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5)
苏俨昭睫毛一颤,目光定在他放下的碗上,疑惑道;“什么信?未曾见过。”
谢烜嗤笑一声,洒脱的紧;“金陵水深,又是人多眼杂,本就没指望能送到你手里。这样也好,有些话咱们当面说。”
苏俨昭不语,沉吟了片刻,终究是又走回几步寻了个地方坐了,静待后文。
脑海里一瞬间转过种种可能,又觉得都不像。
谢烜想拉拢他?
他官至丞相富贵已极,手中还握有权柄,谢烜能给什么条件?
谢烜想套交情?
他生性冷情世人皆知,与其在这儿费心思,不如进宫跟谢启讨论讨论兄弟之谊。
想不出索性不想,苏俨昭今日第一次认真看向谢烜,等他说话。
谢烜踉踉跄跄的起身,往苏俨昭身边走了几步,像是着迷一样认真盯着那张多年来魂牵梦萦的脸,轻笑出声。
“璟之觉着,我能活着走出金陵吗?”
“或者,璟之想要我活着出金陵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多orz,实在修不完,那一章先欠着,哪天补【真诚脸
☆、第12章
苏俨昭抬头,不期然对上谢烜的眼睛。
炙热、渴望、贪恋……嘴里说着生死,眼底却无半分畏惧。
跟谢启临终前的眼神,很像很像。
他突然笑了笑,很坦然的道;“殿下说哪里话,殿下是如今给陛下贺寿的,怎么会不能活着走出金陵。”
“就算是殿下冒犯天威当真犯了死罪,也是陛下决断,我可说了不算。”
“璟之非要跟我说场面话吗?当年东宫之争,先帝若不是凭着你,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谢启有什么本事,能让你俯首听命?”
谢烜凑近了点,音调高了音量却低,宛如情人间的低语,细密绵长。
苏俨昭伸手挡住那与谢启有七分相似的眼,下意识的推远了些,力度算不得轻,脸上一片淡然;“殿下直呼陛下名讳,甚是不妥,看在昔年情分本相不会说什么,望殿下好自为之。”
言罢,拂了拂衣袍上几不存在的尘埃,起了身要走。
谢烜被他这一推,有些蒙神,踉跄两步才急忙从后面赶上,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已经走到门边的人。
苏俨昭停步,神色却冷,第一次怀疑起自己重生后太好性子的弊端:“你敢拦我?”
上一个如此与他相处的人,如今怕是连乱葬岗上的尸骸都不齐全了。
月光倾泻,不远处的人背光而立,像是眉梢眼角都夹杂了寒意。
想起昔年东宫之争时眼前人的种种手段来,谢烜心中一慑,下意识的将手收回来,眼见苏俨昭转了身又要走,又像什么都忘了似的急的伸手去拽,却只摸到一片衣角。
他想出门去追,铺天盖地的醉意却终于席卷上来,一时站立不稳,只得伸手扶住门框,以免自己形象尽失。
“璟之!”谢烜半靠在门边,又唤了一次,模糊间见那人脚步稍顿,又好像从没停过。
“若有一日我为帝,璟之还乐意坐这个相位吗?”苏俨昭走的远了,顾忌着隔墙有耳,他不敢大喊出声,声音一路转低,直至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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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到京两日之后,称病日久的瑞王也终于到了,中书侍郎顾冉之出城亲迎,同样设宴于依兰阁接风洗尘。
万众瞩目之下,谢启十七的生辰终于如期而至。
不管瑞王谢尧跟成王谢烜对这次新帝寿辰如何作想,人都到了麟德殿,随身带来的三千精骑又远在金陵城外,戏就得做全套。
交州产瓷器,云州多皮草,列席的大臣们便顺带着开了眼,市面上有价无市的诸多珍奇被成箱的抬进殿中,成了浮华交错间不起眼的点缀。
谢氏一脉皇族算不上血脉凋零,只是因着太/祖藩王无诏不得回京的祖训,皆散落在天南地北各自逍遥去了。
殿中姓谢的男子满打满算就谢启和成王瑞王三兄弟,最多再加上一个年岁尚小只顾低头吃喝的谢繗,关系素来算不得亲厚,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酒过三巡客套了几次,话头毫不意外的转到了美人头上。
传闻中大病初愈的谢尧今日气色很好,全无体弱之意,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眼神在殿下舞动的舞姬上转悠,悠悠的道;“云州多烈女,端庄之余却少意趣,本王这些年来可苦得紧。倒是四哥,交州多美人,想来这些年来艳福不浅呐。”
谢尧谢烜年岁相近,且一文一武各有所长,偏偏文宗更偏爱谢烜一些,将交州偌大富庶之地封给了谢烜,就连娶妻也是谢烜的王妃门第更高性子更和顺些,谢尧心中不忿是满朝皆知的事,听他出言相讽也只是会心一笑。
谢烜瞧他一眼,夹了一味摆在手肘边的金乳酥吃了,不紧不慢的答;“交州美人再多,如何及得上金陵。听闻苏相前些日子才得了绝色美人儿,本王还想哪一日能够一饱眼福呢,就不知苏相肯不肯了。”
正拿着一双筷子对着满桌珍馐却感觉无处落箸的苏俨昭听到这话,生理性的觉得头痛起来。
怎么又有他的事?
