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
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
作者:箫仪
文案
苏俨昭当了十来年权倾朝野的权相,临了才知道自己一手扶持的小皇帝是个“拱手江山讨君欢”的主。
对了,这个“君”特指他本人。
重生回来,他决定好好对小皇帝。
要当个忠臣良相,除奸佞诛叛军开太平,不贪财不好色不恋权,然后事了拂衣去留得史书一页。
没成想最大的阻碍居然是……
某个怼天怼地就是不愿意掌权的熊孩子!
谢启:如果要当明君就不能有你,咱们还是共沉沦好了。毕竟昏君佞臣配一脸不是?
阅读指南:
1.前期纯良(划掉)成长型恋爱脑帝王攻x美颜盛世丞相受
2.重生微权谋(划掉),主感情戏,轻微一见钟情梗。
3.1v1,HE。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爽文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俨昭/谢启 ┃ 配角:谢烜、萧澈、苏俨敛……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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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承平十三年春,西戎犯边,右相苏俨昭挂帅。凡三月,大捷,擒西戎王室百余人,战捕首虏七万馀级,上嘉其功益封五千户,另加武安郡王爵。
凉月西沉,夜天如水。
大齐皇宫内歌舞升平,推杯换盏间映衬出喧嚣与浮华。
齐朝对外战争少有的大捷,主帅还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列席这场庆功宴的人无论心怀鬼胎还是真心庆贺,此刻脸上都挂了十足欢愉的笑意。
苏俨昭灌了口酒进口,只觉一片辛辣蔓延在喉间,早已尝不出旁的味道来,只能掠夺掉眼底仅存不多的清明。
殿下有绝色舞姬载歌载舞,身边有兄弟亲眷殷勤劝酒,耳边所闻是或明显或隐晦的阿谀奉承,明明被环绕在最中心的地方,苏俨昭却突然觉出几分孤寂来。
像是置身于闹市,身边皆是熙熙攘攘的行人,各自有各自的热闹,自己却只能茫然的被人潮裹挟,不知归处,内心惶惶。
目光无意间触碰到自己手边的米粥,苏俨昭的眼神停滞了片刻。
米粥解酒,这他知道。
这碗粥是半个时辰前天子赐下的,御前的宫娥动作伶俐的放到了他手边,抬首就能碰到的位置。
永安宫出来的人,都跟主子一样省心。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九重台阶上的谢启。
一手辅保的君王已快到而立之年,曾经稚嫩的五官完全长开,跟谢家所有他认识过的人一样,面容冷峻,五官英挺,眉眼间自带三分威仪,叫人望而生畏。
俊是俊了,这美可不是谁都能欣赏得来的。
谢启似有所觉的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座上的天子对着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难以克制的凝视了几秒。
仗着隔的远,一时半会瞧不出来,谢启笑了笑,遥遥举杯,一瞬间威严尽消,带出几分近乎真挚的欢愉来。
那模样,看不出半分担忧座下权臣功高盖主,自己地位不稳的样子来。
凭心而论,这是个很称职的傀儡,除了一口咬死不肯立后纳妃给自己找了些麻烦……还有动不动就让人送药膳赐东西之外,简直挑不出错来。
苏俨昭垂下眼帘,同样遥遥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异变陡生。
笙歌曼舞间,原本舞动着的女子突然疾步上前,从袖间抽出一片白光,尖锐的刺眼。
苏俨昭本来就喝的有些头大,恍惚间只见一片重影和闪现的白光,人倒没怎么看清。
那样的白光实在是再眼熟不过,多日军旅生涯,世间锐器他见的多了,一时竟转不过弯来,在宫宴上取剑有什么用。
舞剑吗?
直到那屡剑光直直朝着御座之上而去,宫娥的惊呼声骤然响起,四周一片纷乱,往昔衣冠楚楚的大臣丢了形象四处奔走,“有刺客,救驾!”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苏俨昭的酒突然醒了。
神志清醒的一瞬间,他想的是……为什么被刺杀的是谢启?
那个他从来没放进眼里的傀儡天子,年近而立仍未对朝事发表过只言片语,被当成金丝雀锁在笼子里尊养了半辈子的人。
居然也有人刺杀?
