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23)
论身手,萧澈胜他许多,论心狠手辣,更是远远不及。
真要动起手来,他至多能拖延些许时间,却不能阻碍事情的发展。
如预料中一样,萧澈哂笑一声;“丞相这几个月被小皇帝迷了心窍,相处的时日愈发久了,我为何要自讨没趣?”
他本就生得美,这样嘲讽的勾了唇角,偏偏带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来,叫人移不开眼。
程翊用了好半响的功夫才将自己波荡的心神尽数收敛,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白,却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话尽数说全。
“除非你能斩草除根做的干净些,否则丞相迟早会知晓此事。”
空气中一下子多了几分冷冽的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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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启像在神志恍惚间经历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那个人同样叫谢启。
文宗之孙,睿宗之子,穆宗骤亡后仓促间被推向幕后的少年君王。
与自己不同的是,彼时德王尚在且贵倾朝野,右相苏俨昭一脉提出扶立好掌控的皇九子谢繗,他便反其道而行扶立皇七子谢启。
‘谢启’得以顺利登基,是多方妥协后的结果。
登基之后的岁月显得格外漫长。
永安宫里有金玉为土的奢靡安逸,亦有令人窒息的身心禁锢。
前朝忙着争权夺利相互倾轧,间或闹出点举国瞠目的血雨腥风,将宣政殿上坐的最高的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过了不到半年,德王一朝失势,被打发到邺城戍边,至此朝中大权尽归一人之手。
而后便是梦中的第一个场景……
十七岁生辰,一向对‘谢启’不很热络的礼部突兀的上了奏折,表示要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大操大办。
成王谢烜、瑞王谢尧作为‘谢启’同父异母的亲兄长,自然也应诏入京为新帝贺寿。
年少不知事的少年对亲情还有着几分鲜为人知的眷恋,自然对自己的生辰也有着诸多期待。
结果是惨烈的。
金陵城外杀声震天,成王亲卫的血染红了护城河的水,熟识或不熟识的各类官员拿着一堆形态各异的东西到永安宫,说这些就是谢烜意图谋反的证据。
那是他第一次见着血。
怨怼、不忿以及恼怒。
他开始怨上宣政殿上永远坐在他身侧的男子,理政堂的主人。
怨到极处,便不由自主的想要关注。
那个人却始终不曾搭理他。
不过是个还未长成的小皇帝,朝事不懂俗物不理,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上归属于谢氏皇族的血脉,又哪里值得日理万机的人特意分出时间来留意?
连‘谢启’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爱看那人高居庙堂翻云覆雨的模样,爱看那人对骤发之事轻描淡写的应对,爱看那人批阅奏折时疏懒的眉眼。
连相互猜疑相互针对都不曾有,只是单方面的恋慕,明知毫无回应也一往无前的执念。
直到和盛大长公主生辰,那块玄字令落在他手里。
谢莞话中所暗示明示的,不过是凭借着玄卫之英武,行万军之中取上将头颅之事。
慢说党魁骤亡,其羽必乱。苏俨昭一死,朝野必定大乱,届时他能否顺势收回权柄还是未知之数。
就是他自己心底里,也是不愿的。
这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单相思持续了许多年,齐帝加冠许久仍不肯立后的奇谈也持续了许久,直到承平十三年的西戎犯边。
朝中无将,几番商讨不下后终于由宣布了结果,却是他最不乐见的那一个。
生平第一次声嘶竭力的朝那人吼,却还是不曾改变既定的事实。
忧心如焚的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那个人得胜回朝,下定决心等庆功宴一过便剖白心意。
可庆功宴上,那柄雪亮的利刃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最后一幕见到的,是苏俨昭环抱了他的逐渐冰凉的身体,眼中透出几分罕见的无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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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醒转的时候,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启一睁开眼,只瞧见令泽居里低低垂下的帷帐,重重帘帐之下竟连外面的天色也瞧不太清。
是为了什么而晕倒?
怎么半点也没有印象?