重来一次之后,他对麟德殿这个地方算是有了心理阴影,拿着酒杯浅酌都能想起那道绚丽的白光来,故而非必要的事轻易不肯踏足。
今日他本就不想来,只是忆起上一世谢启十七岁的生辰就是因为自己而失了颜色,出于某种补偿心理,还是勉为其难的来了。
毕竟小皇帝还未长成,骤然间面对两位自幼不相熟的兄长,只怕心中有怯。
可是旁边这几位……兄弟说话就兄弟说话,扯他作甚?
苏俨昭连伪装都不愿做了,看向谢烜的目光相当冷,也懒的想除夕之时远在交州的谢烜如何得知他府里之事,轻哼一声道;“原来成王殿下是嫌弃交州的美人不够美,惦记上我相府里面的了。”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这样吧,哪一日殿下有暇,我做东到我府上一聚,舞姬侍女瞧上了谁只管带走,也算是苏某给交州女子积了点德。”
一旁的苏俨敛笑着接话;“是啊,成王殿下爱美人,定国公府也有不少,左右兄长府邸与我府邸相距不远。殿下若是犹嫌不足,可以顺道再来定国公府挑上一回。”
这是公然讽刺成王好色心疼交州美人了,谢启没忍住嘴角溢出点笑音,有他开头,满殿的人虽仍不敢放肆笑出声,却均是嘴角上扬意味明显。
有此一岔,谢烜低头饮酒不再言语,只偶尔有意无意的扫不远处的人一眼,眼底竟没什么恼怒之意。
这一场宴席直到月上枝头方才散了,谢启照例提前离场,亲贵们的车辇俱已候在门外,静候主人。
苏俨昭站在御书房的窗边,隐约瞧见逐渐散去的人潮,默然不语。
成王跟瑞王是来贺寿的,谢启生辰一过,若无别的处置,便再无理由留藩王于京。
谢烜刚才故意将话头引到他身上的模样在脑中一闪而过,苏俨昭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有前世谢启的例子在先,他大概知道谢烜整日里想的是些什么。
他两辈子都顺遂无比,唯独对情爱之事一无所知。
一个谢启已经疲于奔命,何况再来一个?
无意回应,心底那抹本就强自压制过的杀意却悄然消弭,再也寻不到踪迹。
“丞相如何想?”换下繁复衣袍的谢启从内室走出,登基不过数月光景,身量竟是又高了些,五官也比初见时的更为英挺了。
苏俨昭移开目光,去看御书房外的梅花开的如何,语调轻松的开口;“臣之前说了,成王瑞王来京之后如何,交由陛下细想,臣不再置喙。”
谢启跟着他的目光去看那枝梅,却只瞧见快要枯败的花枝,不由皱了眉,缓缓道;“成王到底是朕的兄长……虽有玄卫密信,但其谋逆之心终究未能世人所知,此刻不宜处置。”
“瑞王……虽玄卫传信其部并无丝毫动静,但他甫一受诏就即称病,这几日看上去又毫无大病初愈的模样,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会有此举,亦不得不防。”
苏俨昭颔首,看他;“所以陛下的结论?”