要恨,要杀,不是该对他这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动手?
像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那片白光尚未触及御座就消弭不见,另一柄剑从袖中抽出,冷光冽冽,夹杂着风声跟行刺之人的势在必得。
“兄长!”
“苏相!”
“禁卫军怎么还没到?!”
众多的声音纷至沓来,苏俨昭眼里却只瞧得见那越来越近的剑尖,冷冽的杀气自剑上弥漫,心知躲不掉这蓄势已久的雷霆一击,轻叹一声,只闭目待死。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幼时挑灯苦读的辛勤劳苦,想到了一朝高中为天子近臣的春风得意,想到了争权夺位的处处算计,想到了这些年来大权在握的事事顺遂,想到了……自己死后的朝堂局面。
小皇帝如果不蠢,应当能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
至于苏家的下场,不问可知。
呲!
那是……锐器穿入皮肉的声音。
温热的血滴在手心上,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着,胸口却没有分毫疼痛的感觉。
苏俨昭诧异的睁开眼,就瞧见那一身极为惹眼的朝服,十二旒流珠遮在那人脸上,胸口处插了柄短剑,只瞬息间就已血流如注。
是刚刚还坐在御座上的那个人。
握着剑柄的刺客直接愣住了,一双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呼或远或近的想起,被寄予希望的禁卫军匆匆赶到,轻易的擒下失了武器的刺客。
宫宴上太医素来备的齐全,拎着药箱的人脚步匆匆的赶来,一见伤情就苦了脸色。
“透胸而过,陛下只怕……不成了。”
谢启挥开太医拿脉的手,扫了一眼正一脸茫然的殿中人,一字一顿的道;“此事……非丞相之过,诸君敢妄议者,以藐视君王论罪。都下去,除了……丞相。”
无论讶异还是暗喜,见苏俨昭闭了眼不说话,满殿的人呼吸间走了个精光,偌大的宫室瞬间空寂下来,只是,谢启的血还在流,血腥味就在苏俨昭的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
“为什么?”
苏俨昭很少问为什么,他喜欢万事尽在掌中的感觉,习惯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习惯了回答别人的疑问。
可今天之前,他照样没想过,被人刺杀的时候,冲上来挡剑的会是眼前这个人。
多么不可思议。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了过来,身上中了一剑的人抬头看向他,嘴角却是勾着的,眼底蕴着的似乎是笑意。
“我死之后,丞相自立为帝也好,扶持新帝登基也罢,只是要提防……咳,提防淮安侯与德王,他二人不满你掌权日久,恐有二心。”
不习惯被个年岁相差不大的男子握住手,苏俨昭试着抽回,谢启却不知哪里来的莫大气力,明明人之将死,却还是死死攥住了他。
“不要再日夜忧心朝事,天下事哪有处理完的那一天。丞相要按时用膳,好好喝药,莫要耽误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给你。”
沉默寡言的小皇帝突然唠叨上了,苏俨昭一时默然,眼睁睁看着使劲往他怀里靠的人伸出另一只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块墨色的令牌,硬塞在了他手里。
熟悉的样式,上面大大的玄字清楚的表明了令牌的用途。
苏俨昭瞳孔一缩,心下翻起惊涛骇浪。
玄字令,持令者可号令齐朝暗卫,就是那只传闻中上查百官、下窥百姓,无往不利的精英队伍。
他这些年险些将整个金陵都翻过来都没找着的东西,竟然就在他从来都忽视的人手里。
谢启什么时候得以掌控玄卫的?
既然手握玄卫,为什么本该恨他入骨的谢启一直忍气吞声?
