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89)

　　营门外，柳彦申跟在成王身后，犹豫的问“王爷，陛下下旨进攻北雍，我们真的要跟誉王一同前往山关吗？”
　　“还能如何？”司马绍钧脸色淡然，不过熟悉他的柳彦申明白，这已经是他十分愤怒的时候了。
　　“不予理会，任誉王和晋王拼个你死我活”
　　“之前端王的事就已经让本王惹得一身不是，若是此刻再拒不迎战，那司马绍安在朝中散布的谣言就坐实了”司马绍钧恨恨的上马。
　　这···柳彦申一时无奈，元狩四十三年金田之战后，端王窜起，而且主动拉拢成王，欲联手对付誉王。
　　本来两方合作并无不妥，谁知这端王心思不正，竟对成王··最终两人决裂，导致了端王之乱。
　　誉王不但大肆宣扬此事，更是胡言之前在彭城时，晋王和成王的事，如今朝野有言成王和北雍晋王有染，最重要的是这般无稽之谈，陛下竟然有些相信。
　　柳彦申跟在成王身侧，一时无言，深思熟虑后又说“王爷，那不如我们同誉王分开，率军攻金田好了，等誉王和晋王两败俱伤，再收拾残局”
　　两败俱伤？司马绍钧不知为何嗤笑了一下，看着柳彦申说“你说错了，誉王不会和晋王拼个你死我活，他根本没有见识过北方铁骑的勇猛”
　　司马绍安还以为金田之战能坚持那么久是自己运筹帷幄呢，殊不知没有金田关的坚实，和不易攻取，他根本抵挡不了晋王的进攻。
　　况且当时晋王并不在金田，仅仅是一个安子期而已。
　　“王爷觉得··我军不敌？”
　　“彦申，你觉得谁是疲兵，谁又气势如虹”司马绍钧敛起神色，严肃的离开。
　　两败俱伤他倒是可以离开，可若是司马绍安败了，难道坐看亡国？
　　山关
　　明月大军驻扎下来，司马绍钧立马关前，望着黑黝黝的城墙，一股不安爬上心间。柳彦申站在他身侧，听见他长长的一声叹息，里面有他从未感到过的意味。
　　城头，彭戈手扶着城墙，向下望去，明月红色的旌旗十分显眼，让他想起上次和吴王一起从这里出去，大破明月军的时候。
　　“将军”褚漳站在身侧，也向下看着，低沉的问“要备战吗？”
　　“备战”彭戈看着他，坚毅的说“岂能让南夷踏入关内一步”
　　彭戈身上带着吴王惯有的那种豪迈和自信，褚漳低下头恭声领命，只是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凄凉。
　　彭戈听着他的声音，眼角下垂，神色变幻，慢慢的离开了城楼，山关有吴国近十万大军，可是除了山关，所有的地方都不再是吴国。
　　他们据守于此，晋王无可奈何，可是这一座城池无法养活十万大军，粮草渐渐短缺，王蒙率领的晋王军虽不进攻，但只要这么围下去，这关口不攻自破。
　　沿着城墙，彭戈缓缓走进军营，营中有生病的士兵，有饥饿的士兵，这些人曾是吴国的精锐，曾在吴王的带领下所向披靡，难道真的要变成一具具饿殍，横尸在这里，还是说自己要投靠明月，引这百年大敌，进入这里。
　　‘已经战死了那么多将士，你还想让他们继续丧命吗’
　　吴王言犹在耳，彭戈站在中军帐内，手里端着吴王的佩剑，咚的一声跪倒。
　　“王爷英雄盖世，末将不做叛国之臣”
　　建邺
　　“王爷金田关受袭，江将军请王爷示下”
　　秦宇捏着公文没有出声，安子期见他皱眉刚要说话，门外赵志平进来。
　　“王爷，天子使者”
　　还挺快，秦宇整理衣衫，带人出去。门外吉安看见缓步而来的晋王，微微躬身，神色恭谨。
　　“臣，接旨”秦宇撩袍跪下。
　　“天子诏：王叔征战一载，平定吴国，攻克建邺，功绩卓越，朕心甚慰，闻南夷宵小，惊扰金田，朕忧疆土有失，遂托王叔，举王师伐明月。王叔之勇，纵观我朝唯有□□皇帝可比，王叔携大胜之师，出兵山关，定能平定明月，完成历代先帝宏愿”
　　“臣接旨”秦宇托住圣旨，旁边安子期扶他站起来。
　　吉安躬身行礼，冲着晋王又说“太后和陛下知道吴地尚有未完之事，未免王爷远征挂心，以命温候在王爷走后，暂管吴地诸郡”
　　“呵呵··本王谢过太后的关心”秦宇摸了摸圣旨，扔给旁边的安子期说“本王有一个请求，还请公公代为转告太后”
　　“请王爷示下”吉安谦卑的说。
　　“吴国久离朝廷管教，一时难以同朝廷契合，灭明月后，明月山河亦是如此，微臣不才，但仍愿为陛下忧心。请陛下赐臣，尽揽东南、明月诸地之权，待臣重整河山，一切落定，自然归于陛下”秦宇谦虚的说着，只是口气冷傲。
　　“是”吉安笑笑，施礼退下。
　　赵志平和安子期扫了一眼远去的使者，不约而同的转身看着晋王。
　　“世事总是这般变幻莫测”秦宇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情绪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二人躬身，心思安定下来。

