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36)
纪疏闲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仓惶无措的背影,恐怕是连夜辞官还乡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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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钧焦头烂额地喝了口莲心栀子茶,心里的火还没下去,就听见书房门被人一开一阖。他抓起杯盖就扔了过去:“你再跟孤说肚子大的事,孤就把你肚子打到大!”
纪疏闲一把接住,两手捧着笑嘻嘻上前去:“殿下,是臣,纪疏闲。”
裴钧见他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生怕他一张嘴也是什么肚子什么孩子,立刻道:“闭嘴,你若也敢提那个字眼……”
千岁宴那夜的实情,宁喜暗示过他,纪疏闲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别说摄政王没幸过平安侯,便是那夜真的幸了,平安侯身为男子,也不应能怀上孩子。再者说,又即便平安侯真的天赋异禀,能够怀上孩子……
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怀上个蛋。
摄政王又不是个鸟。
纪疏闲毕恭毕敬道:“不敢不敢,臣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则神话。”
经过今日这一遭,裴钧接受什么怪诞诡奇故事的底线大大降低,放在以往,纪疏闲要是拿什么神话来与他讲道理,他怕是直接将人一脚踹出门去。
这回,裴钧已经懒得抗拒了,有气无力道:“……有话就说。”
纪疏闲满面正色地念道:“《帝王世纪》中有载,太昊帝庖牺氏,风姓也,燧人之世有巨人迹出于雷泽,华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羲于成纪。”
裴钧看了他一眼。
纪疏闲继续讲了下去,说书似的:“这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华胥只是踩了巨人的脚印,就怀上了孩子,生了先神伏羲。伏羲是何人?蛇身人首,有圣德,乃是大贤!”
他拍了下掌,胡言乱语道:“这不就对上了吗,殿下你看,指不定是因为殿下恩泽浩荡,龙气啸动,平安侯有幸被殿下抱了一下,便有感而怀。”
“而且这龙乃是祥瑞,谁也没见过。但是鲤鱼跃龙门,一跃成蛟,再跃化龙。蛟是什么,大蛇啊,由此看来,龙与蛇同出一族,料想若有幼崽,应当也是蛋生……”
他越说越赞同,几乎把自己都要说服了:“平安侯若是腹中有……有那什么,也是合乎道理啊!”
“……所以呢?”裴钧七窍生烟,“所以照你的意思,平安侯给孤怀了个龙身人首的大贤。”
纪疏闲没明说,嗫嚅不语,但齿关嚓嚓打颤,像是憋笑。
裴钧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勾了勾手指:“纪指挥使,过来。”
纪疏闲不敢后退,硬着头皮上前去了。
裴钧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会,挑起眉梢,问道:“指挥使可有感应到什么?”
纪疏闲头皮发麻,懵了一下:“什、什么。”
裴钧爱怜地又摸了一圈,视线移向他平坦的小腹,语调平平地念道:“孤恩泽浩荡,龙气啸动,平安侯如此不虔诚的都能有感而怀,想必指挥使忠心不二,感触更深——明年此时,定能也给孤生一位大、贤。”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尤其重。
“殿、殿下……”
纪疏闲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笑跪在了地上,连声告饶。
裴钧觉得自己这几年没犯过的头疼,全在这几天犯给谢晏了,他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纪疏闲一脚,心累骂道:“妄言怪力乱神,自己滚下去领板子。”
“是、是。属下这就去。”纪疏闲忍着难忍的笑意,谢了恩,正要退下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殿下,那夜的鸟儿救活了,这几天长了些绒毛,瞧着挺好玩的,殿下还要吗?”
裴钧不明所以:“什么鸟?”
