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番外
简介+排雷:
* 《上林春》中卫泠他弟、平安侯卫涟的故事。
* 烈战潼看上了位高权重的美人候爷卫涟,为了美人在外辛苦打拼,从小兵到将军,终于抱得美人归,年上,1v1 he。
* 【重要】由于故事背景和情节推动,《上林春》(np)中的人物不可避免的会出来打酱油,包括且不限于卫泠卫大美人和他的后宫们。鉴于这篇是1v1文,作者会尽量调整笔墨,避免np的部分带入,但情节上总有些避不开的地方。如果一点点np渣子都吃不下的姑娘,这篇文可能不太适合你……
第1章
烈战潼是被追到走投无路,才被迫纵身潜入那所恢宏的豪门院邸。
苦守大半月,他耗费十年心血一手创建的山寨已经被夷平殆尽,手下也死的死散的散,只剩孤家寡人一个,顶着颗价值万两赏银的脑袋,四处躲闪,逃避着虎贲军的一路追杀。
虎贲军,大周最精锐的军队,不知为何会被杀鸡用牛刀的派来剿灭他这小小山匪。也许是他占山为王的位置太微妙——长骞岭地处乾州、扈州交界,连接两大军事重镇,一路延伸下去,正对临潼关——那是守卫大周与西夷的门户。
官家卧榻之侧,岂容草莽安睡。
于是,规模堪堪初成的烈某人,在压倒性的军事力量下,被打成丧家犬。
官方要的,是可以上报天听的、绝对性的胜利,包括匪首的人头。于是,一小队精锐被专门分出来,一路追杀,不死不休。
十余日下来,他跑死了两匹马,昼伏夜出,精疲力竭,已近强弩之末。
不知不觉,竟已逼近京城。
西山,皇家骁骑营驻扎地,也是少数顶级皇亲贵戚避暑别院的所在地。
深吸一口气,烈战潼吐掉一口带着血和尘土的唾沫,眼中闪过狠厉的光,单手按上砖墙纵身一跃,轻巧的攀住一根逸出的树枝,几下就消失在夜幕里。
这别院太大,几乎不见人影,更摸不到方向。他小心翼翼的潜伏移动,时刻不敢忘记身后没有甩掉的虎贲军。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他的踪迹。他必须尽快脱身。
饥肠辘辘,疲倦至极,再不补充食物与睡眠,以凶悍出名的土匪头子,大约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强行压榨着最后几分精神与气力,他警觉的避开了灯火光明人流密集的主院,而是往人迹罕至的后院躲去。
隐约的水声、湿融融的暖意与空气中似有若无的一缕酒香,鬼使神差的把他引到花园角落,一个偏僻的庭院。
精致的八角亭四周植着错落的玉簪和绣球,亭中是一池温暖的泉水,四角点着小小的八宝琉璃灯。风动帘栊,吹起一角薄纱纬幔,惊鸿一瞥的现出半张人面,与一弯赤裸的肩膊。
烈战潼霎时如被雷击,呆立在那里。
“什么人?”对方凛然一惊,直起身向前。水波粼粼里,暖玉一般的身体浮起大半,精雕细琢的锁骨往下,两点嫣红若隐若现。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多具冲击力,只是面现隐怒,略一顾盼:“来人——”
情况紧急,烈战潼顾不得咽下口水,条件反射的跃入池中,一把将对方搂进怀里,用力捂住他的嘴。
“呜呜呜!”对方用力挣扎,手掌下的肌肤竟是异乎寻常的细致柔腻,赤裸的、骨肉亭匀的身体艰难的在怀中不停扭动挣扎,烈战潼心中一荡,浑身血液都往身下那物件上涌,直愣愣的迅速支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正顶住对方臀缝。
怀中美人仿佛被吓住了,浑身僵硬下来,面色涨的通红,眼中怒意渐炽。
饶是如此,目如朗星,光芒璀璨,愈发美的惊人。
悍匪对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发情也有些羞愧,他急速呼吸,胸口起伏,仍然捂着怀中人的嘴,低头到他耳边小声道:“抱歉,我无意伤你!如果我放开手,你莫喊人,行吗?”
美人艰难的侧过一点头,一双碧清的妙目斜睨着他,这才发现,逃命中的某人虽鬓发散乱胡子拉碴,却依然掩不了天生的浓墨重彩的五官,那眉眼竟有三分像了那人的味道。美人睁大眼,怔怔望着他,一下子忘却反应。
烈战潼忍着擂鼓般的心跳,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移开手掌,然后略带歉疚的看着美人颊边几个浅红的指印,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
真是……好像碰一碰就能碎了啊。
不经大脑的,一句蠢话脱口而出:“我没弄疼你吧?”
