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每天都在作死[穿书](52)
谢靖呢?他在哪里?朱凌锶挣扎着,想去找他。床上的动静引起陈灯的注意,赶紧凑了过来,皇帝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陈灯扶着他,为他拍胸捶背,皇帝这才说,“宣。”
宣谁呢,陈灯等着皇帝的旨意。
朱凌锶心里,自然想的是谢靖,话到嘴边,忽然又想起4848说过,谢靖那头,对他的好感值,一直都没掉过。
但是从那以后,也没再往上涨了。
于是他说,“让礼部把宗室子弟名册拿来。”
他得帮谢靖,再做一件事。
如果他死了,内阁接下来一定会面临继承人的问题。
皇帝在位期间,没能生出一个太子。那么这个继承人,只会在宗室子弟里遴选。
他忍着浑身上下,各种莫名其妙的痛,拼命回想当初书里,谢靖到底选了哪个孩子立为新君。想得满头都是冷汗,还是想不出来。
陈灯帮他擦汗,发现中衣又全都湿透了,要张罗着再换一身,皇帝不肯,只叫他再点几盏灯来。
便在灯下,对着礼部的名册,仔细查看。周斟基础性工作做得细致,每个人不仅有生平介绍,家族关系,还有一些趣味掌故。都是当年在翰林院编书时留下的习惯。
有个孩子,叫朱凌锶很是留意。
泾阳王世子朱堇桐,年方五岁,泾阳王请了前科进士秦升做西席,秦升年轻时有个外号,叫“渭北何郎”,何郎便是何弦,合起来就是秦升“在陕西地区群众公认比较突出的才貌双全”的意思。
朱堇桐四书五经已经读完了,据说还能与他的老师对谈,秦升对此子评价很高,其中可能不乏对少东家的吹捧,但是档案中附带朱堇桐小朋友关于出兵北项所作的一首七绝,虽然诗句尚显稚嫩,不过他在诗里,肯定了作战的积极意义,并且把李显达,和“飞将军”李广做了一番比较,结论是:差不多。
朱凌锶顾不上吃饭睡觉,撑不住了就让陈灯化两页符水来喝,这样一连看了三天,选来选去,还是朱堇桐最合适。
谢靖喜欢聪明的孩子。
朱凌锶得赶在自己还能办事的时候,把继承人定下来。不然自己一撒手,各方势力掺和进来,选皇帝的事,又要乱上好一阵子。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无谓的内耗,不愿谢靖到时候再经历一遍。
卢省从外面回来,一见皇帝就哭。
他昨日带了厂卫,去刑部要求放人,谢靖铁板一块,死活不肯。卢省好话说尽,威逼利诱,谢靖就是不为所动,叫卢省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倚仗,居然敢这么对自己。
于是他此番回来,准备探探皇帝的口风,若是皇帝并不知情,他就打算寻个罪名,把谢靖下诏狱。
皇帝听他哭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谢靖要审他,也没什么。”
没有问题的话,当不怕过堂,再不济,死刑复核总要到皇帝这来的,卢省是掌印太监,到时候总有办法。
卢省又准备接着哭,忽然发现皇帝,很不对劲。
他面上一副恍惚的模样,颇有出世离魂之态。
“你来读,朕看不清了,”皇帝指了指,陈灯就把明黄色绸卷交到卢省手里,
卢省一看,字字惊心,再看一下,大恸不已。
“皇上,您这是……”
“念吧。”声音微弱,或不可闻。
“……立泾阳王世子朱堇桐为太子,承继大统。用贤使能,保守帝业。着内阁四臣同司礼监,协心辅佐,稳固皇图……”
第54章 张榜
莫冲霄被抓的第三天夜里, 刚睡下没一会儿, 又被叫起来。
其实第一天,莫冲霄已经把事情交代得七七八八了,后边两天, 不时把他提出来, 问上些零星问题, 一方面是查漏补缺,另一方面, 故意拣夜深困倦时提审, 是谢靖想要试试他,是不是早有准备,提前做好供词。
谁知莫冲霄竟是一派安然,谢靖在刑部几年, 见过的犯人少说也有千人,吃了廷杖又牵扯进谋害皇帝的大案子, 还能这么泰然自若的, 这还是第一个。
莫冲霄说, 在白云观见到皇帝那次, 确属偶然。后来卢省派人来找他,许诺他进宫之后, 如此这般, 便会有多少好处,也是事实。
卢省的意图,是要扫清皇帝身边一切对他不利的人物, 这些人里面自然也包括谢靖。至于皇帝修道不朝,乃是意外之举。
谢靖说,“昏星蔽日?”
道人便依着当日和皇帝讲的情形,原样和谢靖又说了一遍。莫冲霄说,朝中有人和皇帝犯冲是假,天象却是真的。
谢靖眉头轻轻下压,瞅了一眼莫冲霄,道士心头,突地一跳,知道谢靖这是对他起了疑心。
若换做其他人,便要接着问他,那“昏星蔽日”之象,究竟作何解,可谢靖不问,是不愿由着道士的意思,把话说下去。
莫冲霄心里,好不委屈,他手里攥着几份天机,如今见了这煞星,好心好意,想要提点几句,偏偏他还不领情。
也罢,他在心中叹道,是我多事,去管你这红尘俗务。算着日子,就这一两天,谢靖也该得到消息了。
谢靖又仔细问了他符水之事,莫冲霄指天誓日,说符水对皇帝的身体,并无害处,只是让他睡得多些。“我乃修道之人,若害了真龙,是要折损修为的,”谢靖就笑了。
“道长身为世外高人,却也肯为了区区阿堵物,放下身段,干些助纣为虐的事,真叫谢靖佩服。”
莫冲霄被他挖苦,也不动怒,“谢大人是救世之人,贫道也渡得一个是一个,只是有些事,你我左右不得。”
谢靖知道这道士又要说些命中注定之论,就问,“道长可有替自己算一卦?”