纪疏闲诧异:“属下没跟殿下说吗,千岁宴那天晚上,从平安侯身上掉下来的雏鸟,倒扣在小茶碗里。属下想着,大概是平安侯听说是您生辰,想带着送给您的。可殿下忙着,没空照料,属下就将它带回去养着了。”
“您不知道,那小鸟光秃秃的,仰着脖子要食儿。”纪疏闲之前没养过宠物,第一次替摄政王养鸟,发现了小东西挺可爱,还养上瘾了,“这几天生了层薄薄的绒毛,灰灰的小小的,还软……”
裴钧回忆了一番,忽然想起了那天谢晏高烧来府上赖人参的时候,良言哭嚷着说什么谢晏是为了送一只雏鸟来的,什么日日念叨着要将破壳的小鸟带给他看看。
他当时怒火上心,没留意这句。
……原来谢晏真的是来给他送礼物的。
五年时间所长不长,说短不短,虞京城已经变得天翻地覆,有的巷子拆了重新划了街坊,有的民居加盖成了商铺酒楼。许多街道都不一样了。
当年裴钧远离虞京,奔赴北境时,走得急,只是潦草封了个睿王,既没有封王典礼,也没有在宫外建府。这座园子是宫变后,裴钧抄了个贪官,并着附近原先属于大皇子的私园,重新修葺了一遍。
谢晏第一次来,就是在元宵御宴,坐马车来的。
裴钧这才想到,他脑子不清楚,穿的又少,千岁宴那晚他一个人是怎么摸过来的?裴钧自己都不敢说,只走过一遍的路,就能完全记住。
他冒着雨,自己一个人,从岁平街的平安侯府一直走到十几条街外的王府?
他出门的时候没人知道,吓得良言撑着伞找了他一-夜,据说良言几个哭着转遍了整个京城,怕他出事,差点都去报官了。
他,他……就为了给他看小鸟。
一只毛都没有的灰扑扑的鸟。
裴钧又想起来了,千岁宴第二天早上,他叫人把谢晏送走时,谢晏应当是已经得了风寒的,宁喜当时回报,说他身形虚弱,上车前勉强清醒一阵,提过什么什么鸟。
但裴钧正头昏,又没当回事。
那是他刻意念想着的,是他很喜欢很宝贵的,却肯千里迢迢抱病冒雨,也要过来送给他做生辰礼物的小鸟。
裴钧茶都喝不下去了,问道:“鸟呢,孤的,给孤送回来。”
“殿下不知道,那小鸟都没巴掌大……啊?”纪疏闲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养的小鸟的表情骤然一凝,“殿下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说当爹当妈不讨好,费心劳力顾不上。殿下日理万机,不如就让属下代为——”
裴钧目光凌冽,一字一字道:“孤,的。”
“好好好,殿下的殿下的殿下的。”纪疏闲被惨夺爱鸟,神情落寞,早知道就不提了,不提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只鸟,“……属下这就去拿,给殿下送回来。”
纪疏闲后悔莫及,一言难尽地下去了。
裴钧又躺回小榻上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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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里一塌糊涂,想事情都七颠八倒的,满脑子都是谢晏躲在桌子底下从缝隙里看他的画面。
那双眼睛清澈,柔-软,盯着他一直眨啊眨,眨着眨着,就眨到了梦里去。
裴钧一回神,又是在梦里那栋泥坯屋了,背上扛着把屠刀,似乎刚从外边帮人杀了羊回来,手里提着人家不要了送给他的下水。
想着晚上能给小青梅加个餐,不用老吃清水煮白菜,岂料一推门,燕燕正在躲在床上低声啜泣。
他急慌慌地冲进去,掀开帘子一看,当场傻眼了——
燕燕坐在床上,腰身往下的衣摆鼓得高高凸起,反衬得他身躯畸形瘦弱,他抽泣着捧着沉重的肚子,见裴钧突然回来了,吓得扭过身子不给他看。
躲有什么用,这肚子瞧着少说也有六个多月了,他抱着挪身子都费劲。
裴钧瞬间红了眼睛,质问他是谁的。
燕燕不说,一直哭,一直哭。
裴钧把那几个常常上门要债的债主的名字给报了个遍,燕燕都摇头说不是,他再问,燕燕就趴在他肩头,呜呜的搂着他脖子哭。
燕燕比上次见时轻瘦得多,下巴也尖了,好像全身的营养都被这个肚子给夺走了,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更硌人,一抓全是骨头,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