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我当佞臣[重生](7)
日前快马加急来报,成王叛军已在半月前拿下青州重镇,且广施恩义拉拢人心,刚出金陵没多远的苏俨昭就皱了眉头,下令加速行军以期尽快正式交锋。
此次出征多骑兵而少步兵,所携马匹粮草数量庞大,纵是加急赶路也能支应的起,底层军士也并无多少怨言。
唯一有问题的,是主帅。
苏俨昭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上一世出征西戎的种种,抬首朝苏俨敛笑了笑,像是安抚;“无妨,我自己有数。”
他这么说着,本就苍白的肤色却是更白了一分,显出点虚弱的模样来,让本就担忧的苏俨敛暗暗捏紧了拳。
他要是信了他哥的邪,他就不姓苏。
默然的坐回原位,又草草的看了几份军报,苏俨敛望了一眼天色,起身告辞,苏俨昭全幅身心还在那张地图上,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苏俨敛掀了军帐出去,却不回自己营帐,相反犹疑了片刻,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大军出征营帐数目十分巨大,因品级和所住的人不同,营帐的种类也大不相同。
苏俨敛常在军中深谙军务,熟门熟路的拐了好几道,竟然走到了随军家属的地域。
打量了一座营帐片刻,再三确认自己未曾错认之后,苏俨敛自己掀帘进去了。
唰!
只来得及看清帐中天蓝色的主色调,一股寒气已然直扑面颊,冷意涟涟。
苏俨敛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未曾有多大反应,反而扬眉笑了;“萧大美人,好久不见。”
不大的营帐里陈设简陋,只帐中那位穿着简单的人,哪怕拿着匕首目露杀机,一张脸也有满室生辉的效果。
看清来人,萧澈撇了撇嘴,脸上露出点无趣的表情将手中短匕收入袖中,冷冷道;“定国公来此处做什么?”
目光在萧澈绝色妖孽的脸上打了个转,苏俨敛笑的越发灿烂。
“你随军出征本就是为了照顾我兄长。我来此,自然是想要你履行义务。”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是一种痛……
感谢番刈鎏年、火腿炒鸡蛋、虚无的提灯的地雷,么么哒~
☆、第19章
苏俨敛絮絮叨叨还说了些什么,萧澈却只听清了重点。
他犹疑了片刻,目光定在帐中四角都已残破的小桌上,沉吟不语。
直到长这么大从来没等过人这么久的苏二少爷露出不悦的神色,他才缓缓道;“你说丞相是因为车马劳顿才染的疾?”
没等苏俨敛回答,他转身在旁边的木架上取下一件薄薄的外袍,顿了顿,又拉开抽屉挑挑拣拣了半天,拿了件东西在手里。
苏俨敛沉默的看着他动作,等萧澈停下来,才颔首道;“不错。兄长的身子你也知道,劳动两日就能病上一场,何况如今咱们离顺阳城不过咫尺之遥,兄长必不肯轻易松懈。可若是连日劳累,就不知大战结束后是何等情形了……”
萧澈明白他的意思,脑海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次出征青州,是他硬要跟着来的。
苏俨昭本就不是爱落人口实的人,当然不会愿意带一个光是出身就受人诟病的男侍随军,无论他私底下的身份是什么。
可他又哪里放心的下?