谢启神色凝重,一字一顿的道;“厚赐于两王,放其归封地。”
他一脸正经的给出自己的看法,苏俨昭却突然又想到了前世。
少年天子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万事不必挂心,坐收贺礼阿谀,应当是欢喜雀跃的。
只是当兄长的鲜血溅在金陵城下,一场未曾知会过他的杀戮无声铺开,宣政殿里为数不多的谏臣声嘶力竭的呐喊和一边倒的形势,到得终于明白自己的欢欣不过是旁人信手取用的借口,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放虎归山,陛下想清楚了?”苏俨昭说的很轻,很慢,像是刻意给谢启留足了反悔的时间。
“想清楚了。”少年天子接的迫不及待,没有半分犹豫扭捏。
“就依陛下所言,明日理政堂会派人知会两位殿下,厚赐而归。”
苏俨昭心情复杂,朝谢启一揖就要告辞,临了又被某人叫住了。
……
谢家的人都喜欢一次不把话说完吗?
“听玄卫说,苏相几日前……在成王接风宴后送其归府,又在府中待了好一阵子?”谢启刚才答的干脆利落,这会却真正的扭捏起来,一句十足像是君王疑心臣下的话,生生被他说出了几分委屈与疑窦。
苏俨昭嘴角抽了抽,在谢烜挑衅下都维持的完好的风度险些消失不见,险些没克制住,半响才说了一句;“臣将玄卫交给陛下,不是用来查探这些芝麻小事的,还请陛下好生斟酌用途才是。”,就拂袖而去。
天知道这两兄弟怎么养成的脾性,都这么……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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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交州邺城。
沈居这一日不知道第多少次站起身来,遥遥望向身下这座城池的北面。
那是……金陵的方向。
那里有他少时魂牵梦萦的滚烫富贵,有他日日渴盼的炙热权柄,有他愿竭尽毕生之力追求的一切。
可是现在唯一能帮他实现愿望的那一位……也陷在金陵了。
“大人。您都待在这一天了,要不然您先回府休息,一有消息下官立刻来禀告。”邺城城守苦哈哈的看着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成王长史,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从成王奉诏自邺城出发给新帝贺寿之后,这位就天天在城头举目远眺,且寒暑不问,那模样比成王妃思夫心切的样子真诚多了。
关键你等就等吧,沈居还每日跟他这个邺城城守一同应卯一同归家,活脱脱成了免费的城防监管,给邺城城楼驻防的上下带来了不少压力。
“大人,大人”
城守见沈居久久不语,还以为这位等太久脑袋都不灵光了,不料这位却突然狠狠打落他挥着的手,嘴唇颤抖着不知所言;“来了,来了。”,又扭头朝城下守卫高声道;“开城门,快!”
城守受痛忍不住嘶嘶了两声,触电般的收回手来,顾不得去瞧伤处,顺着沈居的目光看过去,果见目力所及的远方,有漫天尘土飞扬而起,像是有大队人马疾驰而来。
他在此处官品最高,城守又半响未曾出言反对,守卫就依言关了供寻常车马进出的小门,将主城门缓缓开启。
待那队人马走的近些,沈居一眼就瞧见了正中间的亲王仪仗,高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落了地,忙不迭下了城头迎出去。
成王回邺城是大事,多的不是人上赶着表忠心,不过谢烜一路累的狠了,忙着沐浴更衣打理自身,最后只有沈居这个一开始就等在城门口得以跟着进了书房。
谢烜沐浴更衣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随意往书桌后的太师椅上一躺,看着自家形象比一路风尘仆仆的自己还不中看的长史,笑道;“长史这是怎么了,本王不是安全回来了嘛,这般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我成王府苛待当世名士,文宗朝的探花郎呢。”
他有心揶揄,沈居却无心回应,冷声道;“明日就是约定时间,殿下若再不回来,臣怕是要为世子王妃谋后路了。”
沈居一脸严肃的样子让谢烜一哂,心底却柔软了些,手指无意识的搅了搅头发,不紧不慢的道;“去金陵是你我共同的决定,险则险矣,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拼死一搏罢了。如今安全回来,又多了几个月时日,谢启给本王的‘赏赐’还能充作军饷派上些用场,此消彼长,大事可期。”
沈居亦瞧见了成王仪仗后平白多的数箱珠宝,自幼所学的忠君之道又涌上心头,低了头道;“当今陛下……也是仁厚之人。”