这话太过歧义,美人一愣,随即颊染薄怒,低低哼了一声,挥手去打他揽在腰间的手。
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犯蠢的悍匪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忽然外头传来一阵细碎动静,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了纬幔外:“主子——”
烈战潼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再度手臂施力将这人捆绑在怀里,另一只手按住他颈后,虚虚压着他颈骨,也顾不得什么软玉温香,低头在他耳畔威胁道:“好生打发,明白?”
美人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得艰难的点点头,调匀气息,开口道:“什么事?”声如冷泉泄玉,清脆悦耳,哪怕不带一丝情绪,依然听的人心底发颤。
外头的身影伏的更低了些,小心回答:“外头来了一小队虎贲军,说是追缉的匪徒逃入咱们园中,想……进来拿人。”
“匪徒?”美人玩味似的咀嚼了这两字,回头瞥一眼浑身绷紧的某人,忽然嘴角微微上扬,在腰间手臂愈发收紧如铁链后,终于懒洋洋发了话,“虎贲军长出息了,有胆子到我的别院来搜人,林焰果然治军有方。”
林焰?不是传说中的虎贲军主将?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提到,这美人到底什么来头?
仆人小心翼翼的询问:“主子,那奴才这就去把人打发了?”
美人声音更冷了些:“怎么,还用我教你?”
“是是,奴才告退!”外头的人磕了个头慢慢退下。美人有些不耐烦的低头掰了掰他的手臂,没掰开,于是沉下脸来。
烈战潼忽然开始生出疑惑和警觉。怀中人模样太精致,他一开始便先入为主的将他定位成“王公贵族豢养的昂贵的禁脔”之类的角色。如今看来,难道竟是自己走了眼?
他挑起眉,盯住他双眼,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唇:“你是谁?”
美人面上似笑非笑:“这话该我问你吧——匪徒先生。”
被一个赤裸的美人这样盯着,悍匪的一张老脸忽然有点烧。他转头从池畔的雕花小托盘中抓过酒壶,掀掉盖子直接就是一大口,清甜绵软,一点不够劲。不由叹了口气:“我叫烈战潼,虎贲军追捕的长骞岭匪首,就是在下。”
“长骞岭……”美人喃喃,忽而一笑,“前些时邸报上说要清剿的那个‘聚匪三千、拥兵自重’的不知死活的家伙,就是你?”
“邸报?”烈战潼有些懵。
美人不屑的挥挥手:“松开!”
他下意识的听话的放开手,愣愣看着他。
美人慢条斯理的取过池畔堆叠整齐的浴衣,毫不避忌的当着他的面起身出水,穿衣系带。不知是被温泉熏的还是怎样,烈战潼只觉头越来越晕呼,下面那根东西却异乎寻常的精神起来,血脉翕张,一跳一跳绷的快要爆炸。他有些狼狈的低头,两线暗红的鼻血不受控制的蜿蜒而下。
还能再丢脸一点吗!悍匪悲愤的闭上眼。
美人仿佛被他的反应惊呆了,楞了一下,随即面上浮起愠怒,拂袖恨道:“就该把你交给虎贲军!”
烈战潼将脸埋入水里,反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湿嗒嗒的抬头,厚着脸皮恬不知耻道:“一客不烦二主,有吃的吗?”
美人咬牙,却还是随手推过托盘,精巧的描金荷叶碟里,堆着几枚龙眼大的糕团,精致的不像人间食物。
饿的半死的悍匪一看,差点厥过去,伸手一捞,两口就没了。舌头一转,咂摸着花蜜馅心悠长的余味,讪讪道:“还有实在点的吗?”
美人看着那张脸,恨得牙痒,想扇却又舍不得下手。真的,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不由冷笑道:“刑部牢饭管饱,要么?”
这张脸简直宜喜宜嗔,怎么都好看。烈战潼呆呆看着他,脑中不受控制的闪过四个字:活色生香。
望着雪白浴衣下,领口那一抹玉白的肌肤,回想起方才那一瞬间出水芙蓉般的撩人艳色,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哑了声音,目色幽深的盯住他:“你是谁?”
