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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 (上)(34)

作者:骷髅回坟 时间:2017-09-06 10:40 标签: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幽翳沉思许久后才让柳下智离开。

  夜深月明,天边一片沙云被夜风吹散。已过子时,大家早已熟睡。福宅庭院中,子懿倚坐在廊下遥望圆月,手指摩挲着一片青叶。

  “人常言,死过一次的人都会活得更恣意潇洒,你却还要画地为牢。”寂静的夜里低哑的声音响起,但因为声音的主人说得轻柔也不显得突兀。

  子懿转首,尧宜铮抱着幽翳站在子懿面前。子懿浅笑抬眸望向眼前的人道:“安泽恒。”

  幽翳深深望向安子懿:“安泽恒早已死了。”

  子懿并不接话,尧宜铮将幽翳放下让他主子坐在了子懿旁顺道朝子懿笑着道:“四公子。”子懿笑着颔首以作回应。

  幽翳抬头望向星稀晴夜,有些叹息:“明明可以走,却还要沉溺。”

  子懿亦望着那如玉盘的圆月道:“总是无归处。”

  一阵夜风袭来,炎夏半夜的风还是有些清凉,幽翳双手相交放入锦袖中。“我命不久矣,总想有个人承我志,继我任。”幽翳叹笑:“偏偏你不愿意。”

  子懿看向身边的青年男子,男子面容瘦削,轮廓棱角分明,双眸深郁又蕴藏着锐利的洞悉,只是面色青白憔悴,遮去了该有的风貌光彩。除去这些和不便的双腿,这男子与太子安泽祤如同镜中双人。

  子懿淡然一笑:“如今不是正和君意。”

  幽翳有些不愿谈这事,语风一转正色道:“听说平成王欲给你身份,虽说昭明帝多少顾忌平成王,但大臣们和皇亲贵胄不同意皇帝也不好点头。再者昭明帝对平成王想削权减兵许久了,这次平成王态度坚决,反对的将臣态度亦坚决,昭明帝也算逮到了时机。且我想那些个大臣也摆不出什么新鲜词由,届时不过又是以遵从先帝遗旨要以血赎罪为由罢了。”语毕幽翳朝尧宜铮示意,尧宜铮立即上前抱起幽翳。

  再说的话里混着淡淡的担忧:“怕你是不好过了。”

  子懿垂眸不语,似乎早已了然,双唇轻抿手中青叶,轻轻吹起曲子,曲调悠缓,清旷明净,让人心里漾出浅浅涟漪。

  安晟心烦意燥的迈入福宅时已是日暮晚饭已过,安晟很少这个时候来,只因今日在宫中待了一整日。步入庭院时竟无一人,许是这些日子朝堂上斗得紧张,此时安晟倒有些慌乱起来。幸得福宅不大,西厢旁的小屋子里传来了嬉戏声和哗哗水声。

  安晟打开屋门时看到子懿在替孩子洗澡,不大的屋子是个小澡堂,澡池里冒出四五个被氤氲的水汽糊得看不清的小娃子脸蛋,池边几个光溜溜的小娃子还保持着向子懿泼水的动作。子懿则一身简便箭袖装束跪坐在池边,只是衣衫已湿。子懿看到王爷时微微愕然:“王爷。”

  安晟亦是无语:“无事。”

  待子懿换了衣衫,整洁的出现在南厢安晟面前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明日随我入宫。”

  “是。”

  之后便是照例的半晌无语,安晟为朝堂之事烦心,看着眼前的子懿,心里犯闷,这孩子也不问问为何进宫,不在意不担心吗?烦了会安晟便又想起澡堂里的画面顿时觉得奇怪,这替孩子洗澡不去衣便罢了,怎的还不挽袖。

  “把上衣脱了。”

  子懿不解,印象里只有受罚的时候才会需要去衣,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依言将上衣褪去并跪了下来,没有站着受罚的道理。

  子懿一跪安晟几乎就从椅子上跳站起来,惊讶后就是郁闷,郁闷后便是恼火。抓起子懿的手臂将子懿拉起来,“我曾说过在福宅里不必跪。”

  “是。”子懿顺从的站着,低眉敛目。不是罚他吗?

  安晟本想再用福伯李婶孩子们什么的威胁子懿以后不准跪了,再跪就让福宅所有人一起跪时安晟便瞥见子懿腰侧微红,绕至子懿身后,子懿腰背处红肿一片。

  “怎么回事?”

