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170)
李晗一晃神,秦宇狂奔着跑出了院门,曲封辉立刻追了上去。巷子口,曲封辉拦住了他,拉着气息不稳的秦宇问“白六爷,你怎么了?”
“小辉,我要回宫,送··送我回宫”
秦宇的眼神满含绝望和祈求,让曲封辉不敢追问,他怕一张口,就蹦断了对方一直支撑的心弦。
“好,我陪你”曲封辉扶住他手臂,带着他飞快离去。
太和殿
小福子正靠着柱子打瞌睡,殿门忽然被撞开“谁?陛下?”
秦宇一把推开他,冲进内殿,曲封辉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从紫檀木匣里取出一只翠绿的笛子,很普通,但保存的很好。
“玉良··”秦宇眼神朦胧,细细的抚摸着笛子,一声声的呢喃着。
小福子看见那根笛子,脸色一变,曲封辉一直站在一旁,暗自皱眉,刚要上前,秦宇忽然站起来。
殿外阳光正好,金顶上堆积着白雪,秦宇一动不动的望了一会儿,再次跑出大殿。
“陛下”
“滚”
“我去”曲封辉说了一句,追了出去。
小福子看了看已经没有影子的皇帝陛下,脸色几变,快步向东殿走去。
春日的暖风还没刮来,御园内翠绿的松柏,都被淹没在白雪下,秦宇跌跌撞撞的穿过堆砌的景致,身后跪了一溜的宫人。
“白六爷”曲封辉终于追上他“你到底怎么了?”他拉着人,喘了一下,一个瘸子怎么跑的那么快。
“小辉,我要去找他,我要去”秦宇失魂的望着西边的金顶。
曲封辉顺着他的目光,犹豫的说“西宫”
“他不是西宫!”秦宇恶狠狠的盯着他,猛地甩脱他的钳制“他本该··是我的王妃”
那眼神让曲封辉心惊的后退了一步,错愕在原地,回过神,御园内早已没有了那个身影。
白六爷,你这皇宫好像也没有那么好,曲封辉整理一下衣袖,无声跟了上去。
朱红的宫墙隔出两个世界,秦宇看着那里,笑了一下,攥紧手中的笛子。玉良,你嫁给我好不好?
刚刚踏出一步,袖口忽然被谁拉住,秦宇转身,赵志平正跪在他脚边。
“陛下”赵志平死死抓着他袖子,凝重地说“您不能去!”
“放手,赵志平,给朕放手”秦宇仍看着那个方向,冷漠的说。
赵志平紧抓着他不放,继续说“您是天子,您不能不顾一切为一个人,您难道不要这江山了吗?”
“我不要了,我从没想要过!”秦宇一把抓起他,将人抵在墙上“你知道对不对?什么时候?”
赵志平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说,否则朕就让你看到,什么叫苍生罹难”
“严士君死后,微臣查抄严府,找到严士君曾与赵国和朝廷往来的信笺,更找到卓清风和···”
手臂一抖,秦宇后退一步,摇头对他说“志平,你我相识十几载,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陛下··”赵志平身子滑下去,膝盖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微臣怕··”也不忍戳破真相。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天下,形势,利弊,我只知道,我错过了他最好的年华,错过了我最幸福的时光。
宫门就在前方,秦宇扶着墙壁,一步步的挪动着,曲封辉跟在他身后,觉得这九五之尊,随时可能跌到。
当啷一声脆响,玉笛碎了一地,脚步停下,秦宇怔怔的看着一地碎片,身子忽地软了下去。
“白六爷”曲封辉扶住了他。
“小辉,带我回去吧”
曲封辉看看近在咫尺的宫门,架起他说“我带你过去”
“太晚了”秦宇拦住他,扶着宫墙缓缓转身。
“他就在你身后,他还活着不是吗?”曲封辉看着他“一切都不晚”
“小辉,你会看见这真相无比丑恶,没有人能承受,我已经后悔知道了”
赵志平仍跪在原地,看着缓步而来的陛下,松了一口气,歉然的伏低身子,额头重重的撞在地砖上。
秦宇越过他,走出了很远,才低沉的说“朕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谢谢”
昭和殿,储翠跟在小福子身侧,攀上漫长的御阶,昭和殿在日暮时格外庄严,她随意的瞥了眼等在殿内的陛下,心底一惊。
“参见陛下”
“储姑姑”秦宇坐在御座上,盯着殿外沉沉的问“朕想知道,母后和严士君做了什么?”
“陛下”储翠仰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臂颤抖着。
“朕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一切··又何必呢?储翠跪伏在大殿内,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秦宇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任那陈年旧事冰凉的划过心底,比崖下的寒潭还刺骨。
“陛下,太后只是不想见骨肉相残”
“可我们还是相残了”秦宇收回目光,看着她“不但如此,我还杀了皇兄所有的儿子,包括他最爱的秦惜,储姑姑你说母后若泉下有知,她会后悔吗?”
