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每天都在作死[穿书](38)
谢靖回来,虽然还只是刑部尚书,但谁都知道,他是回来管事的,所以还是免不了,散朝之后往文华殿这边跑。
日子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朱凌锶精神抖擞,饭都多吃了两碗,怕谢靖说他太瘦。卢省劝不住,预先找太医要了消食的丸药。
于是文华殿中,又是君臣相对,仿佛三年前那桩事,从来就不存在一般,谢靖离京,也真是为了巡按天下。
过了谷雨,天气便渐渐热起来,一日谢靖正和皇帝说着小麦长势,外边进来一个宫装丽人,只带了一个婢女,谢靖连忙起身,垂首立在一边。
“皇后……这位是兵部尚书谢大人。”
尚妙蝉忽然出现,叫皇帝十分错愕,瞬间有种不是滋味儿的感觉,仿佛做错了事,但又不知错在哪里。
谢靖总跟人说,皇帝的婚事,要从心而行,自己却背着他,弄得这般不清不楚,更不用提这里头有没有“心”了。
谢靖便与皇后见礼,他微微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尚妙蝉受了礼,一直都没看清他的长相。
之前听卢省说,谢靖是皇帝身边最得器重之人,此来即是为了见见这位柄国之士,端着皇后的架子,向他道两声谢。
谁知谢靖礼数是一点儿不错,却拘谨得很,离别人口中顾盼神飞的谢大人,感觉差了不少。
她看过了人,便向皇帝请辞,朱凌锶巴不得她快走,自然准了。
出门行了两步,她仍是不死心,便回过头来,只见窗前男子,眉目端然,俊逸出尘,敛着的嘴角,似有些薄幸,一开口说话,便显出几许柔情,那双眼也如晨星。
她心口蓦地一跳。
这才是传说中的谢郎君啊。
屋里的皇帝,被谢靖这样看着,感觉压力很大。
谢靖说,“臣听闻皇上与皇后感情甚笃,如今正是新婚燕尔,谢靖在这儿,怕是妨碍了皇上夫妻相对。”
皇帝赶紧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又说,“谢卿与朕,说的是国事,比旁的都重要。”
谢靖之前听说皇帝非要娶尚家女,以为他陷入爱情昏了头,如今一看,似乎也没有色迷心窍的意思,不由得放心许多。
可这一放心,便又开始寻别人的不是了。
刚才皇后过来,盯着他看,谢靖就老大不舒服,这妇人果然小门小户出身,教养有亏,不知使出何种手段,迷惑了皇帝,才坐上后位。
不然他俩方才成婚一年,怎的就如此淡漠,皇后到文华殿,竟然不问候皇帝几句,连滋补的汤水药膳,开胃小食,也不曾带来一些。可见既不会为人,也不会做事。
可怜皇帝,身边既有卢省那种刁奴,又娶了这般没眼色的老婆,难怪越来越瘦,谢靖想着,恨不得立时把这两人替皇帝赶跑。
他才回来几天,就把皇帝身边的人,都嫌弃了个遍。
三月快过完,又出了一件大事。
李显达自北地回京,带来了最新的情报,脱目罕那已经统一了北项七部,种种迹象表明,夏天一过,他就要带兵攻打后明了。
李显达在顺宁卫所混了一阵子,就在边境几个卫所间轮换,如今做到了三品参将。
这样的军情,自然叫满朝文武,又惊又怕,将信将疑。
因为北京实在离那些外族太近了,没有辽阔的国土提供缓冲,若是敌人像一把尖刀长驱直入,很容易就能打到都城。
北项人本就悍勇,而脱目罕那更是猛士中的猛士,从前高枕无忧,是因为北项一盘散沙,如今统一了,究竟威力如何,真叫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皇帝和谢靖,不由得对视一眼。
他们断绝了脱目罕那的资金和武器来源,又严格控制了边界贸易的范围,没想到这样的组合拳下来,也只把他统一北项各部的时间,推迟了一年而已。
一时间廷议纷纷。
李显达便说,请皇上赐我精兵三十万,出关去剿灭脱贼,使我后明百姓,夜夜安睡。
谢靖眉头微微一皱,就听到有人说,“三十万大军,小小一个参将,好大的胃口。”
说话人正是张洮,要是别人,李显达一下子喷死他,可这人是首辅,甭管靠不靠谱,还是要以说服教育为主。
李显达便以两边军事实力和国力作对比,又加以山河地貌,天气影响等各方面的因素,为长期在京城远离战场的一众文官,深入浅出地开展了一次军事讲座。
张洮说,“嗨,小儿一家之言。”
他已经认出来,面前这个粗鲁的大胡子,就是句邑侯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三岁看老,这种人说话能有什么效力。
何烨也露出十分犹豫的表情,一打仗就是一笔额外的支出,按现在的物价,一名士兵每月例银衣被马草粮秣,几项开销加起来,大概是三两银子,李显达开口就要三十万人,何烨心里一算,抽了一口凉气。
谢靖微蹙着眉,说,“北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然由后明挑起争端,却是不妥。”
这意思就是,如果北项来打我们,我们当然要反击,但是他们不打我们,我们就不能开这个头。
李显达高声嚷嚷,“谢九升,你这话等于没说。”
朱凌锶在这儿混了十多年,多少明白谢靖的考虑。
他这样从小读圣贤书的人,讲究的是“师出有名”,如果“我觉得他要打我,所以我先打他,”给人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就动武,这和搜出洗衣粉就说有化武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儿,朱凌锶觉得谢靖的想法一点问题也没有。