听出画外之音,谢烜手上的动作一顿,因着回封地而欢喜的心里刹那间有些不是滋味,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屋中飘散,嘴角却扯出点嘲讽的笑意来。
良久,一句极轻的话在室内响起。
“哪里是新帝仁厚,不过是故人念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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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陵,往西北向再行二十里,就是明徽避暑山庄所在。
谢启本想轻车简从,只带两三名侍从,可临了脑海里闪过苏俨昭皱紧的眉头,他就……怂了,于是这一趟出行虽非全幅的帝王仪仗,倒也是前呼后拥惹人耳目。
御辇宽敞,除却云亦云舒跟在身边服侍之外,襄阳侯幼子也是谢启的侍读之一的任桓也跟着来了,顺带陪着刚迷上围棋的谢启手谈几局。
他又斟酌着落了一子,买了个不大不小的破绽出来,谢启执白,指尖掂量着那颗白子却迟迟没落下。
谢启一点都不介怀对手让棋。
身份地位搁在这儿,只要对方能让他下的尽了兴,输赢手段皆不值得在意,可要是让棋都能让得拙劣,他就不开心了。
棋子落在棋盒里的声音甚是清脆,谢启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冲着云亦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站在一旁的云舒懂眼色的上来收了棋盘棋子,端上两杯清茶来。云亦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总归还有片刻光景,陛下若觉得闷,随行还带了些新鲜玩意,您可要传上来赏玩?”
五月的天已然带了些暑气,哪怕御辇内置有冰盆也算不得舒适,谢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瞧向避暑山庄的方向;“丞相究竟怎么想的,非得跑到明徽来避暑?相府跟宫里都比不上?”
天知道他连着几次小朝会都没瞧见苏俨昭,还以为这位又染疾卧床了,一打听才知道苏相畏寒怕热,月初就收拾行囊跑明徽山庄避暑来了,连招呼都不带打一个的。
云亦不知内情不敢接话,一旁的任桓却笑起来;“陛下有所不知,苏相虽出身簪缨世家,文才武艺都没得挑,这身子却是自幼就弱,定国公府这些年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将养。”
他出身名门对世族之事知之甚详,这等事说来似信手拈来,谢启端了茶盏饮了两口,一解嘴中干渴,挑眉道;“这跟避暑有什么干系?”
若是身弱体虚,不是更该少折腾吗?
“苏相畏寒怕热,要是夏日里过了暑气或是寒冬里沾了风霜,少不得回府就是大病一场,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为此愁白了头发。”
“文宗特许,但凡夏日苏相便可到明徽避暑,又给苏相府邸大费周章铺了地龙,这才免了来回折腾之苦,否则陛下夏冬两季可是连苏相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谢启暗暗咂舌,突然感觉养活自家丞相的道路很是漫长艰难。
避暑山庄内不通轿辇,谢启一路跟着领路的内侍走到苏俨昭的住所门口的时候,本以为会瞧见极尽风雅的清净所在,却听见了一片吵嚷跟孩童的啼哭之声。
“德王妃?”
跟在谢启身后的任桓一眼就认出来庭院里那个衣者华贵的女子,此刻正如市井泼妇一般跟门前的小童叫嚷着,手中牵着的儿童粉雕玉琢一般,头上戴了小冠,一双眼睛哭的通红,看样子应是德王府的小世子
德王?
谢启脑子里关于德王的一切记忆都被唤醒起来,时隔几个月,他终于隐约想起来……
自己好像是打算问苏俨昭有关德王幽禁的问题的。
为什么每次都没想起来问?
瞧见任桓要有动作,谢启将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退后两步偷听着一墙之隔地界的响动。
“苏相不做亏心事为何不愿见我,二位不进去通禀,那本王妃自己进去就好了。世子也在这里,二位是要拦着皇室血脉吗?”德王妃的声音既尖且厉,透过墙壁依旧清晰。
小童的声音客气疏离却不留半分商榷的余地。
“我家丞相歇下了,早晨就吩咐过了概不见客。王妃是女眷又带着稚子,就算不顾及自个的名声,德王府的名声总是要的,还请王妃三思。”
一番话有礼有节,可惜在已经不怎么清醒的德王妃这里,如泥入牛海一般,半点作用不起。
“我家王爷已被幽禁多日,还要名声来做什么?此事陛下不管,还不是苏相一人决断?我今日就是来问一句,我家王爷的幽禁究竟何时能解,是否要关上这么一辈子了?苏相不给我个答复,我就是死也不会走的!”