　　☆、忠义

　　建邺别宫
　　陆琮半低着头，跟在领路人身后，扫视着别宫内的景致，心底也忍不住有一丝悲凉。
　　彭将军的忠义他未尝不想效仿，只是上有高堂，陆琮做不到彭戈那般无牵无挂，本意远遁，谁成想晋王的人忽然来到海郡，出现在母亲身前。
　　老母耄耋之年，陆琮不忍，只能前来。
　　“陆将军，请”李晗侧身引着人进来。
　　陆琮颔首回礼，深吸一口气，迈步进门“参见晋王殿下”
　　“哈哈··陆将军”秦宇笑着扶起他，带他坐下“本王可是想念将军许久啊”
　　陆琮被晋王拉着，微微一愣，有些不太适应“王爷抬爱”
　　“久寻将军未果，听闻将军母亲尚在海郡，便派人前去伺候，没想到得见将军”秦宇笑笑，十分诚恳的说“将军不会怪本王多事吧”
　　“末将不敢”陆琮赶紧起身。
　　“将军这是干什么？”秦宇又拉着他坐下，替他倒了杯茶说“将军既然来了，本王还有事求于将军”
　　早在到来之前，陆琮就略微猜到晋王的目的了，为了母亲其实他已经准备妥协了，可是晋王问出口时，他又想起了远在山关的彭戈将军。
　　“王爷”陆琮跪下，以头触地“末将毕竟曾是吴臣，如今吴国为王爷所灭，朝廷天命所归，我亦不敢违背天意，只是昔日同僚，末将不忍，请王爷恕罪”
　　“本王最欣赏忠义之人”秦宇扶起他“将军放心，本王自然不会让做你有违忠义之事”
　　“请王爷示下”
　　“最近有一个刺客，总是行刺本王，一袭白衣一柄剑，本王希望你能找到他”
　　晋王语气奇怪，陆琮皱皱眉，犹豫的问“找到后如何处置？”
　　“立刻报于本王，不要惊动他，也不要伤害他”秦宇认真的说。
　　“是”
　　陆琮恭声领命，缓步向后退去，刚刚走到门口，晋王忽然又叫住他。
　　“陆琮，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晋王眼角微微眯起来，陆琮瞥见里面的冷光猛地一惊，咚的跪下，俯首说“末将有罪，颍州洪平镇，末将所为”
　　“哦”
　　晋王答应着没有出声，陆琮看着地砖，额头渐渐渗出冷汗，等了一会儿，晋王才又开口。
　　“你那时为吴臣，无可厚非，如今已经归于本王，望你能用对吴王之心对本王，刺客的事，用心些”
　　“王爷恩德，末将铭记于心”
　　陆琮一脸劫后余生得庆幸，秦宇看着想到了冤死的马五还有愤愤不平得小崽子，不由自主的叹息。
　　各为其主，错不在陆琮，即便报仇，也轮不到陆琮代为受过。
　　门外
　　陆琮擦去头上的冷汗，心里仍有一丝后怕，晋王与吴王不同，吴王像烈日一样，愤怒起来所有人都害怕，平和的时候又令人由衷钦佩，而晋王···
　　晋王比吴王更懂得恩威并施，更懂得控制臣下，这样的人若不想与之为敌，便安心俯首，方能平安。
　　六月的盛夏，在江南尤其的热，正午时分外面是无法待下去，连守卫都隐在廊下护卫，杜雪堂正靠在窗口睡觉，院外的柳荫遮在头顶，免去他头顶的热浪。
　　秦宇站在他门口，看着他长长的眉，也觉得心里清凉了一丝，他犹豫着想退出去，刚刚转身，身后的人醒了。
　　“王爷，您来了”杜雪堂朦胧着眼睛，刚刚睡醒的唇角挂上笑意。
　　嗯，想来看看你！转过身，秦宇收起陈年思绪，施礼说“叨扰先生清梦”
　　杜雪堂站起来回礼，然后坐下倒了两杯茶，看向晋王“王爷，有什么事吗？”
　　“陆琮来了，本王来谢过先生”
　　“只是来谢我？”
　　秦宇避过他的目光，坐到旁边，端起茶杯说“明月的事想必先生已经知晓了，不知有何高见？”
　　“严士君虽然拉拢了俞义，又趁明月异动，拉拢吴国世族，意图和王爷对抗，可是··”杜雪堂笑了，细白手指捏起茶杯说“您不是也有了对策吗？”
　　朝廷下旨，晋王加吴地刺史，总揽东南诸郡军政大事，代行天子玺印，可以说算是将吴地尽封于晋王了。
　　“不过是虚名尔”秦宇放下杯子，低头看着桌面说“先生知道收服吴地，必重建民心，重建民心则必须拔出世族，如今··本王没有时间做这些”
　　“明月、严士君，不足以阻挡王爷”
　　“若是先生能留在吴国，代本王周旋其间，晋军南下也无后顾之忧”
　　呵呵··杜雪堂摇头，看着晋王平和的说“王爷经世之才，怎会不明白此举无用，鸡肋至极”
　　若说之前，拔出世族，让自己做吴地推行国政的人，尚且合理，如今明月的介入，晋王无暇针对吴国世族，只能拉拢世族，而拉拢世族，哪里用的上自己一个毫无世族根基的人来周旋。
　　“吴地纷扰，本王需要一名熟悉吴地的人，没有人比先生更合适了”秦宇看着他。
　　‘合适’杜雪堂不明白自己心底为什么一阵自嘲和苦笑，看着对面的晋王，拱手郑重的说“王爷，您其实不需要杜某，不需要任何人，您一人足以荡平天下，只要··狠下心来”
　　晋王其实并不用什么周旋的人，惶惶的吴国世族不会拒绝晋王的好意，晋王只要暂时稳住人心，勿要让严士君占尽上风，逼退明月后，自然能腾出手整顿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