从现在看来,书里写到的事儿,都发生了,尽管时间可能对不上,但是大方向没有跑偏。
脱目罕那统一七部,自然不是为了与后明友好往来,他的意图,谁都清清楚楚,只是对于率先动武这件事,还心存疑虑。
慢慢来,战前动员一定要做好。
李显达却等不及了,“皇上,事不宜迟啊,脱目罕那他们夏天放牧,等夏天过完,就要打过来了。”
又苦口婆心,说主动攻击,就像拿刀子砍人,被动防御,好比用肉掌挡刀,滋味大不一样。只要让脱目罕那开了这个头,无论输赢,后明都会损失巨大。
再说,趁着天暖和打仗,对不那么耐寒的后明士兵也比较友好。
皇帝被他一说,心情也紧张起来。
张洮却说,“凭你一张嘴,说战就战,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朝中主和的大臣们,占据明显优势的比例,李显达孤军奋战,几乎到了一人骂遍全朝的地步,一边骂一边说,“谢九升你这个缩头乌龟”,皇帝怎么劝也劝不动。
一连七天,只要上朝,就吵成一团。
到第八天,张洮吵累了,何烨又来给李显达算账,文臣们集体攻击李显达不服教化,这话就等于说他没教养没文化不懂事,于是彻底把李显达惹毛了。
皇帝听在耳中,急在心里,生怕李显达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四周安静下来,眼前仍是一片唾沫横飞的景象,他却一点儿都听不见。
谢靖第一个发现异状,冲上去揽住皇帝胳膊,握着他的手,或许他也说了“皇上恕罪”吧,不过皇帝没听到。
急召太医到武英殿的暖阁中,又是扎针,又是喂药,半个时辰之后,才又能听到声音了。
谢靖跟着皇帝的轿子,从武英殿走到乾清门,想着皇帝回去以后该好好休息,自己若要跟着去,恐怕又要说军务之事,便不进去了。
皇帝手指握着窗边凑过来,苍白的脸这样看起来愈发地小,还要眨眨眼睛问他,“谢卿,你上哪儿去?”叫谢靖心里一阵难受。
“皇上好生休息,什么都别想,臣去找李显达。”
等他了结这桩事,腾出手来,一定要把皇帝身边这些光吃不干的废物全都赶了。
皇帝一脸黯然,心想,“他果然还是不愿入内廷。”
因旁边跟着内侍太医许多人,谢靖不好太过安慰他,便厉声对卢省说,
“卢公公,你仔细伺候着。”
卢省背上寒毛一跳,心想我又怎么了,可一想到那把剑,气势又弱下来,有气无力说了句,
“是。”
第42章 用兵
天子三日不朝, 到了第四天, 众位朝臣又集中在武英殿里,讨论对北项用兵的问题。
谁知道还没开始说正事,礼科都给事中宋闻上奏:阁臣张洮昨夜在安康会馆招待学生旧部, 席间口出妄言, 对皇帝不敬, 请皇上治他的罪。
朱凌锶满脑子问号,心想我这就三天不出门, 又怎么了?
谢靖表情依旧沉稳, 但是微蹙的眉心,可以看出他并不平静。
张洮昨天在安康会馆和旧识喝上兴头,谈论起了朝政,说到李显达游说皇帝对北项用兵, 众人皆言这是李显达想从户部掏银子呢。
又说这般拙劣的谎话,皇帝怎么也能相信, 区区北项, 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几匹马, 粮食都不够吃, 还能和后明打仗,真是笑话。
便有人说, 皇帝性情优柔, 身体文弱,恐怕难以威风,便要在打仗一事上扳回些面子。
张洮听了, 哈哈大笑,“依老夫看,皇上也未必有这种心思。他被人一嚷,就吓得聋了,哪儿会非想着要打仗。”他边说边笑,甚至说出“隆嘉可不就是聋子么”这样的不敬之语。
众人一听这朝中密辛,虽心中觉张洮对皇帝也太不尊重了些,可在座都是他学生旧部,只得跟着“哈哈”笑了几声。
安康会馆也不是什么私密的所在,他们说的话,被人记下来,立时传到言官那里,宋闻不过是第一个启奏的,他说着,又有两个言官起来附议。
张洮被人一参,情知抵赖不过去,索性伫在那里,口中说着,“臣罪该万死”,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这样一来,众人反倒不知该怎么招呼他了。
因他是阁臣,又是天官,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老资历,酒后失言被人参了,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好低声下气去求皇帝,便索性做出强硬的姿态。
用兵一事,谢靖和张洮立场相同,并非他觉得北项无犯后明之意,实在是因为“师出无名”,贸然用兵就和提前登基一样,即便不会输很惨,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战争中,除却实力对比,心理因素也是重要一环,为了保护国土和人民而开战,和为了统治者本身的掠夺欲*望而开战相比,就要正义得多,更别提现在这种“我觉得他要打我”的开战理由了。
不义之战,虽胜无功。这个道理,李显达该明白。
然而李显达也把他的理由,说得仔仔细细,最后还说,“谢靖,皇上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他从十多年前,就铁了心要打这场仗。你该怎么办,难道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