“殿下,宫墙太冷了,谁在这里几十个年头都会变的”储翠替死去的人辩解一句,她仍记着林府内的那个小姐,天真烂漫,还没有沾染鲜血。
呵呵··秦宇笑了,嘲讽的说“没错,所以秦氏活该,我们害了无数的人,所以活该被困在这里,活该兄弟相残,活该父子反目,活该··母子相怨”
“殿下··”储翠手臂向前伸着“这不是您的错”
“可只有我活着”
嘴角颤抖,储翠缓缓低头,秦宇再次看向殿外,暮光已经黯淡了。
“姑姑走吧,离开皇宫”
“是”
轻轻叩首,储翠转身,秦宇目送着她,忽然站起来。
“还有什么事,是母后瞒着我的”
“没有”储翠施礼。
殿下,没有守住这个真相,我以是失职,我不能再说出另一个真相,毁了唯一活着的人。
殿内已经暗了下来,曲封辉坐在角落,看着御座上的皇帝陛下,不由自主的按住心口。
白六爷说的没错,这真相确实无比丑恶,他无法想象有什么无奈,能让人选择亲手葬送自己的血缘至亲。
但不知为什么,他无法怨恨那个死去的叫太后的女人,可能是他亲眼看见,在这座华丽的宫墙内,那头戴皇冠的九五至尊,也只能在喜欢的人门外,踉跄离去。
“白六爷”他站到他身边“也许解开真相,能消去仇恨”
“我一生只成功消去一次仇恨”秦宇看向他“代价是四方山崖,小辉,我又能有几次死里逃生的幸运,而天子是不能轻易死的”
“那就这样了?”曲封辉仍是不甘,觉得心底空空的。
“就这样吧”秦宇终于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他报复了,也怨恨了,如今告诉他真相,是想彻底逼死好不容易活下来,靠仇恨支撑活下来的玉良吗?
我宁愿他怨恨着,因为我想他活着,他活着,提醒我秦氏所有的罪孽,他活着,提醒我除了皇位,我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
我终会孤零零的死去,而他会享受这片刻复仇的欣喜,这是秦氏唯一能补偿给他的东西。
☆、北征
呼延王庭
“大漠刚刚一统,还有许多人表面臣服,实则记恨陛下”金术珠站在殿中“这时候不应该得罪汉人”
“得罪?术珠你如此胆小”乌伦指着他,随即说“此时正是我们向汉人一雪前耻的时候”
“好了”低沉的声音从王座上传来,呼延泰扫过每一个人的样子,继续说“今日到此,散了吧”
后宫
“巴图,你觉得该进军吗?”呼延泰忽然问。
巴图挠挠头,想都没想说“我听大王··不,陛下的”
呵呵··呼延泰笑了两声,瞥见不远处的校场,一伸肩膀说“跟朕比箭”
“好”巴图跟在他身后,高兴的向校场走去。
咻咻咻···一连串的翎羽划过校场,有那么几只无视权势,滑落在地上,呼延泰看着靶心,眉头皱皱。
“陛下,改日再比吧”巴图偷眼瞧着那边,大王的箭不但偏离靶心,更有脱靶飞落的。
“朕不信!”呼延泰脸色变了一下,抽出一支箭,猛的一拉弓。
弓弦还没张满,箭羽就落地,巴图扭头看去,呼延泰扶着栏杆,脸色陡然苍白。
“陛下,我去叫大夫”巴图说着扶起他。
呼延泰扶着他的手臂,一阵寒风吹过,呛的他一阵咳嗽。
“啊!”巴图惊呼一声,盯着他的手心。
手掌忽然攥紧,呼延泰遮住那殷红的血迹,眼神阴凉的看着前方,脸色几变。
“巴图,朕要宣城”
文兄,我不能把你留给后世,我不放心将你留给后世。
诏狱,秦宇背对人,沉沉的看着前方“所以南宫香其实··”
“没有”那老者跪在地上了然的说“南宫香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玉良?”
“小人略施手段”老者抬眉扫了眼他的袍角又赶紧说“西宫没有探查出来”
又何必多问,了然这些又能减轻什么,秦宇平静的转身,随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朕问完了,你可以死了”
“陛下!陛下!”老者死死的抓住他的脚“小人只是奉命··”
“朕要你死,你就得死”秦宇踢开他继续离开。
“陛下,小人能治您的之疾”
秦宇脚步一停,侧身看他“你说朕有疾?”
“陛下疾患,积弊多年,小人··小人勉强能治”他重新跪好,小心翼翼的说。
眼神一沉,秦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沉默许久说“你敢愚弄朕”
“不,小人出身··出身医药世家钟氏,自幼熟读医书,之前太后之疾也是小人医治,若无小人···”他咬咬牙说“太后恐怕早已无药可救”
“钟氏?”秦宇疑惑了一下。
“没错,医圣钟源便是族叔,小人姓钟名行”
钟源···孤峰雪顶从眼前晃过,秦宇愣神了一瞬“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果然是自己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