美人望着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此地,是家母福宁大长公主的西山别院。鄙姓卫,行九。你可以叫我卫九爷,或者——平安侯。”
第2章
烈战潼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踏足皇亲贵戚禁地,把一位天潢贵胄的侯爷挟持在怀,呃,还是赤着身子的。
关键是,这位侯爷还生的如此好看,比他生平所见所有美人全加起来还要好看。
烈某人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路追杀竟是挨的不冤,好处都搁这儿等着呢。
在他颠沛肆意的前三十年人生里,烈战潼见过最大的官儿,大约就数来剿杀他的那位虎贲军前锋营游击将军,不过是个从五品。哦,很久以前劫道时还宰过一个金珠满箱肥肠满脑的致仕的都指挥使,好像品级也不低了。可这样一个御苑兰花一样的秀丽少年,竟然已经是侯爵了。烈战潼不知道侯是几品,不过王公侯伯,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反正,总归是高高在上的所在。
这样遥不可及的差距,高高在上的贵人,搂在怀里,竟是真真切切的丰温香软,叫人三魂七魄都散了一半。望着眼前天人一般的少年,粗糙了半辈子的悍匪呲了呲牙,眼中闪过凶狠的光,暗道:“CAO,真他妈勾人!”
当然,也就是暗地里想想。当着人面,他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娇怯怯的美人就被吹倒了。
卫涟随手挽起湿漉漉的长发,用一枚木簪固定,一面侧身看向他,随口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烈战潼苦笑,几枚糕点下肚,反而让原本已麻木的胃活跃起来,饿的生疼。他毫不客气的抓过酒瓶就是一口,液体一路往下,温暖了肠肚,这才仿佛满不在乎的说:“凉拌!走一步看一步吧,只可惜我那群弟兄们,还有那一窖金银……”他摇摇头,心疼起自己的老婆本。想到老婆本,忽然不怀好意的抬头看看眼前的美人,心里开始痒痒。
还来不及心猿意马,冷不防美人忽然捋下手上一串东西扔过来,他一把接住,是一串十八子的玛瑙手串,颗颗莹润,鲜红欲滴,拖着赤金镶珍珠的坠子,华贵异常,一见便知价值连城。
他有些拐不过弯,楞楞的看着他不说话。
卫涟望着他,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便是为着这双绝似那人的眼睛,也会放他一条生路吧。明知自己此举有多不理智,可是……
神智有片刻的恍惚,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欺身直上,仰头望着他,伸手抚上悍匪眉眼,轻声叹息:“你走吧。”
烈战潼只觉心脏都快跳出心腔了,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伸手抱住他。
千钧一发的时刻,美人悄然闪出怀抱,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轻声道:“我身边从不带银钱,这串东西品相还不错,别贱卖了。找个太平去处,隐姓埋名,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烈战潼抿了抿唇,下了决心,沉声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美人恍然失笑:“来做什么?嫌命太长吗?”随即一挥衣袖,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院门外,隐约传来丫鬟们簇拥而上的娇声问候,那声音渐渐远去,不久便消失在黑夜里。
主人离开,随即便有下人进来收拾清洁。烈战潼不敢多待,将那手串套到腕上,提一口气,轻巧的借力跃上树枝,几下便匿了去。
身后缀的那串虎贲军是暂时被支开了,烈战潼却没有再度潜逃,只是躲在西山连绵的林子里,捕只野兔草草剥皮烤了就是一餐。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流连此地,舍不得离开。隔了两日,魂不守舍的再度夜探旧地,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小侯爷的车驾已于前一日返回京城。
他忽然恍然大悟,脸上随即辣辣发烫起来。
“平安侯。平安侯。”他喃喃自语,天人交战许久,终于一咬牙,侯爷又怎样,老子喜欢就行!
