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囍(20)
“无谓之争。”松问童道:“先生,您身体不便,老五还是交给我们照料吧。”
“也好。”银杏斋主将一摞符箓递给松问童,“这是化形符,朱雀幼时灵脉不稳,可能会化作人身,但维持人形消耗甚巨。饮宵要是什么时候化作人形,两个时辰之内若变不回去,就用此符。”
“会用吗?”乌子虚探头,“阴阳家也略通符箓之道,我可以教你。”
“会。”松问童接过符箓,面不改色道:“别小看了墨家传承。”
养鸡并非易事,养孩子更不轻松,而当你又养鸡又养孩子,那可谓深刻诠释了何为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乌子虚太忙,木葛生太不靠谱,基本上带老五一事被松问童全权包办,每天除了给木葛生开小灶还要给朱饮宵加菜。几日后木葛生对日渐减少的菜色表达了深刻不满,“老二你别折腾着给老五熬奶糊了,它是神兽,用不着吃这么娇贵。”
松问童看着这人把一罐牛奶喝掉一半,“你想怎样?”
“我知道它吃什么,明儿我带老五去吃饭,你不用瞎操心了。”
接着第二日松问童就在白水寺菜园找到了晒太阳的木葛生,雉鸡被这人丢到了菜田里,满地啄虫。
两人照例打了一架,然后达成共识,第二天饭桌上加了一道菜色——炒蚕蛹。一盘熟一盘生,木葛生吃菜,朱饮宵吃虫。
木葛生有半夜翻厨房的习性,他睡得晚,天天少不了夜宵。自从老五来了之后,雉鸡就成了他的重点食材候补,松问童不得不夜夜搜查厨房,“老四你怎么又把它扔进砂锅里去了?!”
“没啥,给它洗个澡,今天在菜地里滚得太脏了。”
“你他妈洗澡在砂锅里洗?”
“有什么不可以?”
“那为什么锅里还放着葱姜蒜花椒桂皮?!”
“这叫药浴。”
朱饮宵第一次化形时银杏斋主不在,松问童一脸镇定地将符箓贴满了小孩儿全身,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松问童不慌不忙,点香火、打手鼓、甚至开始念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咒,最后连乌子虚的姑妄烟杆都被他拿来点上了。被召出的阴差和他大眼瞪小眼,“墨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事。”松问童依旧一脸镇定。
“……您这是?”
“跳大神。”
还有关于朱饮宵的称呼,松问童和木葛生争论了不止一次——
“你能不能不叫老五煮夜宵?”
“那叫什么?”
“……”
一日,乌子虚照例熬了个通宵,提着灯笼走出书房,却看见朱饮宵流着哈喇子趴在门外,“老五?”他将光屁股小孩抱了起来,“怎么跑出来了?饿了吗?”
半大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吸吮着手指,片刻后,一张小嘴里发出一阵悠长啼鸣。
木葛生的房间顿时炸了,“老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身为朱雀天天公鸡打鸣你丢不丢人?!”一句话带了三个身份,朱雀幼崽形态模糊,众人也是天天瞎叫,一锅烩。老五小小年纪身兼数任,着实是个大忙人。
乌子虚捏了捏朱饮宵的脸,一大一小看向远处,少年笑了起来。
“天亮了。”
第13章
十二月十五,冬至。
木葛生提着食盒,照例没走柴府大门,一路飞檐走壁跳上暖阁,敲了敲窗,“三九天,在不在?”
窗户打开,柴束薪皱眉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白雪纷飞,木葛生打了一把红伞,笑眯眯扬起手中食盒,“今儿冬至,老二带着老五去关山月玩儿去了,书斋不管饭,我来蹭一顿饺子。”
“下去。”
“别呀,我又不白吃你的,我带了菜色来的。老二刚研制出的新花样,我费了老大劲才从老五嘴里抢出这么点。看在我这么惦记你的份儿上,让我蹭顿饭呗。”
“下去,走正门。”柴束薪转身回房,“进来之前,扫净肩上雪。”
柴束薪虽住在暖阁,但室内并无多少暖意,四壁素净,白纸屏风前放着一张小案,案上一盆清水、还有一瓶修剪了一半的梅花。
“不是我说你啊三九天,你这屋子比白水寺的僧房还冷清。”木葛生四下打量,“看此处布局,应该装了地暖吧,为什么不烧?”