一墙之隔的谢启都被女子尖刻的声音吵的头痛,更别提身在其中的人了。
哗啦!
木门被狠狠推开,仿佛是有人从里间出来到了庭院。
萧澈看向德王妃的眼神跟那日看谢启差不太多,都是十足的厌恶,声音冷到能掉冰渣:“德王妃既然知道此事是丞相一人决断,就该知道德王殿下平日里过什么日子也不过丞相一句话的事。德王爷不成了,世子还要前途呢,听一句劝,莫要自毁前程才是。”
明目张胆的威胁让任桓下意识的去瞧身侧的谢启,却见早前笑脸盈盈刚才紧邹眉头的谢启一下子舒展了眉峰,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三分。
眉梢眼角……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任桓真心实意的希望自己看岔了,然而现实是,直到德王妃一行人被人半轻半拉着出了庭院,他们一行明显偷听了墙角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的时候,谢启脸上依旧是轻松畅快为主,瞧不出半分的忌惮沉重来。
直到……
刚刚冷声说了话的人大步走出来,似笑非笑的看向谢启一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口吻却轻率。
“几位站在院外劳累许久,要听什么还是进去更清楚些。来,苏相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谢烜对我苏的所作所为都有强大的滤镜233,算是半个过渡章,又晚了= =
☆、第14章
天禄阁。
时值盛夏,殿内转角及檐下毫不吝啬的放置了大量冰盆,散发出缕缕冰凉的白气,稍稍化去就有宫娥手脚利落的换下,光线透过窗边悬挂着的薄纱,照得偌大的房间里明亮宽敞,却没带入半分暑气。
谢启身长玉立的站在书案前,心绪被殿外的灼灼的日光影响了个彻底,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叹了今天第十八口气。
将宣纸上最后一格空余写满,握了半日的笔被搁下,守在一旁的云亦连忙取走在一旁晾了,与另一张长桌上的一摞写满的宣纸清点一遍,轻声禀报;“共三十六张,还差十四。”
……
谢启揉了揉酸疼的手臂,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他又想起那一日跟萧澈进去之后,前一瞬还在自豪自己终究不同旁人,后一刻却被因午睡不成而起床气严重的苏俨昭迁怒的惨痛事实。
彼时苏俨昭刚醒不久,尚且睡眼惺忪,披了件轻薄的外袍,内里是宽松的白色内衬,一向束得整整齐齐的长发随意的搭在身后,简直迥异于平日里清癯疏淡的右相形象。
像是才听了有关他的禀告,一双好看的眼扫遍他全身,薄薄的唇里吐出来几句话,温和却令人窒息。
“因着臣体弱的缘故,竟叫陛下没了课业,实在是当臣下的过错。所幸陛下好学,竟不惜远道而来,这样,臣即日给您补上如何?”
苏俨昭怕热,要在明徽避暑山庄待到七月才回,谢启却不大可能长久不在宫中。
是以他口中的即日补上课业,当然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要跑到天禄阁亲自授课。
而是……派个身边信得过的人日夜监督小皇帝读书,习字,练武、批奏折,再让那个人每三日一次,回避暑山庄汇报近日的情况。
然后谢启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知道今日是肯定写不完了,谢启一面心中不安,一面清楚的知道自个肯定再写不出十四张来,索性毫无形象的趴在了御案上。
写不完就是写不完啊。
左右他是皇帝,就算没完成,苏俨昭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吧?
像是嫌弃谢启不够烦心似的,远远的,竟有纵马疾驰的声音,来人是单人单骑,到得天禄阁前便取了令牌出示,一路毫无阻碍的进到了内殿,扑通一声朝御案的方向就跪下了。
依齐朝制,能在皇宫中纵马疾驰的,除了加急密使之外再无其他。
谢启心下惊疑不定,只来得及勉强挺直了脊背,就听那一声甲胄的人捧了手中的奏疏朗声道;“禀陛下,八百里加急,成王起兵十五万谋反,交州全线陷落!”