丞相府邸守卫再森严,抵不过玄卫不计较伤亡的刺杀,一刀结果了他,谢启就会成为这大齐真正的主人,这天下的帝王。
可如今,谢启亲手将这块令牌交给了他。
谢启应该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忌惮,也是谢家子弟仅有的依仗。
“为什么?”苏俨昭又问了一遍,那人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已经渐渐失了神采,眼神却还黏在他的脸上,眼底的情绪浓厚到他看不懂。
就在苏俨昭已经不指望能得到回答的时候,原本仰面躺在他怀中谢启突然不知道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竟然生生坐了起来,反向环住了他的腰。
耳鬓厮磨,谢启的气息就萦绕在苏俨昭的耳边,失血过多以至毫无血色的唇硬生生的凑了上来,毫无技巧的吻上了他。
他胸口还插着剑,苏俨昭忌惮着不敢推,就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谢启惨不忍睹的吻技。
谢启的吻,带着点只知道啃噬的野蛮,一往无前的执着,和……生命尽头最后的疯狂。
他那素来精于算计的头脑承载不了如此大的信息量,只能木然的看着抱着自己的谢启宽阔的背,仰了头不自知的回应着。
原来不知不觉间,谢启长这么大了……他一直以为在温室里豢养的小皇帝,早已经有了宽厚的肩膀,有力的肌肉,与他相差无几的身量,还有那不容抗拒的气势。
苏俨昭突然觉得,只要再有些时间,或者自己当年心甘情愿的放手,谢启都能成为一个实至名归的君王,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受万人敬仰。
如果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成年男子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彻,每一个字都让人心魂直颤。
“因为朕喜欢丞相啊。”
“丞相喜欢把持朝政,喜欢宣政殿最高的那个位子,朕就都给你,丞相欢喜吗?”
哪怕在谢启吻上他的唇的时候心底隐隐有些预料,当这两句话如此清楚的剖白在他面前的时候——苏俨昭还是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点进来的都是小天使~求个收藏么么哒~
☆、第2章
永安宫:
作为初践祚不久的雍和帝偏爱的宫殿之一,整座永安宫修建得并不十分富丽,只是别致闲适
之余带了几分难得的古拙大气。
帘帐低垂,淡淡的熏香味萦绕在鼻尖,身下的软榻柔软舒适,极易消磨人的心志。
苏俨昭坐在他平日里常坐的太师椅上,无意识的把玩着贴身佩着的手串,在殿中众人或明显或掩饰的目光注视下始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缄默。
时值深夜,所有人都是被人从温柔乡中匆匆唤醒,鞍马劳顿的赶到宫中,还没歇口气,晴天霹雳就打了下来。
哭过闹过盘问过,眼瞧着夜色越来越深,几个人终究是慢慢收了泪,坐下来商议。
良久,终究是有人打破了沉默。
坐在右侧第二位的定国公苏俨敛不着痕迹的扫了与自己不过一臂之隔的兄长一眼,见苏俨昭并无半点开口的意愿,只得清了清嗓子,道:“大行皇帝驾崩的突然,御医诊断说是暴病而亡,事先并无预兆,遍寻宫室也未寻到立储的旨意。诸位议一议,哪位宗室子弟继承大统为妥。”
雍和帝谢旻登基不过一年有余,踩着尸山血海才上的位,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料得到会有无妄之灾,膝下只得一位公主,还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纪。
有人打开话匣子,下面的人就放松的多,御史大夫陈晨率先出言赞同;“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要确立新帝,再由新帝住持祭奠,正式发丧。”
礼部尚书林协环顾四周,不禁皱眉:“此事,是否要请宗室决断?德王他……?”
雍和帝谢旻登基之时,其母荣宪皇后已然仙逝,睿宗后宫中所有妃嫔尽数殉葬,而谢旻登基日短年纪又轻,尚未正式册立中宫皇后,如今一朝崩逝,竟然连个能决断大事的妃嫔都寻不出来。
而依齐朝祖制,除太子外所有皇子一旦加冠必须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其子孙后辈亦是如此,故除却身上有睿宗特许的德王谢沛,金陵中再无一位成年的宗室。
一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苏俨昭终于抬起了头,他刚哭得狠了,双眼还是通红的,看向林协的眼神却冷,声音像带了冰渣:“德王辜负陛下信任,擅动权柄搜查怀恩寺,已被陛下下旨幽禁,林尚书不会是忘了吧?”
苏俨昭平日里与雍和帝感情甚笃,称一句贵倾朝野并不为过,满朝文武里唯独林协不惧他,听他冷言冷语非但未曾惧怕,反倒又露出了平日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打定主意只要苏俨昭不给个满意的答案就不算完。
“可京中并无别的成年宗室,即位人选如何决断?不会是苏相大人乾坤独断吧?”