一军主帅护卫三千是一回事,万军之中刀剑无眼是另外一回事,只有亲自护在那个人身边,他才能心下稍安。
可不择手段达到随军的目的之后,他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
白日里要快马加鞭赶路不假,就连夜间主帅营帐也是灯火通明,而随军家属能活动的区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不敢凭武功窥视,若再没有人从中襄助,只怕等这场仗打完了他都见不着苏俨昭的面。
而有能力帮他又能全身而退的人……
萧澈看向站在一旁的苏俨敛,罕见的在旁人面前勾唇笑了笑;“好,我去。”
苏俨敛被他这一笑晃了晃,忙镇定心神,快步出了营帐,只朝身后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
萧澈垂下眼帘,走过去吹灭了帐中灯火,身形一晃间只见门帘微动,人已消失不见。
萧澈端着托盘走进帅帐的时候,苏俨昭正用手肘撑着下颔,疲累的闭着眼,那幅已被反反复复翻了多次的地图被随意的放在一边,在明灭的烛光下竟显得有些颓唐。
耳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苏俨昭指尖动了动,神志却不甚清晰,挣扎了片刻终究没睁开眼来。
瞧见帐中情形,萧澈皱了皱眉,轻车熟路的放下手中的托盘,取了碗盏勺了半盏,两相触碰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股诱人的甜香刹那间充斥着整个营帐。
打量苏俨昭没有为美食所动依旧困倦已极的模样,萧澈的神色里染了些许无奈,一直踌躇的心思终于落了地,将勺羹放进碗中,轻声唤了句;“丞相。”
“夜深露重,您用碗汤羹再去里间歇着吧”
清甜却不腻人的香气还萦绕在鼻间,耳边所闻却不是平日里侍候的小童的声音,苏俨昭一下子清醒过来,心头悚然。
下意识的去够手腕间的防身之物,一双眼睛急忙睁开,待看清来人模样,他松下一口气,神色依旧十分困倦:“你来做什么,出去。”
成王府情报缺失实打实是萧澈的过失,苏俨昭却没当真重罚于他,一来用人之际不计前嫌,二来也算顾忌多年情分。
只是如此大过也不能就此揭过,至少眼下,苏俨昭还不太乐意瞧见萧澈。
不远处的人反应一如自己所料,萧澈脸上没什么失落的神色,只轻轻将碗盏放了,低声又说了一句:“丞相保重身体”,就低着头后退着出了营帐。
噼啪。
刻意不去看萧澈的苏俨昭侧了头去看声音的出处,却只瞧见烛台上没燃尽的蜡烛明灭的光亮,映照的那一碗汤羹色泽上佳。
/
顺阳城。
谢烜未着甲胄,腰间悬了长剑立于城头,遥遥眺望。
天色灰蒙蒙的,目力所及的地方一片空旷,耳边更多的是呼啸的风声,天气却依旧是六月里惯有的闷热,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像是风雨前的平静,无端的让人心慌。
前方警哨每逢半个时辰来报一次,每报一次,就说明朝廷的大军离顺阳城更近了一步。
也说明……那个人离他更近了一步。
沈居从城下匆匆上来的时候,正巧瞧见这一幕。
自家王爷神色冷淡,目光却执着的盯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能把朝廷大军看跑吗?
不管心下怎么想,沈居还是走上前去,一本正经的道:“殿下,前方探子来报,朝中大军至多还有一日便到顺阳城下。此番有备而来带了大量攻城利器,我军与敌军兵力相若,主动出击是为上策,并无坚守城池的必要。”
沈居想不通这话为什么该由他来说。
初学兵书的稚童都懂的道理,自家王爷却像是从金陵回来之后智商下降了不少,眼见着都快火烧眉毛了,整日里却半点反应也无,他才不得不多此一举。
谢烜闻言,缓缓收回目光,却没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沈居,反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半响,他才道;“本王……不太想和璟之交手。”
璟之?
沈居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谢烜口中说的是谁。
就算是从前沈家还没败落之时,门第也逊苏家一筹,是以沈居年少时并没接触过还是皇子的谢烜,自然也无从得知谢烜跟苏俨昭有过交情。
就连这位右相的字,还是他前段时间写檄文的时候无意得知的。
可这又有什么干系呢?
义旗已掀檄文已发,走上这条道,就是不归路。
不想交手,难不成束手就擒?
沈居闷闷的想,觉得自家王爷不可理喻。
像是知道他所思所想,谢烜突然笑了,又道;“你说,我将所占两州拱手送给璟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谢烜:我的目标是搞事情!
苏俨昭抬头看过去。
……
谢烜:我……我……我换个地方再继续~
☆、第20章
城楼上风声呼啸,但两人离的近,谢烜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入了沈居的耳里。
沈居宁愿自己没听清。
“殿下您说什么?”