  子懿思忖着才道:“只是被烫了些许……”

  安晟虽然在接回子懿时已经看过这副斑驳的身体,只是如今再看到,还是觉得双目灼痛,心疼抽搐。安晟不敢再细看,“无故怎会被烫。”

  为何会被烫?子懿不会解释,那是小宝贪玩跑去后厨不小心打翻正在煮着的汤水,他替小宝挡了下来而已。已经用井里的冷水冲洗过,还是很明显?

  子懿不说安晟也能猜到,福宅里怕是哪个小子调皮导致的。可是疼就这么忍着不上药也不说吗?还去满是热水的澡堂替孩子们洗澡!因为身子伤痕累累的缘故怕吓着孩子所以去澡堂也是穿得严实?安晟想着莫名怒火就窜了上来,可没一会便熄灭了,更严重的时候你不也让他依旧守夜吗,这个其实在子懿看来算是轻的吧?

  在子懿看来确实就不是一件事,只是烫伤了些,比起那些鞭子刑杖而言真不算什么,至少都未流血。子懿看着王爷变换着表情好似变脸似得,感觉很奇怪却也不会去问。

  安晟胸口闷得慌,“取药来。”

  “王爷,福宅里没有药。”他是不被允许上药。

  安晟的心情复杂,“冷究!”门外的冷究推门而入。“寻些药来。”

  离开福宅时已是夜深,冷究压车缓行,鸾铃随着轻微晃荡发出清脆的锵锵声。安晟坐在车内百感交集,特意吩咐了冷究慢驾。“与我说说懿儿吧。”

  车厢外的冷究难得一笑,回道:“属下并不了解四公子。”

  上药他不拒绝,可是他的行为却总在恪守以前的规矩,循规蹈矩,安晟无奈。

  冷究想了想又道:“王爷,或许是怕吧。”谁曾经活得那么苦会不怕?连寻死的资格都没有,怎能不怕?那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双眼空洞无物,被麻绳捆着。开始还挣扎着,可那些麻绳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磨糊了手腕双臂,挣裂了身上的伤口,直到没了气力。死都不被允,活着却又如此痛苦,谁能不怕呢。

  “王爷,属下知道得并不是多,但四公子在王府里过得向来都不如个下人。”

  “为什么……”

  冷究拉着缰绳控制马匹的速度,为什么?“本就是要以血赎罪,哪有的资格反抗。”

  安晟努力压下胸口的闷痛,可这痛就一直回荡在胸腔里无法消失。掀开车帘,夜色深沉,街道一片寂静,回王府的路今日显得特别漫长。

  安晟深吸了口气,放下帘子,突然望着车厢的一角愣愣的出神,仿佛那里还跪着眼里有着难以遏制渴望的孩子。

  飞霜如絮漫天飞舞,马车里安晟不停的替怀里的安子鑫拭去脸上的血迹。安子鑫,这个儿子虽不说多乖巧,却很优秀,文武双全。只是从小便没娘的孩子过得总是没有安子羣安子徵好,但人很勤奋努力。他偏爱安子鑫也是因为这个儿子没娘疼,如今英年早逝他如何不悲痛!此刻他悲愤交加,只想挥兵灭了吴国。

  无意瞥见跪在马车里的子懿,安晟看到了那清澈如泉的双眸中的那一抹渴望。

  本是垂首跪着的子懿感觉到了安晟的目光,他的呼吸细微而短促,心脏砰砰狂跳,双手握拳有些紧张。子懿直直回望安晟,咬了咬本就没有血色的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挪动僵硬酸麻的膝盖,朝安晟膝行了几步,试图靠近些。

  安晟心中悲恸愤怒,面上却是静静地用深沉的眸子打量着子懿,是想要安慰他吗?安晟心中冷笑,说出的话尖锐刻薄失去了理智:“今日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你才对。”

  他看到子懿身子一颤,望向他的双眸被垂下的长睫盖去,再不见一丝情绪。说完安晟自觉话重了,若不是子懿或许安子鑫早死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他也会忍不住想安子懿一身精湛武艺为何没能保安子鑫周全。满腔的悲伤淹没了他,他不愿再去计较那些不可能的事,他只觉得是自己放纵安子鑫守西北边城的,只因他觉得安子鑫虽然优秀,性子还需要磨一磨。

  安晟轻轻将安子鑫放下,替他掖好罗衾,驻看许久才悲伤着起身准备安排后事。

  “王爷。”子懿突然开口,再次抬首对上安晟的视线,唇边勾着轻笑说道:“其实属下当时可以救到二王子。”