“你说什么?”
前一瞬还哀悼自己形象的谢启蓦然扭头看向殿中跪着的军士,眼神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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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算不得厚重的小册被狠狠抛掷在地上,带出主人滔天的怒火。
成王在交州起兵已有数日,玄卫却在今晨才急急忙忙传了情报过来,朝廷的八百里加急紧接着就到了,连收两封内容相差不大的密信,苏俨昭一口气只差没背过去,觉得自己只怕要呕出血来。
“成王起兵这么大的事,玄卫事前竟半点风声也没打探到,比朝中加急快了两刻,这成果萧玄首觉得如何,可是十分满意?”苏俨昭待萧澈向来客气,若非气的狠了,轻易不会说重话。
无不讽刺的话语在耳边响彻,萧澈脸色发白,忙不迭的俯下身去叩首道;“丞相恕罪,成王府前后两次清洗,属下等以为避开首次便可安稳无虞,一时心下懈怠,以致所布内线被一网打尽情报失误。此件事毕,属下自去领罚。”
他认罪认的痛快,不断开合的唇却是毫无半点血色,一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上满是挫败,倒叫人瞧的于心不忍。
苏俨昭闭了眼,未几又睁开,神色里带了疲惫:“两次清洗?主事的是谁,成王谢烜可不是这等缜密之人。”
“沈居,成王右长史沈居。”萧澈低着头不看苏俨昭,只顾着答话。
沈居?
从未沉睡过的记忆轻易的出现在脑海里,让苏俨昭短暂的从深切的忧虑中解脱开来。
同样世族出身同样年少高才,又都是声名远扬,不管本人愿不愿意,他与沈居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被一同提起的。
少年人最爱争强斗胜,哪怕利益无关也要比出个高低上下。
巧的是,苏家的门第刚好高沈府那么一点,苏俨昭的科举名次刚好高沈居一点。
再有,沈居择主的眼光差了那么一点。
前世沈居随成王就藩之日,匆匆一别,苏俨昭以为再无相见之日。
结果后来他一手扶立谢启登基,为江山永固除了谢烜,顺带着还想斩草除根,将成王妃及成王子嗣一并拿下。
沈居是死在他眼前的,为了护好谢烜的长子。
又一个故人……
苏俨昭的情绪终究是稳定下来,他再没说话,只挥手示意萧澈出去。
重来一次,竟然无意间有了正式交手的机会,虽然不太高兴,但心底算不上抗拒。
“丞相,此事还未传言开来,是否先行压下过几日再做图谋?”突然的平静让萧澈一怔,顾不得苏俨昭可能会动怒,膝行两步凑近了些急切的道。
忆起从没给谢启封闭的消息闸道,苏俨昭站起身来,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副地图。
那上面有山川湖水,有江河日月,有大齐广阔的地貌,有天下未定的局势。
他摇了摇头。
“晚了。”
远处,大齐皇宫里多年不曾响过的钟声悠悠响起,由近及远,迅速的传扬开来。
无数穿着不同颜色衣袍的官员从各个地方迈出,匆匆整理了着装,向召开朝会的宣政殿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时间就知道为啥短小了= =,摸鱼有罪QAQ
☆、第15章
宣政殿门前的朝天钟,是齐朝开国之君谢昀所立,供君王紧急召集群臣所用,非有大事不得妄动。
是以当浑厚的钟声响彻整个金陵,无论是正在忙于公务的还是闲极无聊的,此刻都不敢怠慢。
定国公府,苏俨敛皱着眉头从林氏房中出来,娇妻小跑着想要给他整理衣着,被他伸手拒了,自己随意的正了正衣冠,一面大步出门一面还低声不住的吩咐着贴身小厮。
等他翻身上马,径直朝皇宫的方向走了,国公府后门,一名国公府家将也骑了马出门,向着金陵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给住在避暑山庄的那位主报信去了。
谢启端坐在宣政殿上的宝座上,内心不可抑制的有些慌乱。
御案上那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上面的内容被他看过了无数遍,此刻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毫不费力的回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