固执的等了半响,眼见谢烜没有半点改变主意或者解释的意思,沈居终于问出声。
如果不是确认谢烜最近没有受到什么精神上的打击,他绝对不会问这句话。
跟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子,趁着青州、交州还没交出去赶紧回家收拾东西跑路才是正理。
恰逢哨探又到,着了寻常士兵服色的人急步跑上城楼,单膝跪下刚要开口,就被谢烜挥手止住了。
“知道了,下去吧。”
那哨探不明所以的抬头,懵懵懂懂的又起身走远,城楼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沈居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心下有些焦躁。
“这次的事是本王的错。”顾忌着身侧人的身份,胸口处烦闷无处宣泄,沈居正憋屈着呢,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句话。
诶?
他诧异的抬头,却听谢烜续道。
“朝中能抽调出多少军队你我心知肚明,青州如今已有泰半在我手中,交州更是多年经营之地。占了天时地利,来的是襄阳侯也好淮南侯也罢,本王都有七成把握完胜敌军。”
“此役一胜,通往金陵再无难处。届时兵临城下……”
就算是苏俨昭,也无力回天。
四周无人,谢烜又是一副推心置腹的赤诚样,沈居却觉得……
他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
来的不是襄阳侯淮南侯,换成了别人,谢烜就怕了?
“苏俨昭科举出身宦海沉浮多年,平日里只闻长于内政。就算其父老定国公威名赫赫,咱们也未必毫无胜算,殿下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看着心腹情真意切的为自己打算,谢烜暗暗叹了口气。
他跟苏俨昭算得上是自幼一同长起来的,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他对苏俨昭的了解比常人想象中要深的多。
自幼熟谙兵法不说,那位绝不是沈居所以为的“平日里只闻长于内政”型选手,文宗时几场大战,是谁在背后谋划他一清二楚。
谢烜自承也带兵上过战场有过不匪的战绩,真要对上苏俨昭……
半点把握也没。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天幸他赢了又怎么办?
无心解释,谢烜简单粗暴的移开话题;“长史觉得,我从军中遴选几万精锐,配足马匹钱粮,绕云州直走金陵,要多长时间?”
来不及思索话中深意,沈居下意识的盘算,然后答道;“若是不心疼马匹日夜兼程,绕云州而过,一个月不到就可赶至。”
话说完了他才觉出几分味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殿下的意思,弃青州、交州于不顾,不计损耗只要金陵?”
且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拿下金陵,苏俨昭凭自身威望另立新君该当如何?
自家王爷疯了?
谢烜当然没疯,至少他自己认为足够清醒。
短暂的震惊之后,望着谢烜主意已定的模样,沈居渐渐寻思起这个主意来,眼中短暂的划过一抹亮色,又迅速消弭,犹疑道;“兵行险招,一旦出了差错可是万劫不复。”
“早就是万劫不复了。”
顺阳城外挂着与谢启治下的城池截然不同的旗帜,巡逻的士卒手臂上缠着的是赤色的绑带,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没有回头路可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借着夜色的遮掩,谢烜朝探子口中苏俨昭扎营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像是叮嘱又像是补充;“本王出征这些日子,就劳烦长史撑久一点了。”
/
两军对峙的第三日。
苏俨敛的手握在腰侧的长剑上,眉头紧皱,看向不远处顺阳城的方向。
大门紧闭,不久前才被冲击过的城墙老早被重新加固,又变得坚不可摧,城楼上有数目客观的士卒严阵以待,可以预见一旦开战,将是一番苦战。
他叹了口气,往中军帐的方向行去。
帐中坐满了人。
除了他兄长,还有朝中派来的监军,御史大夫陈晨之弟,唤作陈全的。其余诸将倒有大半是他父亲的旧部,自幼相熟。
苏俨昭抬首见苏俨敛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道;“成王还是坚守不出?”