“林协!”苏俨敛暴喝出声,手指已然下意识的按到平日里佩剑的腰侧,摸到一手空后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却还是暗暗咬牙,凉嗖嗖的看着林协。
苏俨昭见状心头微暖,充斥于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时消了不少,伸手按住苏俨敛躁动不安的手,轻拍了拍算作安抚,却没再看林协,只是轻描淡写的道;“适才定国公跟陈大人都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登基之事自然是办得越快越好。先帝无子,论起血脉最近的便是睿宗皇帝所出皇子,自然当从中选立。”
苏俨敛被兄长安抚下来,不再动怒,却偏过头不再说话。
陈晨生怕林协那个不开眼的又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急忙接过话头;“睿宗皇帝所出的九位皇子,除了大行皇帝之外,有两位早夭,有两位除籍,剩下的成王、瑞王远在封地鞭长莫及,留在金陵的只有还未加封的皇七子谢启和皇九子谢繗。”
“皇九子是端庆贵妃所出,昔年也是睿宗皇帝议过储的,承继大统再合宜不过。”
陈晨瞧不出来苏俨昭如何想,只得先仅着自个的心思挑了个合适的来说。
话音刚落,就有人出言附和:“御史大夫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见,七皇子虽年长些,到底生母出身微贱,且长居于怀恩寺,未正式进学,恐怕难以担当大任。”
林协盯住苏俨昭。
苏俨昭依旧不看他。
那张俊美的脸上神色淡淡,瞧不出分毫野心的痕迹。
林协撤回眼神再次看向周围,见竟无人提出异议,嘴艰难的张了张,还是梗着脖子道;“九皇子如今不过六岁小儿,端庆贵妃又已随睿宗皇帝殉葬,若由他承继大统,可是苏相总理朝政?”
苏俨昭抬眸,对上了林协那张与记忆中相差无挤的脸,有些出戏。
他与雍和帝谢旻相识于总角,他助谢旻夺嫡掌权,谢旻予他功名富贵,虽是利益交换,到底情分还是有的。
谢旻暴毙,他伤心之余接过所有的重担,有总揽朝纲的**,却没有颠覆天下的野心。
皇七子谢启已经年满十六,皇九子谢繗却才六岁,立谁,并不十分难选。
上辈子他是铁了心想扶立谢繗的。
皇九子养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年纪又轻,几乎是一张仍人涂抹的白纸。
与之相反的则是谢启,受睿宗厌弃常年居于宫外,可塑性不强不说,市井闲言听多了,只怕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可惜彼时德王尚在,操着宗室元老的架子,就是想跟他对着干,再加上一个缺心眼的林协上赶着给人当枪使,只差没撞死在永安宫的石柱上……
两拨人吵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立了谢启,这件事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苏俨昭视作生平之耻。
不过最后盘算一二,立谢启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亏。
这一次……
苏俨昭回望着满脸倔强的林协,不偏不倚的正对上他的目光。
“就算是皇七子承继大统,也未到加冠之年,朝中大事不由本相总理,难道由你林尚书总理?”
“可……”
林协好不容易准备好的一腔反驳之辞被打断,只听苏俨昭续道:“不过林尚书适才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皇九子年幼且生母已随睿宗皇帝殉葬,国赖长君,确非合适人选。”
“皇七子生母已逝,睿宗后宫中多的不是身份尊贵的后妃,名册誊录一二罢了,不必担心殿下因此受人诟病。”
苏俨昭无视着林协近乎呆滞的震惊表情,看向剩下几人:“几位如何说?”
几个人本就唯苏俨昭马首是瞻,除却苏俨敛放不下方才之事讽刺了林协几句,均无异议。
人选定下来了,后续就多了不少事情要办,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不消人叮嘱,各自抱了卷宗出门,办要办的事情去了。
独林协一人拧着眉头站起身来,看着一脸头痛正揉着额角的苏俨昭,神色复杂。
苏俨昭注意到他,放下揉着额头的手,疑惑道;“林尚书还有事?”
