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98)
唐维唬了一跳:“突然召你们回去,莫非是霜刃阁的现任阁老们到强弩之末了?”
方贝贝立即否决,他内心深处不敢不愿接受这个猜想:“阁主只是想带谢漆回去解毒治病!谢漆眼下情况,怕是至少得治六年,但要是回霜刃阁或许就不用耗费那么长的时间。”
说完方贝贝意识到不对:“等等,唐大人你一个外人,怎么知道霜刃阁内里的事?”
“亲人与其有渊源。”唐维打住他,手有些抖,“谢漆要治六年以上?我未曾在宫城中的神医口中得知,你确定?”
方贝贝有些艰难地点头:“怎么这么倒霉啊这货!当初出师时所有影奴最怕的就是这个了,宁可快速一死,也不要哪里沾着点残苟延残喘,那也太生不如死了!”
唐维也被刺激得不清,仓皇间也抹了把脸,慌张地想着,那样一来,高骊会不会因顾念着谢漆维持五六年眼前的撒手掌柜样?
他为此甚至打了个哆嗦,别吧……
他自己累死在朝务上不说,就是门外苦逼的袁鸿也要跟着受活寡。
好生凄凉!
“陛下不可能答应让谢漆走。”唐维飞快定了神,“阁老确实不适合面见陛下,方大人,先让我见见阁老如何?”
方贝贝楞怔片刻,答应去找老头子试试。唐维思及自己的身份,以及背后众多的线头牵扯,正好借着这难得机会一并浅说,结果心理建设没多久,人便爽快地来了,其中一个还把方贝贝撵出去了,摆明要与他单独说。
唐维面色不惧,不卑不亢地以后生身份行礼:“晚辈唐维见过两位前辈。”
“公子多礼了。”阁老一手拿着半只烤鸭,拉着拎着酒壶的杨无帆坐下,边吃烤鸭边挤兑老伙计,“我旁边这个死老头是锯嘴葫芦,脑袋也有病,唐公子你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说,让他喝闷酒去吧。”
唐维作揖坐直,先说起他们想带俩影奴回霜刃阁的事,开门见山地表示不妥,一个是不愿离开,一个是他们带不走。
阁老爽快地笑道:“那得兔崽子自己说,看他敢不敢不答应。至于谢漆嘛,我旁边这傻帽带得走,谢漆也必须走。小公子,你要给自己背后蒙冤的唐家洗冤,你也不乐意看着皇帝为儿女情长耽误正事吧?谢漆回霜刃阁治病,对他也是好事。”
唐维心里预设了自己背景被霜刃阁查出来的事,但听眼前人直白地戳出来,他笑了:“前辈知道我是唐实秋的儿子?”
独自在一旁喝闷酒的杨无帆这才抬眼看向他。
阁老笑眯眯:“知道,不过知道得不久,小公子,你躲得够远,躲得很好。”
“您是上代王孙的影奴,而您,”唐维看向杨无帆,“是幽帝高子固的影奴。来日我若为唐家、为睿王一派洗冤,复仇之焰怕是要烧到两位名上,既知仍留我一命,不斩草除根吗?”
杨无帆只沉默地打量唐维的脸,旁边的阁老先是笑着鼓掌,敬他勇气可嘉,继而摆摆手继续吃烤鸭:“不斩了,韩宋云狄门一夜过去,号令我们的人死了一半,幽帝死了,韩宋两位老家主也死了,真好啊……真是好事。一代江山一代人,唐家后人想怎么讨债就怎么讨,刀来时我们要是还活着,颈上脑袋尽请拿去。不过小公子,话摊开了,我们也想问个人,北境的戴长坤……真的死了?”
