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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2)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时间:2023-07-11 11:47 标签:短篇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阴差阳错

  到底也相识多年,东家说到动情处,也抹了把泪。
  钱循跟着唏嘘了一阵,又问道:“她房内的摆设可有变化?可曾少了什么东西?”
  东家摇头,“已经让她要好的姐妹查点过,并未少什么。”
  “昨夜,本官听闻有人在唱白雪词……”
  话还未完,东家便叹了声,“不瞒大人,昨夜这声一出,许多人都吓坏了。”
  “白雪词也是你们追欢楼的姑娘?”钱循回想起沈临讳莫如深的态度,猜疑这个白雪词应当来历不凡。
  果然东家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咱们这般的小庙哪里容得下那尊大佛。”
  他笑得颇有些暧昧,“且不论那是官妓,是教坊里的娘子,单论本事,那可是个颠倒众生的主……”
  钱循更困惑了,“她和这个炎娘又有什么干系?昨晚那小曲,是炎娘唱的么?”
  东家讽刺一笑,“炎娘唱的?她怕是听闻白雪词这三个字都得被魇着。不瞒大人,炎娘能从一个头牌这么快沦落成一个下等娼妓,最主要还是她背信弃义,出卖了白雪词,最终导致美人横死,才为士子所不容。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罢了。”
  估摸着再问不出什么来,钱循昏昏沉沉地从追欢楼里出来,刚进京兆府大门,迎面便碰上了费仵作。
  “大人回来得正好,”费仵作赶忙道,“那尸首卑职已经验过,随身的器物也已还原归位。”
  钱循点头,费仵作边引路边道,“致命伤是喉头那道剑伤,剑身颇细,凶手动作极快,死者几乎是当即毙命,身上也无旁的挣扎痕迹。”
  两人转眼便到了陈尸之处,钱循仔细查看一番尸体,又命衙役将从追欢楼带回的血污帐子呈给费仵作,费仵作小心地铺开这帐子,比划道:“大人你看,这帐子有道狭长口子,又满是血污,而死者身上血迹形状与这帐子上的相类……”
  “凶手恐怕是用这帐子裹住死者,又用细剑割穿她的咽喉。”钱循沉思道,“死者不曾呼救,也不见挣扎,到底也是个高挑女子,却被凶手轻而易举地用帐子包裹住……这凶手颇会些功夫。”
  费仵作又指了指炎娘面上的神情,“面露惊恐,双目圆睁,死者生前应该见了极其骇人的景象。”
  钱循翻检了炎娘身上的配饰,也无甚特别,心知尸体和现场均不会再有所获,便谢过费仵作,回自己房内深思。
  不论是夜半唱的曲子,还是死者的人选,凶嫌均是想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白雪词身上。
  可钱循偏偏不让他如愿,他派人探访、反复核实,将前后进入追欢楼的人查了个清清楚楚,连自己那桌的人都未有拉下。又差小吏前去挨个问话,光是客人的供述就费了京兆府数千张纸。
  另外一头,他也未忘记就这白雪词这条线索查下去,可出乎意料的是,整个京兆府竟然找不到任何关于白雪词其人的户籍,哪怕是官家教坊历年手实也均查无此人。同在娼门的炎娘等人,手实、貌阅均登记在案。
  此人在世间的存在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般,由此可见这个白雪词,当真有几分不寻常。
  近日,沈临一直忙于秋猕的守卫,几乎日日待在上林苑,都未回京兆府。难得这日晚间回了衙门,就见钱循守在门口等他,将案情进展汇报一通。
  沈临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忽而道:“若本官所猜无错,就有一种最坏的可能。”
  “请大人赐教。”
  “打着为白雪词寻仇的旗号,策划周密、下手利落,恐怕这炎娘之死,还只是个开头。”
  钱循略一思忖,“下官这就让人加强巡查,倘若情势当真危险,是否将平康坊也纳入宵禁?”
  沈临毫不犹豫地否决:“万万不可。你也知回纥新可汗登基,按照烈祖时定下的祖制,将有宗女出降为阏氏。此番秋猕,天子将和回纥国师、西域诸国使臣会盟,之后还会在麟德殿设大宴,授印予新可汗。”
  “下官唐突了。”钱循赶紧道。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使臣们入朝觐见,看的就是一派盛世气象,为了一个歌姬之死,将长安城弄得处处黑灯瞎火、毫无人气,确是有些小题大做。
  “至于这个白雪词……”沈临迟疑道,“此事与贵人有涉,若是能就事论事,只查这个炎娘,不牵扯她,自是最好。”
  钱循赶忙道:“下官本就未打算被牵着鼻子走,既死的是炎娘,管是什么白雪词、黑雪词,都和本案无关。只求不再有新的死者……”
  “听天由命吧。”沈临悠悠叹了声。