悄悄自山脚农家偷出件粗布衣裳,用匕首粗粗打理了头面,把自己扮成个农夫模样,昔日悍匪头子想尽办法混进了城。
却说卫涟这边,回公主府安顿下后,第二日便换上官服去吏部销了假,然后回到礼部开始日常工作。
展现在世人眼中的平安侯,顶着一张天人般的面孔,却有着冰雪般的性情,冷冷淡淡,谦逊守礼,不多行一步,不多言一句,礼部这样的地方,于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礼部尚书最近正为一件事情头疼。
端午,又称五月节,为纪念屈子,民间历来有划龙舟、食粽子的风俗。朝廷体沐百官,每年都会赐下应节的绿菱粽和长命缕给京中各级官员。今年,昭宁帝因着前些时西夷纳供一事心怀快意,随口吩咐半月后的应节赏赐里增加汤沐银子和夏衣两件。虽然分到每个人头上并不值多少钱,到底是天家赏赐,难得这份体面,下头听闻了自是感谢圣恩的。
谁想,问题就卡在了钱上面。
本来,此类官员福利工作都是吏部牵头,户部会钞,分工明确,合作无间。可是这回,户部尚书——安乐侯卫泠,却跟皇帝打起了擂台。
说起安乐侯,故事简直可以八上三天三夜。这位侯爷出身尊贵,其母为先帝嫡妹、福宁大长公主,其父出身卫国公府,为前任户部尚书。现任礼部员外郎的平安侯卫涟,便是其幼弟。
这位安乐侯爷极年轻时便显露了于财政赋税之道的天赋,又因皇帝宠爱,不到而立之年便入主户部,担纲一国财政钱粮。
没错,皇帝的宠爱。
宫内朝堂几乎人尽皆知的,多少年来,皇帝独宠安乐侯,未曾有丝毫转移。那一所安乐侯府,几乎是默认的皇家行宫了。
皇帝跟安乐侯那点子纠缠,细细究来,简直能写成一部书。朝中老资历的官员们都还记得,当年才十六岁的安乐侯,被迫离京,远赴幽州的情景。为此,皇帝冷落后宫三年,终于迫的太后与长公主无奈妥协,对二人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追究。
要说皇帝对安乐侯,那真是捧在心尖上的宠爱与信任。月前为着庆贺安乐侯生辰,皇帝下令大修曲江行宫,说不尽的美轮美奂,只为带着侯爷一游小住。谁知工部将预算单子递到户部,正为当季军饷头疼的卫侯爷一看这花销就怒了,抓起单子就找皇帝质问。待晓得是为了讨自己生日的欢心,侯爷简直出离愤怒。于是,破天荒的,向来软绵温雅的安乐侯,对着皇帝发起了脾气,连带着对各种“不该花的钱”都举了红牌,其中就包括了端午节额外的赏赐。
皇帝有些不高兴,这话都传下去了,怎好取消。可是又舍不得小美人生气,思量一回,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将这活计从吏部丢到礼部——你们兄弟俩总归好商好量吧?且把事情应付过去再说!
于是,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下,礼部尚书接着这烫手山芋,几乎是两眼含泪的望着销假回来的卫涟卫小侯爷,连捧带塞的把这活丢给了他。
卫涟好容易弄清来龙去脉,哭笑不得,思量半晌,散值后直接去了他哥的侯府,想同他好好讨论一下这事。
谁知到了府里,他哥贴身的小厮——如今已是府中管事的松烟,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告诉他,侯爷一时怕是没空了……
连见弟弟的功夫都没?卫涟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眉心微拧,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喝了盏茶,这才恍若不觉的吩咐道:“告诉兄长,我明儿去户部找他。”
松烟唯唯诺诺,弓着身一路服侍他出了门。
出了侯府大门,上马车时无意间一回头,恰见到客桩上栓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名驹,一旁忙着梳毛喂草的仆人正穿着王府仆役的衣裳。
这样的乌云踏雪,满京城里再无第二人驾驭得了,是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卫涟默然半晌,轻轻放下帘子,低声吩咐道:“走吧。”
锦绣千重的帘幕之下,那双平日里不见情绪的平静如冰的眼睛,忽然瞬间涌满了泪水。
裕王世子,荣启欣。
第3章
行色匆匆,回到公主府已近黄昏。
卫涟顾不得换下官袍,三步两步急奔福宁公主所居的庆禧堂,这里的晚膳已是热过一回了,单等着小侯爷回来。
数年前,卫尚书因病辞世,福宁公主一下子枯萎下来,驸马的离去仿佛把她的精气神都带走了。长子卫泠日日忙着户部的事情,又不住家中,幸亏还有乖巧早慧的小儿子,精心宽慰,排解承欢,这才令母亲渐渐展眉。
他甫自西山回来,本就有数日未见,今日原说了要陪母亲用膳的,不想又耽搁了,心中歉疚,只得打叠起精神,陪着好生用了一顿饭,饭后又凑了好一会儿趣,挖空心思说了些朝野趣闻讨母亲开心。长公主到底年事已高,渐渐便显出疲态,卫涟这才嘱咐顾嬷嬷领着几个大丫鬟好生服侍,自己则拖着疲倦的身体,回自家院子去了。
大长公主府占地极广,又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精致。卫涟经过潋滟池边,只见夕阳下风荷款款,花苞初现,有几株已经开始玉瓣微绽,在软风里轻摇,那恍若含情凝睇的楚楚风姿,竟是像极了那边侯府里的兄长。
安乐侯之容色,随年岁渐长,愈发如珠光晕彩,令人莫敢逼视。
卫涟发了一会儿呆,许久才黯然的别开眼:“走吧。”
身后服侍的下人们低眉顺眼的默默跟上,不着一声。