倒是另一个‘谢启’的一生,像是生生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清晰无比。
嗓间干的厉害,他下意识的哼了两声,立时便吸引了屋内另外一人的注意力。
苏俨昭将目光从手中的奏疏上移开,从摆在一旁水温适度的茶壶中倒出水来,将茶盏放到谢启的唇边。
谢启半撑起身子低垂了头,暗暗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晕睡了多久,但眼前一向丰神俊朗的人眼下却罕见的带了乌青,神色也有些憔悴。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抵挡不住口中的干渴,就着苏俨昭的手将茶水一口饮尽,犹嫌不足的看向茶壶。
“刚醒不久,不宜多饮。”苏俨昭叮嘱一句,将茶盏随手放了,摇响了床头的铃。
一直候在门外的太医和侍女听得铃响后动作迅速的进了门,把脉开药伺候梳洗,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已过去半个时辰,谢启昏迷初醒后一直昏昏沉沉的脑子也终于清醒过来。
苏俨昭一直没走,待诸多事情一一做完,他才将手中的奏疏轻轻放下,像是解释一样的道;“守在府门口的侍卫说,你刚出了府门便晕倒在地,便又被救了回来医治。”
萧澈的举动程翊早已事无巨细的一一向他禀明,他虽心头恼怒,到底顾忌多年情分,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手善后。
谢启心头还缠绕着千思万绪,一时间不疑有他,只草草点了点头。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相对无言,偌大的寝居内便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几乎是苏俨昭以为谢启已然想起了些什么的时候,有些疲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璟之如今这样待我,是因为喜欢、爱还是旁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程翊是谁吗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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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苏俨昭诧异的扬了扬眉, 看向说话的男子。
迷/幻散的后遗症还在,刚刚饮过药的谢启精神头并不好, 一向偏白皙的脸颊带了些病态的苍白, 显出几分虚弱来。
即便如此, 枕在床榻上的那个人仍是十足的认真,眉目间都含了凝重之色。
苏俨昭突兀的想起那日容晖殿里混杂了勉强的笑,又想起几日前萧澈在他面前嚷嚷的话。
“不管这一位是因为什么怀疑起了玄卫归属, 丞相可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堪称胆大包天的人被程翊半拖半拽的弄走, 也不知是不是内息悠长的缘故,话音落下许久仍在耳边回荡, 像要说到人心里去。
萧澈待他自然是忠心不二, 可是眼前这一位……
麟德殿里那道雪白的剑光恍惚间又出现在眼前。
半晌, 苏俨昭笑了笑, 神色中瞧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若不是喜欢和爱,阿启以为会是什么?”
“自然是别的……”谢启认真去看身侧人含了温和笑意的脸,生平第一次未曾沉湎其中。就像他一直疑惑的一样, 这样好的人, 当初为何独独偏爱了他?停滞了许久,谢启才续道;“譬如一些对世人而言微不足道却对当事之人影响重大的事情。”
含糊其词的话语,却让一直凝神听着的人心中一跳。
容晖殿那一日过后,他曾仔细排查过谢启身边所有的人, 确认并未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任何挑拨之事。
况且玄卫交接一事身为隐秘,放眼当今宗室中亦无一人能够知晓,遑论寻常大臣百姓。
谢启知道了什么?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譬如救命之恩?”苏俨昭犹疑了片刻, 终究是轻声问出来。
若是放在几年之前,苏俨昭半点怪力乱神之事也不会相信,可如今他自己的存在就是个最大的谬误,一念及此,思绪自然比寻常人飘的远些。
谢启却彻彻底底的被这句话惊到了。
既惊诧于自己的猜测全然正确,又讶异于身侧之人的直白。
到底年纪不大,几经变幻的神色尽数落在苏俨昭眼里,昭然揭露了事实。
苏俨昭苦笑了一下,眼底涌上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
重来一世这样的事,他原本没打算跟任何人坦诚相告。
一来太过奇幻让人难以置信,二来上一世的他并不是个好人。
集权柄除异己兴世家,但凡挡路的人,遭殃的不在少数。
若非时日太短,坐一坐宣政殿那张椅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重生回来,打定主意要还谢启一个盛世江山,对自己的期许不过是全身而退,从前的行事手法少不得一一改过来,较之早些时候温和不少。
“阿启知道了些什么?”苏俨昭的语调轻飘飘的,几乎听不出什么温度来。
他这样直白的态度倒让谢启有些呆愣住了。
骤然得知奇诡之事,犹疑良久才向恋人求证,只瞬息间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不知怎的,谢启心头微微酸了起来。
像是被隐瞒的愤怒,又像是难以接受真相的茫然。