  安晟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叱道:“你说什么!”无边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他的心,他怔愣的望着安子懿,一时竟回不过神。

  子懿又重复了一遍:“属下当时可保二王子无伤。”

  安晟一把扣住子懿的咽喉,双目中仿佛是丢下了一点星火,火焰便迅速四蔓燎原。安晟怒火冲天,咬着牙根一字一字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子懿错开安晟望向躺在车厢里已无生气的安子鑫淡淡说道:“属下当时就跟在二王子身边。”他一直紧随在安子鑫身后,袖手旁观着。即便他最后出手了,安子鑫也已是重伤。但他到底还是救下了安子鑫,只是安子鑫中毒真的是意外。不过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子懿一脸黯然,疑惑的望向安晟道:“我为什么要救?”

  安晟闻言呼吸一窒,心口像裂着缝,灌进凛冽如刀的寒风令他冷而痛。

  “你!”安晟气结,“简直是阴险恶毒!”安晟一个箭步狠狠的一脚踹在子懿胸口,子懿硬生生滚落在马车外的雪地上,巨大的力度与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好一会都无法呼吸,直到呕出一大口血,寒冷的空气才如针般钻进他有着旧疾的肺里,疼得他冷汗瞬间便顺着脸颊滑下。

  疼痛中失去的意识很快便又被疼痛带回,身上的伤悉数崩裂,红色的液体融化着白雪,在严寒中氤氲出白雾。子懿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他强忍着剧痛,艰难的撑起身子,抬头寻找着王爷。

  挣扎着站起来,子懿眼前瞬间变得一片黑暗,他几乎要再度失去知觉。他缓缓的,努力的,用尽全力的走向安晟,无力的跪倒在安晟面前,整个身体都因疼痛而颤栗着,呼吸间都是剧痛。

  此刻他却恍然觉得自己还跪在马车里,看着安晟抱着安子鑫。

  那是奢望。

  安晟剑眉紧蹙,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嘴角还溢血的安子懿,悲愤欲绝,浑身气得颤抖不止。

  将安子懿拖回了王府,安晟让他跪在灵堂外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安子鑫出殡,安晟才让人将安子懿带到睿思院,安晟看子懿连路都已走不稳了,可是比起死去的安子鑫,这点痛算什么!

  “为何你如此恶毒!安子懿你……”安晟横眉立目,心中更是狂风怒号,子懿虚弱的抬首望着安晟,不言不语,随后又立即垂首低低的咳了起来,每一下都咳出了血丝。一旁的侍卫直接用粗麻绳将安子懿的双手捆了起来吊在了院中枯树上,另一名侍卫将蚀渊呈上,安晟接过毫不犹豫的甩了一鞭。鞭子扫过子懿的胸前,划破了衣襟,血珠子争先恐后的从鞭子割裂的皮肤里涌了出来。

  每一鞭都撕扯着血肉,让人在痛苦中辗转。弥漫的血雾中,少年的身子就如同秋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

  那一场鞭挞,子懿几乎死在鞭子下。在福宅里用着名贵的药养了足足三个月才稍稍恢复,本是常年累月的伤痛,身体早已不济,如今却是彻底损了底子。

  冷究觉得马车内沉寂太久不见声响,忍不住回头询问道:“王爷?”

  许久,马车里才传出了声音:“无事。”

  

  第59章

  

  天色未亮,安晟上朝前转来福宅接子懿时子懿早已候在福宅门外,一身暗纹白烟灰绣服,含蓄蕴藉。

  子懿原想王爷带他入宫是要觐见皇帝,不想进了宫安晟便上朝去了,他则随着一位太监总管来到了后宫的一座宫殿内。许是太早了,天色尚暗,偌大的宫殿里竟不见什么宫女太监,冷清得宛如冷宫一般,领他来的太监总管也未说什么直接退下了。子懿从未来过皇宫,未免犯错只得安静的立在宫殿前庭,直至熹光覆身他也未有丝毫不规矩的举动。

  过了会主殿里一个衣着朴素,白发苍苍的老妪独自一人开门出来,看到殿前的子懿好像有些惊讶但也没有理会,径直从一偏房里取了些类似小铲子小耙子的园艺工具,又瞅了眼子懿,许是觉得这小娃子瞧着眉清目秀的十分好看复又走到子懿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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