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下(78)
安子期先是一脸诧异,随即问“就是这个洪平镇”
“当然,要不本王怎么知道这里能藏下大军”秦宇扬扬眉向营盘走去。
安子期默默的跟在晋王身后,走到军营营门的时候,眉心一动,忽然问“王爷,吴军为什么会将马公子认成您?”
“本王有块贴身的玉佩,将它放到了马五身上,才躲过一劫”晋王答了一句,大步离开,向中军大帐走去。
营门处,安子期看着晋王渐渐远去的身影,慢慢伸进怀里,将那块玉佩掏出来,紧紧的攥住,心中一阵阵的后怕。
大帐内,秦宇有些后悔自己的多言了,让他平生愁绪,吹灭灯,他返回后帐休息。
梦里,他看见临晚风分别前的固执和愤怒,随后马五不知在哪冲出来,揪着他的领子问,为什么不遵守诺言好好照顾小风。
秦宇想告诉他,自己真的会遵守诺言,他这身份离的远远才是照顾。
总之一晚上都是马五那个大老粗的叫嚷,他被吵的头昏脑胀,醒来的时候还以为马五冤魂来找他报复了呢。
永城
“这是什么?”付玉思接过杜雪堂手里的东西。
“朝廷新发布的‘建平军制’”杜雪堂看着他,眼神变幻一下说“太后想将朝廷所剩郡县的兵权,全部握在手中,彻底掌控朝廷内外”
哦?付玉思眼前一亮,太后这个节骨眼上,可算是帮他的忙了“你的意思是?”
杜雪堂手在袖子里紧攥了一下,沉声说“烧掉江北船坞”
付玉思没有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他,杜雪堂见此略微靠近,然后对他说“自从上次大败,晋王一直固守江北。京中太后、王谦和等人步步紧逼,晋王不惜违背晋国国政,用迎娶卫氏稳固京城,却不愿回军,说明晋王十分急切,甚至是孤注一掷”
“他怕一旦自己返回,吴军会乘胜追击,而他陷于朝廷争斗,再也没了灭吴的机会”付玉思顺着他的话,想起了之前晋王莫名的急切。
“没错”杜雪堂细长的眉绷紧,眼角微微眯起说“所以烧了江北船坞,晋军上下必定士气溃散,彻底不敢与吴军对抗。晋王被逼无奈,要么退军,要么被逼的与我军决一死战”
“士气不振,一意孤行,晋王军必败”
付玉思眼底寒光闪烁,杜雪堂看的一阵心惊,他微微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他已经说的够多的了。
川山古道狭窄,苍翠繁茂的树木,远近高低的飞流,若论景色当真独树一帜,可是这般景色,用在大军行进上,就显得鸡肋了些。
盘桓的古道上,晋王军艰难的行进,无暇顾及两侧秀丽的景色,大军入山十多日,若不是晋王军一向坚毅,早就不堪折磨,纷纷逃了。
大军前端,晋王也和所有人一样,半弯着身子向上爬去,山道崎岖,根本无法骑马。晋王军早已经弃马牵着行进。
“子期,还有多久?”秦宇驻足问。
安子期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愣了下才抽出地图,急忙说“王爷,我们到这里了,照如此速度,再有两个时辰大概就能到达这座山顶”
“嗯”秦宇点点头,擦擦头上的汗,瞥见他苍白的脸色,皱眉问“你怎么了?”
“末将没事”安子期摇头,将地图收回,拿出水壶递给晋王“王爷喝点水吧”
秦宇接过水壶,没有多问,喝了口水,继续向前行进。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有些灰暗下来,大军已经能微微看见山顶,他转头刚想跟安子期说话,只见安侯爷看着山巅露出一抹笑容,紧接着整个人忽然软了下来,咚的倒在地上。
“安子期!”秦宇赶紧蹲下扶住他。
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正常,摸摸额头,满手冷汗,看来应该是染病了。
“军医”他大喊着,军医从不远处奔了过来。
“王爷”军医查看了一下,冲晋王拱手说“安侯爷不过中了些许瘴气,微臣配一副草药,喝下去便无事了”
“那就好,快去吧”秦宇松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一个时辰后
大军扎营,山顶星月尤其明亮,安子期缓缓醒来,睫毛颤抖一下,被光线晃的微微眯着眼睛。
“你醒了”秦宇听见响动抬头。
“王爷?”安子期看着他不确定的叫了一句。
难道瘴气这么厉害?秦宇上前一步,微微俯身问“安子期,你怎么样?”
真的是您,安子期心里开心一下,勾着嘴角笑了,随即回神,猛地起身“末将惭愧,拖累王爷”
“你还是躺下吧”秦宇摁着他的头,将他摁倒,失笑的说“大军已经到达山顶,你也没拖累本王什么”
安子期脸颊微红没有说话,秦宇反倒是看着微微皱眉,站起身对他说“你好好休息,本王走了”
“恭送王爷”晋王走到门口,安子期的声音才传来。
营帐外,秦宇眉头紧皱,瞥了一眼身后的营帐,有些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本王怎么有点后悔让安侯爷随军了呢!