“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与我自己全然不相同的另一辈子,”他说的含糊,却足够身侧的人听的明白;“所以璟之能告诉我,麟德殿那件事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至今弄不清楚,这个来的莫名其妙的梦境所陈述的东西跟自己如今的生活有何关联。
“麟德殿之后?扶持新帝、科举、练兵、打仗……直到有一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我以为自己能休息些时日,一觉醒来却回到了穆宗初封太子的时候。”苏俨昭的声音低低的,像在回答谢启的疑问,又像是说给了自己听,回忆足了算不得漫长的前世。
“而后助我登基,擒拿谢烜,手把手教我处理朝政弹压百官,都是顺手而为吗?”许是对面人的语气太过平淡了,谢启的眼睛不知怎的变得有些红,扬了头看向他。
只是偿还恩情的手段,从不曾托付真心,就连后来应允了他,也是经不住死缠烂打才勉强点的头。
苏俨昭忽然有些累。
他从来清楚自己是傲性的人,爱恋与恩情界线分明互不相扰,这是无可置疑的。若只是纯粹的救命之恩,他有诸多手段一一还个清楚,却绝不会搭上自己本身。
可是他累了,谢启中了迷/幻散之后不同寻常的病症让人忧心,昼夜不停的守在床边,还得应对理政堂源源不断送过来的奏折。
分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他却突然没了一一分辨的力气。
“陛下心里怎么想,就是什么样。”淡淡的说了一句,苏俨昭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这是他的卧房,谢启又刚醒不久不便撵人,要想休息的清净便只有另寻他处。
修长挺直的背影离的愈发远了,谢启坐直了身子远远地凝望着,唇瓣张开了又合上,终究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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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过后的几个月来,大齐朝堂的温度都有些低。
亲政不久的谢启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朝堂上一点就着一燃就爆,几次甩了折子拂袖走人,弄得不少官员惶惶不可终日。
平日里素来与谢启亲厚的右相苏俨昭五月里就收拾去了明徽山庄,闪人的速度比早前还要快些,只差没让理政堂的人招架不住。
永安宫;
谢启整个人没了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手中拿捏着一支朱笔,在面前铺开的奏疏上悬空了片刻,却一个字也没写下。
跟璟之不见面的第四十七天。
克制住掰了指头数的冲动,谢启在心头念叨着,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躁动不安。
他早就后悔了。
情感因何而生又有什么关系?
天长日久,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一同度过,何必执着于那份最初的冲动来源于何处?
天知道他那一日怎么跟中了邪一样,偏偏要执着于那个问题。
然而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地方都有后悔药可以买。
苏俨昭自那日之后便对他冷淡起来,相处之时恪守礼数毫不越矩,且在五月之后就收拾东西搬去了明徽山庄闭门谢客,只差没在门匾上贴上谢启与狗不能入内了。
谢启一面一目十行的看着眼前的奏疏,一面思量着混入明徽山庄死缠难打的可能性,眉头皱的死紧。
正沉吟间,一直守在门外的云亦掀了珠帘进来,行至御座前双手奉上了手中之物。
谢启有些不耐烦;“奏疏不是历来一日一送?先送去理政堂给定国公看过。”
云亦一怔,忙道;“这是苏相从明徽山庄递过来的奏折。”
谢启手指一颤,握在指尖的朱笔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在奏疏上洁白的空出渲染开几抹红痕。
顾不得拾笔,谢启拿过云亦手中之物,三两下翻开。
“致仕?”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卡死了QAQ
明天出门,来不及更新请假一天,后天应该会有粗长~
预计是写两三章番外,想看什么类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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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七十章
奏折上的字迹谢启认得。
他见过苏俨昭习字,行云流水一般的落笔, 铁钩银划的笔触, 刚柔并济,洞达疏阔。
可当奏疏上所有的字排列到一起,谢启又发现自己突然不认得了。
致仕……是什么意思?
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巨大的空虚与荒谬感, 像是在瞬息之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没有苏俨昭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宣政殿上身侧的坐位永远空着, 又会是什么样的体验?
一时拿捏不稳手中的奏折, 谢启有些慌乱的站起来, 起身就朝门外走。
“备马,去明徽山庄!”
