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成亲以后(50)
谢墨来了精神:“奚大人开始关心我了?受宠若惊啊。”
“宠?”奚砚忽然凑近了面庞,“你若是再坦率点儿,我或许能多宠宠你,你想要吗?”
他突然凑近的面庞犹带些诱人的绯色,离得近了,谢墨都能从他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模样,那是因为奚砚突然的凑近,而让自己溃不成军的慌张。
他的发丝从后背滑落,拂在谢墨攥着他小臂的手背上,惹来一阵痒。
谢墨的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奚砚那双薄薄的唇上。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之间,尚未有过一个吻。
他一点点凑近,手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奚砚的后颈,长发散落下来,正巧给那处平日鲜少得见天日的皮肤留了一丝空隙,引着谢墨将手探过去,一点一点地抓紧、收拢。
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奚砚没有闭眼,没有闪躲,而是垂着眼睛无声地看着他的靠近。
像是一个冰雪做的人,清贵、骄矜、不带有一丝红尘烟火气。
他的唇也是这种感觉的吗?
谢墨手指发力,迫使他一同靠近了些。
是微凉的,还是滚烫的?是僵硬的,还是柔软的?
奚砚的眼睫一抖一抖的,像是被蛛网黏住的蝶翅。
“谢墨。”
欲吻不吻之时,奚砚突然开口了。
他的气息喷洒在谢墨的唇边,痒痒的,蝴蝶终于还是挣脱了蛛网的黏着,挣扎着往天地间飞去。
“你想吻我吗?为什么?”
谢墨骤然僵住。
他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你在说什么?本王都这样了,是不是想吻你还用得着问?!”
第二个疑问,才是逼着他停下动作的原因。
在那夜荒唐之前,起码在奚砚清醒的时候,自己从来不曾表现出对他的一丝一毫那方面的兴趣,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算计利益得失来行事,即使有偶尔的回护出现,也是因为局势,站到了一条线上。
奚砚的眼底清清静静,显然是以为自己因着那一夜荒唐而尝到了甜头,把他当成了自己欲.望幻象的对象。
谢墨有嘴说不清。
这几天的事情越来越让他明白,他和奚砚之间隔阂太多了,多到他们说的一句真心话都会被以为掺杂了算计,想要剖开那层层面目全非的表象去窥见本心,犹如破冰三尺,才能发现最终的是与非。
奚砚感受到他松开了自己,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方笑道:“我告诉过你为什么的。奚砚,你还记得成亲时你问我为何与你成亲吗?”
奚砚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谢墨说:“我当时就说了,或许有些爱呢。”
当时奚砚的反应是斥责他是不是疯魔了,可今天没有,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丝表情,试图想从中判断出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谢墨就坦坦荡荡地回望过去,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决断。
半晌,奚砚叹了口气。
谢墨急了:“不是,你这是什么反应?”
“有些无奈的反应。”奚砚促狭地眯了眯眼,这神情让谢墨心底虚了虚,“王爷,有些话说一次别人可能是当玩笑,说两次可就有几分可信度了。”
谢墨心跳又快起来:“你待怎的?”
