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70)
屋内骤然传来一声巨响,是奚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谢墨表情一凝,当即推门想进去。
却听见屋里那人说。
“殿下明鉴,臣与七殿下之间并无私情。”
谢墨扶在门闩上的手蓦地顿住,就连因欣喜而漫上的红润血色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听见了所有。
“锦上添花太多,雪中送炭太少。”
“这两年的雪中送炭,足以为殿下添上一条臂膀。”
“臣没什么苦心,一切为了殿下。”
谢墨的双手猛烈颤抖。
谢栩带笑的嗓音传出来:“原是因为我,原来都是为了我。”
原是因为他,原来都是为了他。
谢墨如堕冰窖,彻骨寒凉。
他出生至今一十六年,命是死里逃生、苟延残喘来的,十四岁那年的寒冬,他以为老天垂怜,终让他窥得一丝温暖、偷得一缕阳光。
他珍之重之、爱之护之,南郊围场他用一条命来回护上天垂怜送来的奚砚,却不想,在他以为他走出冷宫、挣脱枷锁的同时,那些美梦也骤然破裂。
谢栩走出来,合上门的时候静静地望着他。
谢栩是故意的。
谢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像是确认:“你是故意的。”
谢栩摊摊手:“很显然。”
“为什么?”谢墨挣扎着要进去,“我不信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你让开,我要问个清楚。”
“别开玩笑了,谢墨。”谢栩说着他的新名字,言谈之间都是讽刺,“我就是想告诉你,不是你的,就别妄想伸手就能碰到。”
谢栩根本不在乎奚砚说的是真是假,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他打定了主意不会让他们走在一起,无论奚砚是为了谁,对着谢墨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以后他都要离这个七殿下远远儿的。
谢栩轻而易举拿捏住了谢墨的双腕,用力往下一压,谢墨身上的伤口本就没好全,被这么一压寸寸崩裂。
“听清我说的话,谢墨。今时今日奚砚能说出这些话,重点并不在于真心还是假意,重点在于,你太废了。”谢栩凑近了他的耳畔,“听见了吗?你什么都没有,你太废物了。所以奚砚只能依靠我,无论他是为了什么,他都只能依靠我。他说的是真的,他就在向我投诚;他说的是假的,他为了保护你,也要向我投诚。”
谢墨眼瞳巨震:“谢栩……”
“你在冷宫待了这么久,太安逸了,宫内的勾心斗角你还不曾见到一分,如果因为奚砚短短两句话就把你伤得五体投地,那么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废物。”
他用力一推,谢墨连人带碗一起摔在地上。
碎裂的瓷片扎进他的掌心,谢墨腥红着眼眶抬头,谢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我从来不信有完美无缺的谎言,奚砚今天的这些话若是谎言,也是因为他有立场、有理由能够编出这些。”谢栩道,“懂我什么意思了吗?立场是我给的,理由是你给的,我们一起让他做出了这种选择,所以不要用一种受伤的悲愤目光看着我。”
“就算真是谎言,凡是谎言,七假三真最容易让人相信,要不你猜猜,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
谢墨大口大口呼吸,看上去几乎要喘不过气。
“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你想因为这件事情就得罪于我,你在宫里活不长久。”谢栩负手而立,“宫中形势我相信奚砚一定跟你讲过,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他昂首阔步地走了,半晌,谢墨才从那尖锐的心痛中缓过神,手掌上满满都是鲜血,像极了那天南郊围场时,奚砚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将头埋进血腥之中。
他什么都没有了。从这一刻起,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从冷宫出来并不是挣脱牢笼,而是进入了更大的囚笼。
因为他身上淌着皇家的血,他与奚砚,注定要在这场漩涡里纠缠、争斗,不死不休。
除非没有了谢栩。
谢墨将残破的手掌抵在唇边,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困兽,困顿时只能自己舔舐伤口聊以安慰。
但他现在还需要谢栩,他根基不深、立足未稳,此时不依靠谢栩,没有人会帮他。
他那一刻暗暗发誓,他最终要走上那权力之巅,让奚砚不得不服从他,不得不依靠他,让奚砚这一辈子除了他以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谢墨转头离开了,没有再见奚砚一面。
他简单地休整了一下,第二天的时候主动去找了谢栩。
谢栩勾了勾唇角:“我就知道,七弟是聪明人。”
谢墨垂着头:“一切以三皇兄马首是瞻。”
“那可太好了,我这里正有一桩令人难办的棘手之事,有劳七弟替我走一趟吧。”谢栩回身,从架子上抽出一柄利剑,拍在他怀里,“谢桥不必留了。”
这是奚砚不知道的始末。
包藏了他们当年分崩离析最初缘由的始末。
奚砚的眼神难掩伤心:“为什么不进来?
“谢栩说得对啊。”谢墨就笑,“他说得不对吗?奚砚,你想让我眼瞧着你左右逢源,只为了救一个无力自保、只会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到处乞怜的七皇子?我却束手无策,无动于衷?”
他恨声道:“我早就发过誓,我不会再束手无策,我要站到最高的位置,我要让你不得不来到我身边。”
奚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本该恨你的。我本来很恨你的。我听到那句话之后,我甚至不恨谢栩设计,我只恨你。”谢墨捂住心口,“可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缘由。”
他以为他只是因为又一次被人抛弃。
他以为他只是因为又一次被人欺骗。
可是……
当奚砚在火海前衣袂飘飘,罡风卷起他的衣角,烈火将他的面容都模糊。
当奚砚替他挡下那一箭,他挺拔的身影如玉山倾倒,鲜血淋漓地倒在他怀里。
谢墨心脏几乎都要停跳。
他本不懂什么叫爱,说爱也不过是讽刺,因为他知道奚砚明白他不懂得爱人,所谓的“爱”都是在嘲讽,所以才说过那么多次。
直到那一刻。
他才明白,什么叫由爱生恨。
他有多爱奚砚,就有多恨奚砚。
而有多恨奚砚,他就有多爱奚砚。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揭秘
像是承受不住那样灼热的目光,奚砚放下书信,转身就要走。
谢墨没有拦他,任由他擦着自己的肩膀跑出去,门扉撞在门板上“咣当”一声重响,像是一记重锤击打在他的后脑,迫使他冷静下来。
冷静不下来。
谢墨用手抱住头,懊恼地蹲了下来,脑中嗡嗡作响。
他怎样也不会想到他对奚砚剖开真心是这样一个场景,想象中应该更加和缓,怎么也该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亦或是一个炊烟袅袅的傍晚。
奚砚或许会诧异,也或许会接受不了,但没关系,他可以慢慢对奚砚讲,讲他的真心和后知后觉。
而不是……他听见奚砚对他钟情多年的一瞬,多年情绪骤然决堤,辛酸、苦涩、自嘲、自怜,通通涌现了出来,让他收不住话,一股脑地全告诉了他。
他奋力地整理情绪,却奈何根本平复不了一丝一毫。
爱到绝境,覆水难收。
奚砚没比他好过多少。
他第一次这般狼狈地跑出摄政王府,思绪混乱,表情凝固,承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扶住了他的胳膊,又被奚砚一把推开。
“去备马车。”奚砚痛苦地喘息着,“我要去梵宁寺。”
“梵宁寺?”承端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依言照做,“好、好,大人,你先坐一坐,你先别激动,你先慢慢坐一坐。”
奚砚哪里坐得下去,他紧张地交握着手指,马车还没停稳,他就急急忙忙地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