谢启神色匆忙的往明徽山庄赶的时候,苏俨昭正在看理政堂递过来的最后一批奏报。
形态各异的朝廷公文他看了许多年,只这些日子看的有所不同。
白底黑字下的批阅,已是鲜红的朱批,谢启的笔迹。
苏俨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重来一世,大体上没什么长进, 唯独在培养谢启这一项上有了长足的进步。
至少而今刚满二十岁的谢启, 已经足够应付大半朝事。
一字未改,将手中的奏报放在桌案上高高叠起的一摞上, 朝站在一旁的容晏摆了摆手,容晏立时会意,将东西尽数抱了出去。
萧澈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见状诧异的扬了扬眉。
那日他对谢启下了迷/幻剂,意欲用移魂之术套出些话来再做论断, 没想到中途冒出个程翊来,生生打断了他的计划,还顺带把刚昏迷不久的谢启头朝下摔了个厉害。
事情闹成这样,自然不能再瞒着,两人拉拉扯扯就去了丞相府。
苏俨昭虽然生气萧澈自作主张,到底有多年情分在,不得已动用了些江湖术士的手段,玄卫交接一事也就彻底搁置下来。
“丞相当真想要致仕?金陵多年经营尽数不要了吗?”萧澈有些疑惑的问,神色间却尽是温和。
没了丞相的官职,苏俨昭身上还有镇国公的爵位和太师的虚衔,天南地北都能去的,只是人走茶凉,若是再想回来只怕难于登天。
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堆积如山的奏疏不会再放在令泽居的案头,也不必为了这处的饥荒那处的洪灾处处发愁,忙的连休憩的时间都所剩无几。
“苏南四季如春民风淳朴,哪里又差金陵许多了。”苏俨昭用指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地图,目光落在明州境内,神色少有的轻松。
有些东西,譬如权势譬如富贵,世上总有人汲汲营营的求,也总有人真心实意的腻。
苏南是他上辈子就选好的修养之地,只是天生的忙碌命奔波不休,好容易天下太平国力蒸蒸日上了,一睁眼又回到了谢旻初封太子的时候。
“丞相既去意已决,不知此行要带多少人?”对面的人话音刚落萧澈心头就开始盘算起来,开口问道。
要布置府邸要安排护卫,路途遥远轿夫车骑都得备,身边服侍的人也少不了……
总得带个能将一切安排妥当的人吧?
苏俨昭见他神色就知道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就见容晏从外面进来,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禀丞相,陛下已在殿外,说有急事要见丞相。”
“不是早说了身体抱恙不能见客?回了。”苏俨昭眉头微蹙,道。
“可陛下的架势……”容晏实在是不知如何描述,六月的天,那位新加冠不久的大齐之主身上绣了龙纹的常服都未及换下,满头大汗的模样。
这像是他能几句话回了的吗?
只犹疑了片刻,苏俨昭还是点了头。
撇开私下的关系不言,就是明面上,谢启一日不曾回批,他就还是大齐的丞相,君主说有急事总不能避而不见。
因着有早前的事打底,萧澈自知理亏,见状就识趣的退避三舍,容晏未经吩咐也未再次入内,是以谢启进来的时候,殿中倒是十分空旷。
他许久没见的人正坐在主座之上,面色淡然,听见脚步声也不只是微微抬首,不曾言语。
谢启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那一日是一时魔怔口不择言?还是自己不当介意前世今生?
就这么沉默的对视了许久,苏俨昭缓缓的偏移开目光,开口道;“陛下骤然来此,所为何事?“平淡如水的语调,就像是寻常君臣间的交谈,寻不出半点差错。
“璟之……近来可好?”想说的话盘桓在嘴中许久,当真下定决心开口了,吐出的却是另外一番毫不相关的话,让谢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挺好的。”苏俨昭垂下眼睑,缓了声音道。
平心而论,当日谢启的反应至多算作过激,却也不是难以接受的过分。
拂袖而去不过一时意气,这些日子搬到明徽山庄清闲下来,才有空去琢磨一些别的。
爱?自然是有的,也不会因为些许小事而随意变动。
可是契合与否,能不能携手一生还是未知之数。
或许……他需要去苏南冷静冷静?
正遥想着苏南风光的苏俨昭恍惚间听见谢启的声音。
“我……来此是想问璟之一句。若有朝中重臣上书提出致仕,我有无拒绝之权?”
