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48)
“纵我张忘今日死,高盛之志犹长在!”
少女嘶哑地长啸,一把扯下了脸上沾血的面具,身后所有黑衣影奴一并摘走面具,猛然将面具砸向刑台。他们在四分五裂的碎片里仰起尚且青涩稚嫩的年轻脸庞,百年来头一遭面向太阳下的白昼,握刀齐齐咆哮:“霜刃阁弟子绝不做世家走狗!”
人群中的真张忘愣愣地望着刑场上的冒牌货,握机关的手青筋毕露,握到腕骨发白,死死压住了欲射的暗器。
高楼之上,吴攸双手抓紧窗栏,近乎目眦欲裂地望着刑场的方向,脸上戴惯了的斯文面具碎裂了大半。
前头的少女影奴豁出了命大吼,后头的谢漆和其他人一起护卫,血气翻涌间吐了些血,他狠狠地擦了把血白的脸,猩气深重地感觉到畅快。
既然吴攸想用谢如月做舆情的靶子,用舞弊案来抹灭他霜刃阁的声名,他现在就拿他心心念念的明主名讳出来鞭尸,拖出张忘来让霜刃阁扬名立万!既想弄死他霜刃阁,又想让他阁里出来的影奴为他卖命,世上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刑部紧急调来的官军更多了,谢漆侧耳听到破空而来的喊杀声,握紧玄漆刀抬眼,不经意看到人浪后面的监斩官位置,高瑱竟还没被护送出去,正在护卫圈中望来惊愕的目光。
遥遥四目相对,谢漆回以猩热的一笑。
羽箭射来,谢漆以刀背格挡阻下羽箭的去势,一把抓住箭背,收刀回鞘,抬手将尾羽震颤的羽箭架在了右手的铁指扣上。
弓在右指,箭在左手,弦在空中。
凌厉一声啸,羽箭破空而去,掠过一群官军的鬓边,势如破竹地射向监斩官位置,猛烈地钉入高瑱的肩窝。
高瑱根本反应不过来,痛觉比视觉缓慢了几拍,低头片刻才听到身边暗卫的惊恐呼喊:“太子殿下!”
高瑱茫然地喘息着捂住自己被洞穿的伤口,血珠沁满了指缝,他感受着迟来的剧痛,发着抖嘶声:“杀了他们……给孤杀了他们!”
刑场上的地面忽然在这时震起来,刺耳的马蹄声夹杂着鹰唳洪流般冲刷而来,高瑱捂着肩窝抬头,看到披着苍青甲的军队开了刑台路,围住了刑场。
世家的军队配的是最昂贵的银甲,官军是平庸的黑甲,只有混血皇帝自己带的北境军披的是做工便宜的青甲。
北境军收拢了太多近两年武考出身的庶民,军队一入刑台路,聚众的万民便不由自主地自觉退向两边。
海东青掠过一列苍青甲,呼啸着停在了为首身穿布衣武服的皇帝肩上。
兵马停在刑场前,无数人看着皇帝下马跨上刑台,赤手走到那些影奴们面前。
“你说的话朕听清了,拥护寒门,推行改制……”
鹰飞上空,地面万静。
万民侧耳。
“长兄高盛的遗志,我高骊接了。”
第141章
晋国两年来的三场大处决,云国来的质子,二皇子云仲都在不远处的酒楼上预定了位子。
这一次亦如是,高琪和罗海都陪着坐在一旁,唯一不同便是云仲身边最初的暗卫,云国千机楼的副楼主白牙被霜刃阁所杀,如今换成了千机楼的总楼主墨牙。
这位墨牙在云国之中直接听命于云皇、嫡长太子,虽然身份是上不得台面的暗卫,但在云国的实际话事权不低。
云仲也没想到白牙死后,他的父皇直接拨出了一把手前来协助他。
随着墨牙一起赶来的还有云皇亲笔的褒奖信件。
云仲此前令白牙查探霜刃阁,搜查当年的睿王一派,搜到了当初睿王的影奴玄坤,即是当今皇帝高骊在北境的恩师戴长坤,遂掘坟盗走了戴长坤的尸骨。
云仲赶在云皇的寿辰前,令手下将戴长坤尸骨偷运回云国,云皇对这故人尸骸,这份“生辰寿礼”十分喜欢。
亲笔信和墨牙的到来,让云仲摧垮晋国内部的信心愈加高涨。
东区万民以舞弊案为引线险些造反的动乱背后,除了吴家一早的酝酿,内里也少不了云仲煽动的影子。
如今谢如月刑台受剐,云国人是来收验“成果”的。
晋国的世庶之争斗得越剧烈,他们便更能坐享其成。
“原想来看个热闹,没想到还能看到这出好戏。”影奴上场,谢如月喊冤,云仲都还只是有些讶异,但到了少女嘶吼高盛之死时,他便忍不住嘲笑了,“真是有意思,照那张忘说的,那先太子的死可不是我们云国所致了,是晋国世家自己人动的手啊?”