苏俨敛沉重的点了点头。
顺阳城是青州重镇,城中百姓不少,而且高城深池最是难攻,就算不算士卒伤亡,打下来之后的修缮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
不止沈居想拉出去打,苏俨昭也想拉出去打。
明明兵力相若……谢烜居然死守?
苏俨昭正皱着眉头思索,一旁的陈全却咳嗽了一声,轻声提醒道;“苏相。”
“监军有何指教?”苏俨昭抬首,看向坐在他右手侧的陈全。
整座营帐的注意力刹那间转移到他身上,陈全有些不自然的撇开头,还是顶着压力继续道;“大军出征已有数日,一日所耗粮草数目非小,如无必要,还是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咱们撑不起,成王更撑不起,相互对峙必然是成王先按捺不住。”
听出陈全有催战的意思,苏俨敛下意识的反驳道。
“可是无论成王撑得撑不起,国库已经入不敷出。今年青州交州的税赋铁定收不上来,此战若再耗的长久些,定国公可知明年是怎样的光景?”
见苏俨昭有在听,陈全的胆子好歹大了些,认真的反驳。
“你……”
“都别说了。”苏俨敛还要说话,却瞧见他兄长疲累的揉了揉眉心,刹时间顿住。
苏俨昭将手放下,眉眼间的劳累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又看了一眼悬挂在帐中的地图,道;“等到明日,成王若依旧守城不出。绕过顺阳城,先打交州邺城。”
邺城是谢烜王府所在,其亲眷好友尽皆在内,如今又是兵力空虚,比顺阳城好拿的多。
况且一旦拿下邺城,谢烜无论如何不能再坐的如此安稳。
见账内人均无异议,苏俨昭还想再说话,脑海中的困倦却是铺天盖地的涌上,若非自制力够强,几乎想当场伏在案上闭了眼睛。
他狠狠掐了掐手心,维持着四平八稳的音调:“具体如何行军待明日再议,今日天时已晚,诸位先各自回帐吧。”
直到最后一个人从帐中走出,身侧再无一人,苏俨昭才猛地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平复着激荡的心绪。
连着好几日,不到子时他就能觉出困倦来,本以为是随军疲累身体示警,也就早早歇下了。
可今日不过晚了半个时辰,怎么会……
早已熟谙的青、交两州地图还在脑中浮现,金陵的城门却恍惚间在眼前一闪而过。
谢烜坚守不出的理由……苏俨昭迷迷糊糊的想着。
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过渡了= =
没有拖到零点之后感觉自己棒棒的【喂
感谢寂离的地雷,么么哒~
☆、第21章
天禄阁。
谢启无不烦闷的看了看眼前的奏折,手中的朱笔掂量了又掂量,还是没写下去。
这次苏俨昭出征,顺带带走了定国公苏俨敛,又寻了由头将中书侍郎顾冉之打发出去巡边,人数本就不多的理政堂刹那间走了一半。
他原本以为苏俨昭会提拔朝中新秀上来,自己依旧跟从前一样按时间参加大小朝会就好,没想到那人转手就将政务匀了一半给他。
明明还没亲政没有理政之权,某人却美其名曰“让陛下早日熟悉政务”,吩咐每日送一批折子到天禄阁给他朱批。
朱批也就算了,所有批过的折子下发前还得记档,说是回来要亲自看……
正低头埋怨着呢,一阵熟悉且清淡的幽香飘进鼻间,让本已困倦的谢启下意识的一激灵。
他猛的转头去看四周,只见周围伺候的宫娥内侍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垂手而立,没有觉出半分异样的样子。
心下稍安,谢启抬首看了一眼窗外,正午的天色正好,照的殿外无树影遮荫的地面滚烫不已,想不通来人在无处藏身的皇宫中如何隐藏,还是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此间不必伺候了。”
御前伺候的人素来机警,虽然不明白这位陛下为何突然遣人出去,还是一句话也不曾说,悄没声息的就没了人影。
几乎在天禄阁变的出奇空旷的同时,一道藏青色的身影自门前一闪而过,谢启还没看清对方如何进来,人就已经单膝跪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谢启心头痒痒,到底不好意思问出来,只是脸色平淡的故作老成,道;“今日是怎么了,有急报?”