“当是摄政王的又一份诚意,我收下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伸手剥下了谢墨的手指,出去吩咐人给他重新煎一碗药。
谢墨手指空着搓了搓,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正月底,昭静长公主结束了上京城的休沐,要带着晏时悟和她的骑兵营回边境了。
晨曦照在长公主银色的轻铠上,散落的流光照亮了身后与她同着轻铠的骑兵队列,在宫门前熠熠生光。三千青丝被束在冠里,谢杭为她带上兜鍪,红缨拂过他的脸颊,染红了他的眼角。
“成舟,你一定记得。”谢明妤拂过谢杭的额发,‘成舟’是他的小字,安妃过世后,就只有谢明妤这样唤他的小字了,“你是大雍宣王,大雍的宣王殿下。你一定记住了。”
谢煜上前,拍了拍她的战马:“姑姑此去一帆风顺,大雍北境沿线皆在姑姑一肩之上,望姑姑万万爱护身体,好自珍重。”
谢明妤行了军礼:“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母后与七皇叔应当也有话要与姑姑讲,朕便不多言了。”
柏澜玉送上的是自己亲手绣的一枚荷包,是吉祥安康的好意头。
她笑容恬淡,如同上京城里开不败的一株牡丹,谢明妤目光自她那双翦水秋瞳上扫过,然后深深拜谢:“多谢太后恩典。”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柏澜玉深深地望着她,“哀家会盼着你早早卸甲归来,安稳度日。”
谢明妤愣了愣,旋即一笑:“多谢皇嫂。”
那边厢谢墨正与晏时悟扯皮,晏时悟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大意就是让摄政王在京城稍微安分一点点,他求求了,别谢墨这边有个什么岔子,谢明妤那边就能在边境一枪戳死他。
谢墨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附耳过来:“帮我盯着北戎一线。”
晏时悟那些故作滑稽的表情瞬间无影无踪。
谢墨复又重重地拍了拍,那边顺公公就来请他去与长公主话别了。
谢墨前脚一走,奚砚后脚就到了,他穿着一身翠色的大氅,如冰天雪地里生的一丛青竹,根骨挺拔,风姿清隽。
他远远望了眼前头,转眼过来:“恨我么?”
晏时悟当即低头:“微臣不敢。”
“希望我把你调走是个正确的选择,晏时悟。”奚砚眸色沉沉,“上京城风云变幻,摄政王与我,都万万不希望北边起火,整个上京城能信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微臣必不辱命。”晏时悟抱拳,随即有些犹疑地抬头,欲言又止。
“我与谢墨暂时言和。”奚砚笑笑,“放心吧,在你回来之前,不会让他死了。”
晏时悟也是想不到,明明年前两个人还吵得险些要掀了议政殿的房顶,过了一个年节之后,两个人却诡异地重修于好,且看奚砚的表情,晏时悟只觉得越看越瘆得慌。
他只好再揖一礼:“……是。”
时辰已至,晏时悟上马赶至谢明妤身侧,英姿飒爽的公主昂首回眸,对着巍峨的城门再度看了一眼,然后双腿夹紧马腹,一声令下,她策马扬鞭在前,晏时悟紧随其后,剩下的骑兵营像是大地上一条蜿蜒的明带,本着遥远的北方遥遥而去。
马蹄阵阵,响彻云霄,奚砚拢着双手站在城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远方。
他还记得谢明妤临行前与他匆忙的叮嘱。
“希望我下次回来时,一切安定。”
一切安定。
奚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明明春日将近,却寒意逼人。
承端走到他身边:“大人,摄政王方才问,要不要一同回王府。”
奚砚摇摇头:“不归。”
承端想了想:“那大人可是要入宫与陛下讲学?”
奚砚依旧摇头:“也不去。”
承端懵了:“那您……”
“你不用管我,跟谢墨先回府吧,我自行去一个地方,如果谢墨问起,就说……”他思忖了一下,“就说我这个新年过得匆忙,想去梵宁寺上香祈愿,他若是有空就一起来,否则便罢了,我中午回去吃饭。”
“梵宁寺?”承端讶异道,“您不是从来不信的吗?”
若说奚砚与梵宁寺唯一的瓜葛,便是当年谢栩登基后遣散了冷宫,冷宫诸妃移至梵宁寺安度余生,但因着奚砚的缘故,奚清寒没有去梵宁寺,谢栩下了密旨,将人送回了重新修葺的奚府,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
奚砚又一向笃定事在人为,是以他与梵宁寺最后那么一丝丝关系也因为谢栩的密旨而斩断了。
奚砚手指划过冰冷的城墙砖:“谁知道呢,或许年纪渐长,有些东西也会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