第三章:凄凄寒露零


  和沈临所担忧的不同,接下来的半个月可谓风平浪静,不仅未再有人死于非命,反而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钱循先前派了几路人马四处查访,如今纷纷有了音讯。
  先回来的竟然是派去江南道的差人,只寥寥几句话,便道尽了炎娘整个少女时代——一户贫苦农家的第四个女儿,在七岁时便被卖给扬州的人牙子,成了扬州司曹府里的瘦马,再后来又被进献给户部郎中,几经转卖,最后沦入娼馆。而她的爹娘,靠着卖她的银子买了几亩地,又给她哥哥买了个媳妇。
  “他们可提到认尸和领尸之事?”钱循沉默许久方问。
  差人面上也露出些许不屑,“据闻入京前,炎娘曾回姑苏寻过他们,还赠了数十两银子,银子他们是收了,对外却不承认炎娘是家里的女儿,怕坏了族内其他姑娘的名声。此番哭过一场后,他们托词路途遥远,给了小的五两银子为她落葬,又让小的守口如瓶……”
  钱循冷笑一声,“如此作为,也不怕伤及阴德!你路过扬州,可曾打听到什么?”
  “炎娘似乎在金陵时识得的白雪词,有几个当年的老人,如今做了妈妈的,均说她们情同姐妹,不信炎娘会害了白雪词。这几个风尘女子,倒还挺仗义,纷纷跪下来哭求朝廷一定要捉到真凶,为炎娘报仇雪恨。”差人从袖中取出一卷轴,“对了,这是金陵晚晴楼的蔡妈妈送来的,说兴许对大人破案有用,她还说捉到凶嫌后请小的送回,日后留个念想。”
  钱循打开那卷轴,见是一张四美图,不似多高明的画师所作,每个人的眉目看着都一般模样,唯有“梅兰竹菊”纹样的衣裳和一旁的小字点明了每个人的身份——从左往右分别是月娘、秋娘、炎娘和……白雪词。
  这是钱循头一回真正看见与白雪词相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副面目全非、画技拙劣的小像,画上的美人身形纤弱、鬓发如云,一袭猩红斗篷里头似乎是件石青皂绫袄子。旁的美人或单手折梅,或抚琴长歌,或左顾右盼,唯有她一直垂首深思。
  “画虽不是好画,但胜在传神。”钱循又留意了炎娘的打扮,赶紧将先前物证的卷宗取出,“竟是如此么……”
  炎娘的房内被人翻检过,身上的物什也被人搜过一遍,凶嫌除了杀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费仵作验尸时发现,炎娘曾经将一个小小的玉锁吞下。
  当时钱循便觉得奇怪,这玉锁多半是长辈为祈祷子孙多福多寿所打造,炎娘出身清贫,哪里会有这样的物什?而在这幅画上,戴着那玉锁的分明不是炎娘,而是白雪词。
  是炎娘害了白雪词后据为己有,还是白雪词出于姐妹之情的慷慨相赠?为何死前炎娘要将这个玉锁吞下?
  钱循谢过了跑腿的差役,处理了旁的公务,又思索了一会案情,想到头痛欲裂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好不容易歇下,在京城打探的差役又急匆匆地回来复命,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钱循自幼过目不忘,一见那人便认了出来,这不是追欢楼的一个龟公,一直跟着东家的那个么?
  差役回禀道:“大人,我打探了一番,将炎娘在长安租赁、典当……所有和银钱有关的事都查了一遍,这是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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