府里最好的院子,除去主院庆禧堂,便数潋滟池畔的芙蕖院,这是他兄长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如今安乐侯虽在外独立开府,这院子到底还是保留了下来,为着他偶尔回家小住。
卫涟很明白父母对兄长的感情,因此到了七八岁上要分院而居时,他替自己挑的院子,是略偏僻的棠棣阁。公主与驸马有些舍不得,膝下就剩这个老来子,也是疼的如珠似宝的,还是卫涟笑着安抚他们,说自己喜欢清净,念书写字也不会分心,这才罢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白天一直撑着的一股精神好似忽然散了,四肢百骸都泛出疲倦。卫涟强撑着沐浴洗漱,换上舒适的细棉布长衫,却走了困。望着窗外如水般月色,小侯爷沉吟一番,吩咐侍女取来古琴,焚香净手,窗户大开,对着一弯金钩,略一思量,缓缓下指。
残寒销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敛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昼。著人滋味,真个浓如酒。
半支《谢池春》,到了此处,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想到后面那些“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的句子,心中一颤,指下便乱了,金丝弦应声而断,卫涟收手不及,割破了指尖。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想收回指头含入口中,这时忽然从窗口猛的飞扑入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快他一步的抓住那只羊脂玉雕般的手,只看了一眼,有些心疼的啧啧两声,随即不由分说含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舌尖还轻轻的舔舐着指腹,带来一阵酥麻。
卫涟傻在那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沉下脸用力抽回手指,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烈战潼老脸一红,没说话。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寻摸打听了一整天才摸到此地,又做贼似的潜藏寻觅许久才蹲上美人的屋顶,还听了半天琴。虽然……没听懂,可只要出自美人,就怎么都好听。他有些贪婪的望着他的脸,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就往那露在外头的纤细的脖颈下面溜。卫涟怒气渐升,低喝道:“看什么呢!”活土匪没过脑,顺口就答:“啊,我没看见你洗澡,真的!”
卫涟一呆,旋即勃然大怒:“放肆!”
外间值夜的大丫鬟白鹭被惊动了,试探着想推门进来:“主子?”
卫涟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出去!”
白鹭被吓了一跳,刚推开一条缝隙的门立刻被合上:“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告退!”
烈战潼立在窗口,心中百味杂陈的看着他耍侯爷脾气,一时竟不知是该尽快溜走好,还是该留下来供他发泄怒气。两难之下,只好望着他不说话,眼一闭心一横,脸上渐渐显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
卫小侯爷一见,愈发气的仰倒,当即冷笑着咬牙道:“看来,爷那天一时心软,倒救出麻烦来了。”
悍匪扯起嘴角,笑容英俊中带着邪气,月色下牙齿闪烁着白光,令他看上去更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现在绑我去刑部,也还来得及。”
那双眼睛凶蛮而深邃,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卫涟忽然心中酸楚,脑中浮现出两个时辰前,侯府门口那匹神骏的乌云踏雪。
他嘴角浮起一丝悲凉的笑意,毫无征兆的改了话题:“你会骑马吗?”
咦?这又是哪一出?烈战潼愣了一下:“当然!”
笑话,他是土匪头子出身——会不会骑马!
美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视线迷茫,不知落在了何方,懒懒伏上琴架,仿佛对他说,又仿佛自言自语:“宗室勋贵里,谁都没他骑术好……”
他?他是谁?谁是他?
烈战潼倏的眯起眼,压抑不住心底汩汩往外冒的酸水,哼了一声:“你们这种达官贵人的花架子光好看罢了,有屁用!老子当年在长蹇岭时,一边纵马一边发连珠箭,还能在马上用匕首近身杀人——实打实派上用场的,那才叫骑术!”
这人受什么刺激了?卫涟诧异的抬头看他一眼,烈战潼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脸上渐渐辣了起来。
好在小美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伸个懒腰,也不看他,意兴阑珊道:“你是我见过,最胆大妄为的通缉犯。”
悍匪看着那伸展时柔软婉转的腰身曲线,双手死死握拳,好容易才忍住没伸手过去。听他这么说,咧嘴一笑,随口应道:“你也不差。就不怕传出去被人告你通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