坐在下座的高琪隔着窗纱眺望乌压压的刑台路,把影奴的嘶吼声尽收入耳,也听清了云仲话里的揶揄。
高琪指尖微蜷,两年前的韩宋云狄门事变,他的母族宋家确实罪大恶极,然而云国也绝对罄竹难书。
他调整好表情,转过身体捏出一张充满憎恨的厌世脸:“高盛死时我尚且年少无知,然而我也知道他当年愚蠢至毒!就算他娶了个寒门女当太子妃,他背后也是世家在操持,他却恩将仇报,妄想让寒门和世家平起平坐,本就该死。”
云仲对他的反应便是笑,眼里明晃晃写着“如此晋国,怎能不灭”。
倒是一旁久不出声的墨牙开了口:“世家倒也不是没有先例,二十二年前的睿王高子歇,似乎就是困于天牢六七年,一代英杰,死时声名狼藉,死后史书无存。”
高琪怔了片刻,他和这暗卫交集少,只知道这人年长云仲,位低权重,几乎就像是云皇的缩影。他鲜少听他开口,眼下还是头一次听这人说这么长的一番话,谈到的竟还是自家皇室的阴私事。
高琪竖起耳朵想听更多东西,那墨牙看向窗外,声音低了些:“晋帝来了。”
说着他礼貌地请高琪和罗海暂去其他厢房,光明正大地逐客。
高琪眼皮跳了跳,搜肠刮肚地开口想继续赖着,抬眼时对上了墨牙乌沉的眼睛,身后的罗海就在这时伸手抓住高琪的胳膊,率先低头:“二公子,我等告退了。”
高琪被罗海按头拖了出去,离开了云仲他们的厢房,快步到酒楼回廊的角落时,他被罗海猛然弯腰抱住了。
“罗海?”
“别和那个墨牙靠太近。”罗海滚烫的低声喷在高琪耳畔,以往总是木愣愣的人,这会透露出了几欲喷薄的焦灼,“殿下,你刚才说话,那人想杀了你。我的武功不如他,真动手,我护不住你。”
高琪顿觉寒意兜头,生怕是自己的举止遭到怀疑。他的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了,不知那墨牙要跟云仲商议什么。
可现在是在刑台路、酒楼上,云国人还能搞什么东西?
总不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吧。
*
“统领有什么私密话想说吗?”
云仲目送高琪主仆离去,厢房内顿时只剩下他和墨牙,他也没有二皇子的架子,亲手端茶倒水。
“晋帝来了。”墨牙眼睛看着窗纱外的苍青甲,又重复了这一句话。
云仲端着茶杯凑近窗边,也皱起眉头:“北境军一到,街道上的平民就安静了。”
“晋帝声望时高时低,但手上兵权一直不减。他要是推行睿王、高盛的新法,两代前功累积,未尝不能一胜,那云国兼并晋国的脚步便只能一退再退。”
云仲同意他的说法:“统领,眼下只你我二人,容仲一问,父皇决心在何时进攻晋国?须知今年梁家投诚,正是天赐良机——”
“岁冬必进。”墨牙眼睛仍专注地盯着底下的北境军,高骊的背影在他眼里拉长,“梁家反投云国之事,还多亏了二公子的牵线,卑职屡收陛下书信,他老人家对您褒誉不断,尤其是梁家烟草之事。您办得甚是漂亮。”
云仲是克制之人,但听到云皇褒奖他时总忍不住耳廓通红。
云皇不比晋幽帝子嗣昌盛,膝下只有三子,云仲排在中间,比之嫡长子无权,比之幼弟无宠,生母出身也平平,致使他从小到大始终地位尴尬。
既生皇室,九五只有一步之遥,他怎甘心庸碌一生,将项上人头与荣华富贵交给来日虚无缥缈的皇家手足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