽被合力击退,但阴阳梯中还有些许残怨,都是难以超脱的凶绝之物,为保万无一失,老夫在此请托天算子——封镇阴阳梯。”
木葛生还没说什么,柴束薪已经开口:“大可不必。”
“灵枢子何出此言?”
“阴阳梯已有封镇之物。”
“灵枢子说的可是太岁傩鼓?”
“不错。”
“容老夫一言。”乌老抚须道:“傩鼓为阴阳家之物。”
“你什么意思?”柴束薪冷声道:“莫非阴阳家准备撤走傩鼓?”
“不错,傩鼓中有太岁五百年修为,对阴阳家至关重要,太岁用此物封镇阴阳梯,并未经过家族准许,如今阴阳家将其回收,并不逾距。”
“可笑至极。”柴束薪断然反驳:“傩鼓是太岁修为所化,如何使用也全凭太岁心意而定,阴阳家凭何插手?”
“那老夫换个说法——作为太岁同族后裔,我等有权处理其遗物,灵枢子以为如何?”
“你们这是在颠倒黑白——不顾逝者之遗愿,是为不忠,枉费长者之苦心,是为不孝!”
乌老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若论不忠不孝,比之灵枢子昔日所为,诸子七家都要自愧不如。”
柴束薪霍然起身。
“乌老。”画不成淡淡道:“灵枢子所作所为,乃药家内事,外人无权置喙。”
木葛生在背后拍了拍柴束薪,“稍安勿躁。”接着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我听你们说话像在打哑谜?”
柴束薪一言不发。
“得,这事儿咱们下来再说。”木葛生见状摇摇头,扬声道:“乌老,我有一事请教。”
“天算子请讲。”
“如今大部分阴兵都已消散,阴阳梯中的残怨寥寥无几,为何不直接派人铲除,非要镇压?长此以往,岂不又是一桩后患?”
“天算子有所不知。”乌老道:“如今阴阳梯中的残怨,并非寥寥之数。”
木葛生一愣。
“当日守城一战,血流漂橹,战死的军士和百姓,天算子以为都去了何处?”
“阴兵本就有同化怨气的能力,那些本该投胎转世的亡魂,都被吸入了阴阳梯。”
“已成凶绝,不可超脱。”
一语惊雷。
轰鸣声在木葛生耳畔猛地炸响,红色烧了起来,战火历历在目。
当日战死的同袍、背着炸药包殉国的参谋长、满脸是血的小峰子……醒来后他极力回避这一切,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他没有时间悲伤感念。
青山埋骨,魂归何处?
对方却轻飘飘一句:已成凶绝,不可超脱。
死无葬身之地,魂无安息之所,尸无瞑目之日,再无转生之时。
木葛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柴束薪正死死地抱着他,他低头一看,乌老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殿阁里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