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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9)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时间:2023-07-11 11:47 标签:短篇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阴差阳错

  “难怪他要去质问陛下了。”钱循喃喃道。
  一个精于易容、颇有韬略的美貌女子,任谁都会先怀疑到丽竞门、罗睺司去,就算皇帝深感遭受不白之冤,可不是他,幕后主使又还能是谁呢?
  “对了,贺云升是兵部尚书,剿灭重明岛一事,他是个什么章程?”沈临大概也不想再过多纠结,只想速速结案。
  “哦,他说晏华亭是貌若妇人好女,但也是当世枭雄……”钱循猛然顿住。
  难不成贺熙朝怀疑晏华亭就是当年的白雪词,他易容成了白雪词的模样?确实,晏华亭江南人氏,长相女气,重明岛豪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定然不差,至于舞技,既是江湖高手,踏波舞对其而言,不过雕虫小技,有何难哉?
  钱循缓缓道:“也许白雪词因贺氏家破人亡,有心复仇。而晏华亭和她本就是一对眷侣,贺尚书上钩之后,晏华亭便易容成白雪词的样貌与他周旋。只不料中间出了差池,白雪词身殒,晏华亭退回重明岛,立志复仇。于是中间他几度袭扰东南沿海,派人刺杀贺尚书,又迁怒炎娘,将她诛杀,最后干脆在十五年后一把火烧了云楼。”
  沈临频频点头,随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被自己的唾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看,和咱们贺尚书、未来的贺相耳鬓厮磨、海誓山盟的,竟然是个男人,还是那个海贼?贺云升啊贺云升,敢情他遁入空门,不是因为情殇,而是因为……”
  “他怕自己成了个断袖!”
  说罢,沈临竟然失态地狂笑出声,钱循木讷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有何可笑的,“也不能算吧,毕竟贺尚书以为白雪词是女子。何况他是皇后兄长,就算是断袖,也无甚奇怪的……”
  沈临擦了擦眼角泪花,“倒不是断袖,我只是觉得贺云升自负英明,却想不到阴沟里翻船,栽在这么个假官妓手里,还贻笑大方了这么些年。”
  他慢慢敛去笑意,“不过,晏华亭欺瞒朝廷命官在先,枉杀无辜在后,期间还涉嫌刺杀皇后郡王,罪无可恕。劳烦蹈之,将此案前因后果拟成条陈,明日我入宫呈上,且看陛下如何打算。”
  “是。”钱循应下,回府认真拟旨不提。
  京兆府的条陈递上去,天子不知是未看到,还是不上心,亦或是仍在犹豫,倒是迟迟不曾降下旨意。
  钱循这段时日几乎没怎么歇息,干脆便告了休沐,回府陪伴妻儿。其妻出身荥阳郑氏,河东士族的嫡女,故而他平日才戏谑一句河东狮吼。
  大家女儿,心胸眼界都非寻常女子可比,消息则更是灵通,郑氏一边心疼地为他拔去头上白发,一边问,“先前那围场案是不是有了眉目?我听兄长说朝廷要对东南用兵了?”
  钱循闷不做声,郑氏最气他这副守口如瓶的样子,干脆重重拔了一根,满意地听他“嘶”了一声,“兄长告诉我件事,本是无关紧要的,可我想了想,还是与你这案子有些干系。”
  郑氏斟酌道:“从前听闻皇上在临淮时,为了抗衡贺氏,曾经和赵家、沈家一起做过海运生意,分了好几年的利,后来那两家才将海运归还国有。”
  “你的意思是,或许这两家人和重明岛有私怨,大人才将此事往晏华亭身上引?”钱循蹙眉。
  郑氏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提醒你莫要冲在前头,被人拿来做筏子。”
  “恩。”钱循敷衍地应了,果然换来夫人一阵呵斥。
  可果真如此么?