“此时梅花正好。”柴束薪手里拿着花剪,“温度再高,花落得快。”
“这就是你家的八重寒红?”木葛生眼前一亮,“我听师父说过,柴氏好梅,柴府梅花可在寒冬之季傲雪凌霜。难怪你家园子今日暗香浮动,原来是花开时节。”
红梅不比腊梅,并不耐寒,柴府八重寒红是数代精心培育的上品花种,可在雪中盛放。柴氏素来喜梅,以其品性高洁自喻,柴府的梅花树据说都是拿珍材施肥,自带药性,捣炼后更是稀有药品,独具奇效。
“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木葛生乐道:“怪不得前几日书斋收到几盆梅景,是你送的?”
“那是今年长得最好的几株。”柴束薪坐在桌案前,“咔嚓”修去一枝,“八重寒红是珍品,价值连城,那几盆是送给先生的,你不要拿去卖钱。”
“你说晚了,全被老二薅去做了梅花饼。”木葛生坐在对面,打开带来的食盒,“喏,你的钱。”
柴束薪一剪子剪歪,原本亭亭玉立的梅花顿时成了吊脖子树。
“你别瞪我,我这回可什么也没干!”木葛生赶紧澄清,“老五最近磨牙,差点就把那几株梅花生啃了,现在整个书斋到处都是口水印儿,老三账本上都有他的哈喇子。”
柴束薪半晌吐出一句,“牛嚼牡丹。”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和小孩儿计较。”
“朱雀幼崽五十年才能化形,若论年长,或许先生也不及他。”
“难得见你这么较真。”木葛生稀奇道:“怎么,难不成把他打一顿?”
“我不会做这种事,但你干的出来。”
“……行吧,我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老二就不给我饭吃了。他现在跟老五亲妈似的,我就是街上捡来的。”木葛生面露无奈:“老五最近挑食,做什么都挑三拣四,我天天捡他的剩饭吃。”
柴束薪似是不信,“你会吃他人残羹?”
“总不能倒了,横竖是老二的手艺,不会难吃。”木葛生叹气,“最近老二和老五杠上了,不论做什么他都不吃,天天摆一大桌子,我负责收拾残局,连带着胖了不少……不说这个了,你尝尝我带的梅花饼,这是老二下午刚蒸好的,还热着。”
食盒中放着一笼白色糕点,雕成梅花样式,表皮极薄,微微泛出内馅的绯红,确实是鲜妍诱人。柴束薪看了看,放下花剪,“稍等。”
“你不吃吗?”
“先泡茶。”
红泥小火炉,雪水煮清茶。
“总算是暖和了点。”木葛生提起茶壶,注入沸水,“你这屋子,现在才算是有点人气,终于不像个修仙斋堂了。”
柴束薪坐在对面捣药,桌上放着一只白石臼,剪坏的梅花被他摘了下来,加入药材后混合捣碎。木葛生看着他忙活,“你这是干什么?”
“稍后是未时三刻,按药家作息,此时须泡手凝神。”桌上放着一盆清水,柴束薪将捣好的药材倒入水中,水色慢慢变深。
这个木葛生听说过,药家柴氏对自己的手宝贝的不得了,不仅天天带着手套,每日还要泡手,今日他算是见识了。“你就用凉水泡?寒冬腊月的,这样更伤手吧?”
“药家方子,四时用药用水皆不同。”柴束薪捣完了药,看了木葛生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你若吃好了,就先出去。”
“出去?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