却见那人十足纠结的盯了他半响,终究大踏步走过来,长长一揖,口中道:“今日之事,是林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苏相莫怪。”
言罢,竟然略羞赧的低下了头,也不等苏俨昭反应过来,又是风风火火的大踏步出了殿门。
苏俨昭愣住了,片刻后方才笑起来。
君子吗?
怀恩寺。
天还未完全放亮,晨课的钟声却已响彻整座寺院,不少僧侣睡眼惺忪的起身,脚步匆匆的来往于伙房跟禅房之间。
云亦身着一身跟四周众人迥异的浅灰色长袍,手上提着食盒,从一座完全独立的小院里走出。
小院地处偏僻少见人影,他疾步走过一条细长的小道,再拐过两个拐角,熟悉的场景才出现在眼前。
正是用早饭的时候,偌大的庭院中人来人往,显出佛门清净之地少有的烟火气象。
与相熟的僧人打过招呼,从负责分发饭食的伙夫手中接过填满了的食盒,云亦转了身就要走。
“你就是自幼跟在七殿下身边,叫云亦的是不是?”
成年男子的声音格外清朗,带着点常年尊养的闲适,听来如春风入耳,清淡动听。
跟在自家主子身边从小长大到,云亦甚少听到人如此认真的称呼“七殿下”这个称谓,近乎僵直的转过身。
出声之人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身正紫色的外袍,宽袖广身,上绣的锦纹十足
繁复,内里是白色的内衬,腰环玉带,身长玉立,举手投足间带出来的风姿气度无可置喙。再近了些细瞧,眼前人的眉眼生的十足精致,鼻梁挺立,唇色极淡,完完全全一种笔墨难就的俊美出挑,又带了几分纯粹的出尘之姿。
只抬首打量了这一眼,云亦心头大惊,一面忙低下头应是,一面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只觉手脚发凉,一股莫名的凉气萦绕了全身。
眼前的人他从未见过,但不代表他不认识那身衣服。
当朝大员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又问他家殿下做什么?
心头不由得想起雍和帝谢旻残杀兄弟的传言,赐鸩这事也不是陛下第一次干……
打住!
不能吧主子什么也没干啊,存在感几近于无了。
那这位到底是来干嘛的?
苏俨昭全然不知眼前的小童已然被自己的脑补内容吓得懵了,本着与未来帝王身边人好好相处的原则,温和笑道;“我奉上令有要事与七殿下商议,烦请带路。”
他笑的温和,身后又只跟了个两手空空的侍从,全然不像带着旨意来找茬的模样,云亦就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两腿依旧颤颤,只低低应了声诺,就迫不及待的转过身,避开了苏俨昭的注视。
此处离谢启的小院算不得远,片刻也就到了,云亦想了一路也没想着提前通知自家主子的办法,干脆放弃了,只将推门的动作奋力做的粗暴些,权且泄愤。
“今儿怎么晚了些?”
谢启正纳闷着云亦久久不归,听见推门声就信步走了出来,正巧瞧见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人。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映着门外太阳的光线,像是眼底有了星星。
谢启一瞬间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好像……
他们见过。
“殿下,殿下!”片刻前还担心谢启安危的云亦此刻觉得自家主子分外丢脸。
是是是,眼前这位生的是十足好看不假,连他都想有机会多偷看上几眼,可你也不能直接看得呆了啊?