有些勉强的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专心给自己下套的谢启,苏俨昭还是挑着眉答了;“自然是有的,”他顿一顿,似笑非笑的道;“辞呈并不是只能递交一次,也可以递到陛下应允的那一天。”
“那若是一直留中不发呢?”谢启十分执着的追问道。
……
苏俨昭无奈的抚了抚额。
或许谢启就是天生来克他的。
“我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的真心相爱,并肩而立执掌江山任后人言说,绝不是一个人坐在宣政殿那把椅子上。”
刻意避开的目光终于重又碰撞在了一起,眼眸相互间盛满了对方的倒影。
“若是我不喜欢呢?腻了金陵的繁花似锦,想云游天下择地而居。”从谢启进殿到刚才,苏俨昭第一次认真的看他,神色中带了点探究。
听出话中的松动之意,谢启想也不想的直接道;“那就再等几年,九弟加冠我便禅位,普天之下璟之想去哪便去哪,我陪着你。”
他说的这样轻易,想是让出去的不是一个帝位,而是一个寻常可见的普通物事。
跟自己一言不合就上辞呈的举动倒是大同小异。
苏俨昭突然没了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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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终章
书房机密, 并未留有侍童,苏俨敛嗤笑一声, 起身接了, 转放到苏俨昭案头上。
桌案上陡然多了两件东西, 苏俨昭垂下眼帘,只见一封褐色封笺封了火漆,显眼处落了谢烜亲笔书就的四字, 与数月前送到金陵那一封殊无二致。
而另一件……
理政堂常用的奏折样式, 看颜色像是礼部起草,封皮上的字迹却半点也不熟悉。
“交州陶懿见过苏相。”
未及细想, 不高不低的问安声传到耳边, 单单“陶懿”这两个字就让苏俨昭移开目光, 诧异的看向来人。
身量不高体态圆润, 五官却还算的上和善,跟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谢烜手下的人他认识的不多,印象深刻的除了一个沈居, 就剩下陶懿了。
与沈居是年少相识不同, 陶懿其人,是他上一世铲除成王旧部时熟悉起来的。
彼时大树将倾人人自危,交州众人都想着自保,唯有这位抢着拿着成王旧部的名单找到了相府, 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事后成王旧部被清算了十之**,剩下的也都前途尽毁灭,只这一位, 凭借着出卖故友官运亨通。
他的印象里,上一世谢启遇刺之时,陶懿已官至正二品,算得上京中大员。
这是个小人,胆大心细不择手段的那一款。
偏偏还很有能力。
脑海里的心思转了千百遍,面上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陶大人路上辛苦,上座吧。”
陶懿依言坐了,却只是半个屁股勉强沾了椅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间或瞧一眼房中身侧或主位上的那两位,瞬息又收回目光。
亲王下属官吏品轶不高,谢烜身边最得力的长史都不过五品,他就更加不如,从前连单独瞧见苏俨敛的机会也没有,逞论一同见到这两位了。
如今当真面对面见着了人,想起来时谢烜的吩咐,陶懿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额心冒汗。
苏俨昭耐性好,苏俨敛却没这个耐心,他没什么诚意的笑了笑,道;“陶大人一路从金陵赶来,就是为了跟我兄弟两人相对无言的?”
当朝定国公不耐烦与人磨叽的性子陶懿早有听闻,今日才算是真见识了,忙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的回;“下官奉成王殿下之命,来呈送奏折与苏相,待苏相批阅后便可返京。”
批阅?
从前谢启还没亲政,朝中奏折事无巨细自然得过一遍他的手。
眼下金陵换了主,这道奏疏的主人是谁不问可知。
送给他瞧又是什么意思?
示威,宣战亦或是通知?
苏俨昭的目光重又落到桌案上那封薄薄的奏疏上,半响,才伸手取到掌中。
无人开口,本就稍显空旷的书房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翻动纸张的轻微响动。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有一瞬,苏俨昭放下奏疏,凉薄的勾了勾唇角,问;“这是……礼部呈给成王殿下禀告登基大典流程的奏折?”
奏折上的内容纷繁复杂,于他却是熟悉至极。这一套东西,大半年前谢启登基时他才看过一遍。
“正是。”陶懿避开坐在一旁的苏俨敛惊诧的目光,颔首答道。
像是怕马上被此间的主人赶出去,他顿一顿补充道;“苏相是百官之首,此等大事自然要由您决断,方好正式施行。”
片刻的静默之后,苏俨敛偏过头直直的看向陶懿。
“成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兄长如今身在交州,对金陵之事鞭长莫及。登基大典事务繁多琐碎,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
谢烜这个时候拿这封奏折来,意思不言而喻。
只要他兄长随口说上一句奏折里哪一处需要修改,就算是承认了谢烜登基的合理性,一场大战即可消弭,还未尽数掌控的大半江山也能很快安定下来。
做梦呢吧?
像是知道苏俨敛所思所想,陶懿忙不迭的道:“殿下说了,朝中兵马泰半是老定国公的旧部,父死子继,兵符就放在苏相手中并无大碍。苏相若不放心,如今朝中枢密使一位空缺,与丞相之职并行亦可。”
一番话虽是朝着苏俨敛的方向,目光却灼灼的看向主位上的人,十足热切。
齐朝的规矩,枢密使主掌军机要务,可调动全国兵马,论品阶只在丞相之下,轻易不授于人。
齐朝建国两百余年,从未有一人身兼两职。
因为一般而言,绝没有帝王会蠢到将举国权柄托付一人,也没有哪一个权臣,揽权能揽到这样丧心病狂的地步。
这是谢烜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