唐维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直接挑明了话:“北境军前将军戴长坤,他是当年睿王的影奴玄坤,也是当今陛下的恩师,戴师父已经死了数年了,没有诈死,是真死了。”
营帐里陷入了死寂。
唐维想到了恍然好似前世的遥远旧事。
因睿王妃是唐实秋亲姐的缘故,睿王府还没倒塌时,唐维年幼时也常在父母的怀抱中走进睿王府,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彼时幽帝高子固在位已经九年,睿王被数冤罪软禁于天牢关了四年,偌大的睿王府早成了空壳,睿王妃母女名义上不受波及,实则也被严加看守圈禁府中。
彼时睿王处境尚有转圜的余地,长公主高幼岚还没松口放弃,唐实秋当初尝试云集成了气候的寒门中人解救睿王府,靠着可使鬼推磨的钱财常进睿王府去照看阿姐。年幼的唐维便是在那时记住了睿王府中三个面目模糊的人,一是姑姑睿王妃,二是同岁不同月的表妹小钏儿,还有一个便是睿王府中的影奴玄坤。
玄坤似是阳光下的影子,代其主保护王妃母女,然而仅是一年后,也即二十一年前,长公主远走南境,睿王被杀牢狱中,一众顶尖影奴围剿睿王府,玄坤一人无能为力,王妃母女尽死,剩下他带着遗命向西北而逃。
再不久,寒门一派全线崩溃,唐家首当其冲,唐维七岁便冒着风雪向北境逃亡,到达之后,被改名为戴长坤的玄坤庇护。
将近二十年的北境生涯,戴长坤尘满面,生不如死,死不如日复一日的独活折磨。
来到今日,故人只剩下唐维自己活着。
他此生最恨之首是幽帝,连同幽帝的影奴一并憎恶。杨无帆彼时只有玄帆的代号,于剿灭睿王一派当中立下功劳,不久隐退回山继任霜刃阁阁主,十年带出亲传弟子谢漆。
唐维最初得知谢漆身份,未尝没有隐晦的厌乌及乌。
只是厌恶缥缈还不到实处,美人颓然失光彩,刀锋蒙尘埋泥沟,徒然剩下悯。
谁又能想到,当年玄坤和玄帆两个最大对手的弟子,来到今日却成了厮守的爱侣。
世事不可望,所遇皆荒唐。
拿着酒壶的杨无帆忽然开了口:“他死得其所吗?”
唐维点了头:“戴师父捐躯战死,一身执念解脱,身后事光明磊落,北境近万人牢记他的施恩。”
杨无帆重复着自言自语:“磊落。”
随即举起酒壶一饮而尽,留下“甚好”二字。
一旁的阁老用肘撞撞他,意有所指地说:“玄坤的墓迁回长洛了。”
杨无帆摇头:“不用去,我也快下去了。”
唐维在对面冷眼看着,心里的猜想越发坚实。
杨无帆恐怕因为某些缘故快要死了。
谢漆不只是要被带回去医治,还要回去继任。
他确实非走不可。
第108章
是夜,吴攸紧急赶回了吴家府上,匆忙得迈回府上时险些栽倒,他一边快步向里走,一边抓紧手上系着的残玉,心里和脑子混成一片,乱麻几团地纠葛着,穿过层层叠叠的长廊和地下室密道,本就高度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
直到来到密室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啼哭。
吴攸悬了半年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停留了好一会,待到医师们满头大汗地上报没人死,他点过头,一惯常有的命令嘱咐通通没有,短暂地丧失了话语能力,只知道转身走出密室来到地面上,望着皎洁月光欣喜若狂地战栗。
曾经犯过的错误终于有一个机会能弥补了,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没有了。
吴攸激动到魂魄震荡,却始终没出声宣泄,只是一夜没睡在庭院里吹着冷风,看着月亮沉下来换成挥洒曙光的新日。
他沐浴着曙光唤回自己的魂魄,打算再次回到白涌山中削弱自己行踪的怪异,黑翼影卫却传来了消息。
“世子,有个人想求见您。”琴决语调有些奇怪,“是个长着死人脸的。”
吴攸压抑着欣喜,面无表情地回堂中:“直接带过来。”
到正堂里坐下时,他满脑子仍然想的是那赎罪之子,直到来求见的人露脸,他的理智才回转。
“草民梁三郎,求宰相大人庇护。”
“梁千业……”吴攸垂眸看脚下跪着的梁三郎,眉尾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两下,难得地愚蠢发问:“你不是死了?”
梁家三郎在何卓安处斩的初七那天晚上被人离奇暗杀的事,吴攸过后也得到了消息,他有意查取但因其他事情而搁置,却没想到,会在今天看见头颅被割过的人又完好无损地跪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