苏俨昭言出必践,从玄庄回来的那天就将玄卫中专司情报的部分交了一些给他,只是谢启常居皇宫来往不便,一切消息都是以纸质传递,鲜少见到活人。
那跪着的人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殊无表情的脸来,连声音也是平淡至极的;“禀陛下,云州急报,成王谢烜率军数万日夜兼程赶往金陵,脚程甚快,距此已不到三日功夫。”
“什么?!”
谢启原本了无趣味的半靠在椅背上,闻言险些惊的跳起来,急切的看向适才说话的人的方向,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是对方一时口误。
可惜那人寡淡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只微微垂下了头,像是对刚才那句问话的回答。
心下思绪一下子被打乱的乱七八糟,反复回想着适才的那一句话,谢启勉强从中找到了重点:“你刚才说……这是云州的急报?谢烜是绕云州直奔的金陵,丞相知道吗?”
苏俨昭出征走的是最近的陆路,谢烜要是跟他交过手,就该从青州北面径直而来,而不是从云州大费周折。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跪着的那人轻轻颔首,又摇了摇头,道;“确是云州密报没错。成王带兵绕云州的消息捂得严实,属下等也是日前偶然探知,立刻飞马来报,交州路远,丞相应当还未接到密报。”
端坐着的少年仿佛在消化他话中的巨大信息量,一时缄默,跪着的那人也不言语,沉默像潮水一样涌上,给偌大的宫室添上两分阴霾。
“捂得严实?”良久,谢启低低笑了出声,全然瞧不出半点对自己身陷险境的忧虑。
上次成王大肆清剿青、交二州朝中暗哨,连带着玄卫的布置也受了牵累,他是知道的。
所以成王能悄没声息的将兵从交州带出来,并不十分令人惊奇。
但为什么到了云州地界这么久,直到今日离金陵只有三日行程了,也只有玄卫来报他?当地官员哪里去了?
只有一个解释,分封云州的瑞王谢尧跟谢烜穿一条裤子。
他登基还不到一年,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亲兄长一个两个都针对他?
不,他还是做错了。
他应该听丞相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而不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星星点点的杀意自心头一闪而过,谢启闭了眼向后仰去,掩盖掉眼中那抹恨意。
“你下去吧。”
即便闭了眼,也没能成功的将适才听到的一切尽数抹除,脑海里还存留着千头万绪。
金陵城防怎样加强,守军如何调配,理政堂会不会信他空口白牙的一句话,诸事纷扰,让从没经历过大事的谢启险些寻不到重点。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启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刚才的那个人。
跪的笔直如松,面上一派沉稳,像是从没听到他的话。
“你怎么还在?”知道玄卫不太可能藐视君上,谢启的话没带半分怒气,只是单纯的疑惑。
那人少有的迟疑了片刻,音色也不似方才平淡:“禀陛下,成王此番破釜沉舟有此一役,对金陵定是势在必得,而如今城中守军不足两万,最近的勤王之军也要月余才到,万难抵挡。”
“丞相出征前吩咐务必保陛下周全,属下等的意思,先送陛下出城,与丞相会合再做图谋。”
玄卫只奉有玄字令的人为主,听从命令,眼下苏俨昭与萧澈均不在齐都,他们也只好擅作主张。
锥心之言一字一句传至耳边,谢启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若无人剖白,他还能说服自己情势未必有想象中的危急,提前通知理政堂开始调配或许能撑到援军赶至,安然度过危局。
可眼下有人将血淋淋的现实揭开给他看了,告诉他再不动作,前路就不通了。
那又怎么样?
难道要他现在连夜收拾包袱跟着下属出城,扔下文武百官跟金陵百姓,留给谢烜一个空荡荡的永安宫?