大军休整了两日,接下来就要一路向东而下,之前一直攀爬,全军已经十分疲累了,秦宇也不想将士们心身疲惫,还怎么应战。
安侯爷虽说无事,但是还是有些虚弱,不过秦宇故意没有再问,只是让军医照看,安侯爷那晦暗不明的态度,让他困扰。
可是秦宇心里懒懒的不想多问,其实他心里懒得关心所有事,只想着赶紧了结吴国的事,然后赶紧了结朝廷的事,至于都了结之后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也不觉得重要。
所以,安侯爷的心思,他不想去理会,反正等了结一切之后,天南地北,见不到自然就没有了心思。
这世间没什么是不能淡了的,即便曾经情深几许!
大军继续行进,安侯爷既然身体不适,秦宇便让他骑马前行,安子期对此十分局促不安,不被晋王冷漠的训斥了一顿,安侯爷也就没敢在多说。
东折之后,山路要好走许多,行进速度也快了,秦宇看着地图,知道最多在有五日,他们应该就能抵达南颍水了。
越过南颍水,就是吴国,秦宇想着,心里难得有了一丝激动,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
“王爷”安子期忽然出现在身侧,翻身下马执礼问“天色暗了,是否要再此休息”
秦宇抬头打量四周,点头说“好”
安子期退去,秦宇看了一眼,刚想转身,忽然瞥见安子期下马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他弯腰拎起那根红绳,沿着红绳向下看去,眼神一变。
夕阳垂落,照在简陋的营盘内,竟然有一丝温馨。秦宇走出营帐,看向不远处低头寻找的安子期,眉毛动了一下。
“你找什么?”
“王爷!”安子期略有些惊慌。
“找这个?”秦宇拎着红绳玉佩垂下。
安子期脸色一白,半垂下头没有说话,秦宇打量着他,他发现安侯爷的睫毛轻轻的颤抖,有一丝恐惧。
“玉佩为什么会在你这?”
“王爷··”安子期抬头,晋王神色冰冷,对着他吐出一个字“说”
咚的跪下,安子期垂着头说“这是吴王派人送给末将的,他们说您死了,劝我归降,但是··但是末将没信,末将绝没做过加害王爷的事”
安子期说着扬起头,神色认真而慌张,秦宇低头看着他,他从没怀疑安侯爷要害他,他只是不明白安子期为什么会有这块玉佩。
不过他也没有解释,维持这丝误会未必不好,至少对安子期而言,毕竟寒心了,也就淡了。
“嗯”秦宇淡然的应下,示意他起来,看看手里的玉佩,对安子期说“此佩,是先皇所赐,本王出生一直带在身边,谢谢你帮本王寻回”
晋王说着就要将玉佩收在怀中,安子期眼睛微微瞪大,心底一股不舍,一下子抓住晋王的手臂。
“王爷,那是··”我的!
“松开本王”
晋王浅浅的笑着,只是没有温度,安子期低着头手没有动。那是他仅有的东西,晋王为什么也不允许,他舍不得。
“你要抗命吗?”秦宇目光严肃,冷喝一声“放手!”
肩膀一抖,安子期手臂垂下,垂头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秦宇看着他,默默的深吸一口气,冷然转身。
对不起,安子期我也不想如此,只是我渐渐明白,没有边界的善良和心软,是种不负责任的残忍。
安子期看着晋王漠然的背影,心底浸满凉意,他不明白不过是一块玉佩,晋王为什么非要夺走。
安子期明白人心无法轻易改变,但是那是他思念的寄托,为什么连一丝寄托也不肯留给他。
王爷,如此未免太过薄凉狠心了。
☆、欺瞒之罪
南颍水,这是大雍的称呼,在明月流过川山的这条河叫烟宁江,烟宁江南下一直到明月中部东折,向东南流去,渐渐分散成小的支流。
川山最西边,山脚一片广博的密林间,晋王军掩身其中。
中军大帐
“你们进入明月后要万分小心,不要暴露身份,只要探清明月内的情况就可以了”秦宇吩咐说。
“是”
话音刚落,帐外安子期的声音传来,秦宇喊了声进来,安侯爷应声而入。
“王爷,对岸吴国防卫松懈,不久前还刚刚调走一部分守军北上”安子期拱手说。
“如此更好”秦宇示意侍卫下去。
安子期半垂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刚要行礼退去,迟疑了一下又问“王爷使人调查明月,可是担心金田关”
“我军入吴作战,幸而明月内乱,若是这期间明月内战平息,调转兵锋,山关、金田均有危险”秦宇回答。
“可要末将派人到山关去”
“算了,别打草惊蛇,一切都等入吴之后”
安子期点点头,执礼退去,秦宇看着他,安侯爷应该是心有不满,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安侯爷仅仅是对他心有不满,没有做出任何不妥之事,依旧尽忠职守。
本王就说,守好各自的位置是极为有用的。
夜晚,因为隐秘驻扎,营帐内连更鼓声都没有,静悄悄一片,晋王下令大军休整,三日后,厉兵秣马,一鼓作气跨过南颖水,进入吴国。
二月里,若是在京城或者北地,必然还是寒冷时节,只是在南边,特别是越过川山之后,气候温暖宜人。
不知是这暖风吹拂,还是终于到达了此地,秦宇心情难得舒畅,像是郁结了很久的东西,被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