          
第十二章:大寒雪未消


  不知是体恤民力,还是顾及东南局势,天子并未直接下令剿寇,而是派遣兵部尚书贺熙朝兼任江南道黜置使,钱循兼任巡察御史,前往江南按察防务。
  当然这不过是个幌子,钱循实际的任务是查明真相,必要时与晏华亭当面对质,倘若确实是他行刺杀的谋逆之事,贺熙朝则立刻调动沿海兵力,争取将重明岛一举剿灭。
  临行之际,一桩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竟然有贼寇冲入敕封广陵侯府,直接点了一把火,幸亏发现及时,还是将侯府烧了半间房。广陵侯听闻此事,简直气冲斗牛,立时便带了一艘船,要跟着船队南下,沈临苦拦不住,又恨自己有公务在身,便只好嘱托钱循一路多多照拂。
  一行人即将登船之时,忽而又有十余人纵马而来,仔细一看竟然全是道士,打头的便是无妄道长沈颐,只见他对身后诸人略一点头,便匆匆上前,对着沈勋打了个稽首,“道友止步!”
  这不父不子的,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就连一直埋首舆图的贺熙朝都看了好几眼。
  钱循心内觉得倘若自己这么唤父亲,恐怕能打得自己投胎轮回,却不料沈勋眉开眼笑,显然极吃这套,“无妄道长,你这是往何处去啊?”
  沈颐笑道,“往来处来,往去处去?”
  “哦?道友怎么也学那些秃驴打起机锋来了?”
  “老子化胡,整个禅宗都是学的咱们道家,哪里是贫道学那秃驴?”
  他们站在岸上没完没了,钱循见贺熙朝神色已极其难看,不由上前道:“侯爷、道长,天寒地冻,将士们好不容易将河水凿开,若再不走,复又冻上了,岂不是徒耗人力?”
  沈勋一拍脑袋,“正是了,我也是一时见了道友,得意忘形。”
  沈颐回头,点了约莫五六个亲信,“贫道受邀去茅山登坛讲经,不知可否搭道友的顺风船?”
  钱循冷眼看着,他点的几个人个个鹤势螂形、脚步轻盈,一看便是练家子,看来无妄道长身在道门,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广陵侯府与重明岛起冲突了。”贺熙朝不知何时已站到钱循身旁。
  钱循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贺熙朝的武功相当于江湖二流高手,难怪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尚书说的是赵家沈家海运之事?他们背后是天子授意,何况早在陛下亲政之后,他们也便将海运还归朝廷,不再染指了。怎么还闹将起来?”
  贺熙朝笑笑,“我在凉州时听闻重明岛曾经抢掠过沈家的商船,当时沈临大人年轻气盛,气不过便请当地官府的驻军出面,直接击沉了重明岛两艘大船。”
  “哦?晏华亭大胆狂徒,岂会善罢甘休?”钱循还是第一次听闻此等秘辛。
  贺熙朝淡淡道:“少尹猜得不错,晏华亭盛怒之下,招揽了不少东瀛浪人,悄然潜入扬州城,将广陵侯府烧了大半。”
  “什么!先前他就烧过一次侯府?”钱循只觉此人乖张过分,“我没记错,那时候扬州刺史……是赵相?”
  “是啊,赵之焕当时颜面尽失,也是怒不可遏,立时就请旨派兵围剿,可朝中后来风云变幻,晏华亭又龟缩在岛上,此事也便撂下了。我斗胆揣摩上意,此番天子让广陵侯及无妄道长随行,也是为给广陵侯府一个出气的机会。”
  “贺尚书有何吩咐,不妨明言,若不违背朝廷律法和纲纪伦常,下官定全力以赴。”钱循能中如探花,也不算是个笨人,立时便感悟到了贺熙朝的示好之意。
  贺熙朝赞道:“好!钱少尹果然是个爽快人!”
  已有船夫将帆张开,船缓缓离岸,贺熙朝的神色慢慢淡下来,犹如岸上未消的冰雪,“擒到晏华亭后,先由我羁押三日,之后我再将他转交给京兆府,可好?”
  钱循心中叹了声,这是什么冤孽,却仍是半开玩笑道:“下官对大人的人品还是很信得过的。不过……大人若是将他放走,不独大人,就算是我等都要人头落地啊。”
  贺熙朝仿似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轻嗤一声,对钱循拱了拱手,自回舱内了。

  古人都云“烟花三月下江南”“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本是最风雅不过的乐事,无奈此时正是隆冬,草木凋零,并无多少美景可观。一行又从水路,正是朔风凌冽、雪满长空,但凡在船头站上哪怕一霎,都遍体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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