他这话只当莫冲霄是猫儿爪子底下的老鼠,性命全凭他人高兴。道士也知道,自己的罪名,可大可小,幸好他还有一道,保命的灵符。
“谢大人,贫道还有一事,想跟您一个人说。”
谢靖审完莫冲霄,已经是日上三竿,四天来他在刑部,几乎是不眠不休。饭都是草草吃了几口,半天也顾不上喝一口水,与刑部几位郎官一道,对莫冲霄的口供。
老家人送了衣包过来,抽空换了一身,胡子都冒出来,也懒得分神去管。他大半年不面圣,胡子也没以前刮得勤,倒叫刑部那些郎官们,颇有些看不习惯。
莫冲霄最后说的那一条,叫谢靖心中,吃惊不已,正踌躇中,忽然听人来报,说宫中来人,请内阁诸人赶紧去乾清宫。
谢靖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赶紧喊住来人,问宫里出了何事。
传话的太监自然认得他,先说了句,“小的也不清楚,”又凑近了些,“虽是小道,也不能瞒着谢大人,听说是皇上病重。”
他心中一紧,跟着便往下坠,来不及细想,脑子里乱得厉害。
等他赶到内阁,张洮与罗维敏先进宫去了,何烨还在等他,他一见何烨,问,“是皇上?”何烨点点头,又说,“咱们也走吧,”谢靖欲言又止,紧踱几步,说,“皇上不让我入内廷。”
“嗳,”何烨跺脚叹道,“你怎么这时候犯糊涂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抓着谢靖的胳膊,抬脚就走。
当日卢省去他家宣旨,弄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都是知道的,何烨不可能没听说过,如今却丝毫不把皇帝不许谢靖入内廷的谕令当回事。
谢靖忽然想起什么,“何老,稍等片刻,我这胡子……”
何烨瞪了他一眼。
何烨本人,不爱说话,又生了个惊才绝艳的儿子,于是老子名声还不如儿子的响。
何弦去了之后,虽然不说,但在他心里,是把与何弦年纪相近,又与何弦交好的谢靖,几乎是当做儿子看,暗中襄助不少。
可有一件事,叫他很是不解,谢靖已过而立之年,为何还不留胡子?
这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一把潇洒飘逸的大胡子,男人么,就是得有胡子,才当得“美髯公”。须知保养一把大胡子,也是很花费时间精力和金钱的,可不要小看几根胡子,这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偏偏只有谢靖,不知道审美哪里搭错线,明明已经入阁了,还成天把下巴弄得光溜溜的,活像个愣头青。
何烨平时不说,其实心里,很看不惯他这幅没有“官威”的模样,眼看谢靖还要刮胡子,手上一使劲,把他带出了门。
到了乾清宫,带路的太监不去正殿,只往东殿走,谢靖便问,“皇上怎么住在偏殿?”那太监就说,“谢大人有所不知,皇上五年前就搬来东殿了。”谢靖听了,好生奇怪。
一进殿中,便有一股烧纸化灰的气味,被热气蒸腾出来。张洮他们立在皇帝窗前,等太医诊治,一见谢靖,满屋众人,全都喜出望外。
“九升,皇上刚才还在找你呢。”罗维敏低声说。
“臣有事来迟,请皇上恕罪,”谢靖说了这一句,才抬眼看龙床上的人,这一看之下,心中惊惧,非同小可。
他上一次见到正值盛年,却如此毫无生气的人,便是先帝。
如今皇帝,居然比先帝那时候,也好不了多少。
一思及此,他气息便有些乱。
少顷,太医们起身,向阁臣们行礼,便要汇报皇帝的病情。
龙床上的皇帝忽然翻动两下,口唇微动,仔细一听,是在叫“谢卿”。
众人便都拿眼催他。
谢靖赶紧迎过去,“皇上,臣在。”
皇帝仿佛充耳不闻,仍是不停叫着。
太医就在一旁说,“谢大人,您动静大点儿,皇上现在耳朵和眼睛都不大好。”
仿佛是有人当胸一捶,谢靖胸口一痛,跪倒在地,也顾不得体面,赶紧膝行两步,靠近床边。
“皇上,皇上,”谢靖喊了两声,皇帝的头便往这边偏,“臣在,”又说,“谢靖来了。”
似乎是听见他说的,皇帝向床边伸了胳膊,谢靖便又往前,凑了一些。皇帝的手,堪堪碰到他的脸。
他在谢靖脸上,轻轻摸了两下。
手指忽然停了。
皇帝的指节蜷起来,迟迟疑疑,缩了回去。
他胸口忽然开始起伏,陈灯上前帮他顺气,过了一会儿,皇帝才说,
“谢卿没有胡子。”
虽已经气力不济,他这话却说得极用力,让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就扁着嘴,微微撅起来,仿佛是受了欺负的孩童,也不说人家哄他瞒他,只一个人生闷气,垂着的眼皮下边,流出两道泪痕。
陈灯拿丝帕帮他擦泪,皇帝默默流了一阵眼泪,渐渐又喘不上气,脸上憋得发紫,太医见状,赶紧上来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