谢启好容易在自家小童的帮助下找回神智,脸上瞬间浮上几缕不自然的红,低低咳了几声,再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出声询问;“不知阁下是……”
苏俨昭偏过头,看了看此刻身量比自己稍矮的谢启,好像又回到了前一世。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
同样的表现。
回忆自脑海中流淌过一遍,苏俨昭眼帘微垂,终究是勾了勾嘴角:“臣右相苏俨昭,来请殿下回宫……。”
“承继大统。”
☆、第3章
从谢旻撒手人寰那天起,苏俨昭就陷入了一种极为忙碌的状态。忙着安抚大臣议定储君,忙着亲自接回谢启,忙着主持一次又一次的小朝会,反复磋磨葬礼与登基大典的细节。
理所当然的,一日里能有大半时光瞧见某个他亲手扶立的小皇帝。
苏俨昭心中存了些旁的念头,无意与谢启真正亲近起来,在必要的接触之外竭力避嫌。
只是他身为当朝右相,每日里瞧见谢启的机会不要太多,好不容易有了空档,却不早不晚的被永安宫的人给拦住了。
负责禀告的是个进宫没多久的宫娥,容貌娇俏身段玲珑,说话有些娇怯怯的:“参见苏相、定国公。陛下说有事与苏相相商,烦请苏相移步永安宫。”
苏俨昭还没来得及应声,与他一路并肩同行的苏俨敛先挑眉笑了:“咱们这位新陛下倒是有意思的紧,昨儿商议大行皇帝入葬之事,林协不过照例与兄长争执两句,他倒好似怕兄长下不来台,忙着出言开脱,议事完了又留兄长用茶。今日这又是怎么了,他能有什么事?”
苏俨敛至今仍觉得皇九子谢繗较谢启更合适些,横竖瞧谢启不顺眼,遇见什么事都能唠叨一二。
宫娥本就埋得低低的身子闻言似乎更低了,大气不敢出一口。
苏俨昭瞪了旁边的弟弟一眼,终究没说些什么,转头对那宫娥道;“知道了。去回了陛下,本相片刻就到。”
看着宫娥忙不迭走远的身影,苏俨敛撇了撇嘴;“这胆子小的,要不是亲自看兄长安排的人,这模样我还真看不下去。”
苏俨昭的记忆里,谢启是个不轻易玩笑的主儿。
所以当谢启派人来跟他说有事相商的时候,虽然没想出来谢启到底能有什么事儿,苏俨昭还是甩开人越大越烦人的自家弟弟,疾步去了永安宫。
“陛下所说有事与臣相商,就是云亦的去处?”
看着眼前两个年岁差不离的少年满脸纠结的模样,苏俨昭只差没怀疑人生。
什么时候谢启连这种事情也要特地找他了?
谢启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原本循旧例,除了君王跟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之外,不能有别的男子长居宫中,可云亦自幼跟朕跟的久了,他又不愿做内侍……”
站在一旁的云亦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只差没含泪看着苏俨昭了。
……
大致明白了两人纠结的点,苏俨昭揉了揉额角,道;“陛下还未加冠,循例还当出阁读书,正巧两位侍读人选还未定下,可由云亦充任,再从公卿之家挑一个,也就够了。既是侍读,再跟在陛下身边服侍,也算名正言顺。”
谢启闻言大喜过望,他原本觉得宫规森严,心中虽然不舍但也只想替云亦寻个好去处,不料眼前的人如此好说话,当下脱口而出:“如此甚好!”
那张底子极好眉眼间却颇为冷峻的脸上露出极为欢畅的笑意,倒是让苏俨昭因忙碌而郁结的五官舒展了些。
突然又觉着……
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少年,不必这么早避讳吧。
雍和元年九月,雍和帝谢旻病逝于永安宫,入殡观德殿,凡二十七日,葬于丰陵。
雍和帝驾崩的突然,其登基初才开始筹建的丰陵尚且只得了个雏形,只得临时下诏征募工匠、徭役数万人,昼夜不歇的赶工,正式入葬的日子则定在了入殡二十七日后。
为早定名分,即位仪式选在了入殡当日,登基大典则延至一月后的吉日。
谢启是顶着相当明显的黑眼圈来颁布即位诏书的,繁重的冠冕勉强帮他遮掩了一二,但还是有不少人暗搓搓的瞧了个清楚。
了解的,知道他是昨日刚回宫就被拉着商议了即位仪式跟登基大典的时间,又连夜恶补了自幼不甚精熟的皇家大典的流程和礼仪;不了解的,只道新帝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头,昨夜在永安宫中兴奋了整整一夜。
身着繁复朝服的礼部官员捧过早已写好的诏书,安放于宣政殿东侧的黄案上,昨夜才被安排来伺候新帝并改名云舒的内侍上前两步,恭敬的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传国玉玺。
诏书早已写就,只要新帝亲自盖印,走一遍大典流程,就可交由礼部誊写数份,分送各地,颁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