在殿中人殷切的注视下,谢启摇了摇头,目光坚毅。
“不,朕要守在金陵。”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买定离手,金陵守住了吗~
感谢榔里个浪的地雷,么么哒~
☆、第22章
金陵被围困的第六日。
谢启穿了常服,被人簇拥着站在城楼之上,脸色微微的白。
咫尺之外,有金陵士卒手脚迅疾的不断投下巨石滚木,有技巧娴熟的弓箭手次序井然,向城下投射出数不尽的箭羽,有已然数日难眠满眼血丝的将官声音嘶哑的发布命令。
再远一点,手臂上缠着赤色绑带的交州军杀红了眼,仿佛忘却了眼下置身何处,只身体机械的往云梯上攀登,下意识的躲避着来着上方的袭击,神色里却无多少惧意。
赌上所有本钱的一战,谢烜当然不可能不大方。
事后封赏不提,从交州携来的大量珠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了万军之前,话说的清楚明白,金陵就在眼前,打下来了,不仅金银财务就是高官厚禄也指日可待,打不下来……
大齐对谋反可从来没有“只诛首恶,余者不论”这一套说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泼天富贵就在眼前,又有哪一个不想搏一个从龙之功?
纵使金陵为大齐都城,常年修缮下可算金城汤池,在无休止的冲击之下也稍显疲态。
几乎在又一批弓箭手轮换下来的同时,禁军首领言故匆匆向御辇的方向赶来,先抬首打量了一下谢启全身上下有无损伤,才言辞恳切的冲谢启道;“陛下,叛军攻击迅猛,此地已非万全之所,还是请您先回宫中筹谋大局最是稳妥。”
初闻谢启要来朝阳门督战,言故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暗暗发苦。
中央军中的精锐尽数抽调给了前线,而留守金陵的驻军加上宫中禁卫也不足三万,还要分守八个城门,人手不要太紧。
都这样了,还得分出精锐护卫小皇帝?
可谢启当真来了,却没给他添乱。
相反,这位陛下身上连寻常世家子的骄矜都不曾带,安抚受伤士卒亲自上场督战,攻城迅猛时自觉站远不添负累,出乎意料的省心。
半响没听见回应,言故不敢跟谢启对视,只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十七岁的年纪,身量比年前在登基大典时见到的拔高了些许,与昔年常居怀恩寺的落魄不同,周身已然渐渐沉淀出一股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来。
加上前几日相处的了解,教他情不自禁的去想,要是此局能够安然度过,眼前这一位日后顺利亲政了会是什么模样?
这样想着,言故又忍不住喟叹,如今的情况……可惜了。
谢启这些天片刻不离战场,自然不会对时局没有分毫了解。
听见预料中的话语,他晃了晃身子,牵强的克制住情绪,道;“守不住了吗?”
要他回宫,是快守不住了吗?
十步开外,已有少许的交州军敏捷的登上城池,四周的城门守卫立刻涌上,巨木滚石弃之不用,腰间利刃却已尽数出鞘。
短兵相接不过片刻,淡淡的血腥味便已弥漫开来,像是先行炸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喊杀声此起彼伏,锐器与**相碰撞、迸裂,激荡起一场可惊可怖的杀伐。
声音传至耳后,言故惶急的看了一眼身后,手已经握到刀柄之上,心急如焚;“陛下快些回宫吧,此地有臣等负责不会有事!”
……
最纯粹不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谢启眼角的余光已然瞧见流淌的血色,却只是咬了咬唇,颔首说了一句;“言将军保重自身。”,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帮不了忙,亦如言故帮不了他。
/
成王军帐。
谢烜一身薄甲,双目通红,将桌案上一摞军报尽数扫落。
他起兵之前曾花了大力气构建密报传送的机构,真金白银流水一样的投进去,堂堂亲王过的并不比朝中五品官员体面几分,总算是略有成效。
譬如此刻,麾下交州军仍在加紧攻城,全国各地的兵马动向依旧向雪片一样飞向了他的案头。
可惜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青州交州那边,就算是占据天时地利又有着沈居在使力气,也不过勉力做出了不弱于人的假象,内里却是尽数掏空,所剩不过一个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