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为上[重生](96)
水蓉笑的很温柔,秋水荡漾,脸颊润红。
凤言即将脱口的话在唇边兜了一圈又收了回去,他看着水蓉,心下涌出一阵悸动,原本的客套话拐了个弯,再出口之时是欣喜难挡的感动:“多谢少长老鼓舞,我一度因为失败心生气馁,你说得对,来日方长,我还有机会的,水蓉……”
前辈二字被凤言揉碎在了嗓子里,二人相望无言,乍一听来凤言未免太过无礼,可被称呼的水蓉却显得不胜欢喜,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灵贝,用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递给凤言:“南海的小玩意,送给你了。”
凤言伸手接住:“多谢,这灵贝很漂亮。”
南过终于逃离了唐奚的魔掌,晕头转向的被喝多了的黄芩拖着走。
“你还没有弱冠,你怎么能喝酒啊?”南过捏着鼻子一脸痛苦,黄芩弓着背死去活来的说,“我是被那些人灌醉的,我是无辜的!我……诶?”
“怎么了?”南过顺着黄芩的视线看去,“凤公子跟水蓉前辈?”
“他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黄芩端着下巴思考,见水蓉走远,他里倒歪斜的被南过搀着,呼哧带喘的走到凤言身边,伸长脖子去看那枚灵贝,“师兄,你在做坏事吗?”
凤言想事想得出神,被黄芩吓了一大跳:“做什么坏事?”
“水蓉好端端的送你灵贝干嘛?”黄芩总觉得不对劲。
凤言不以为然:“她不也送过南过么?”
“不一样。”黄芩犀利的眼神在南过和凤言之间来回扫荡,“就是不一样,水蓉给南过是哄小孩,但是给师兄你……”
“你少胡思乱想了。”凤言敲了一下黄芩晕乎乎的脑袋瓜,没理会黄芩的子哇乱叫,仔细观来这颗灵贝之上的图案是鸟禽类。
似凫,青赤色,像野鸭,两只头,一双翅膀。
比翼鸟?
凤言握紧灵贝,抬头看去快步走远的水蓉,他好似弄懂了什么,唇边勾起一道恍然大悟的弧度。
总的来说,加冠礼风平浪静,相当顺利,前来观礼的修士们当天便启程离开了,唐奚也没多留,临走前拽着江暮雨和白珒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才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还朝南过和黄芩再三保证说,等二人弱冠之日他还来。
热闹的扶瑶仙宗总算请静下来,水蓉擅长书画,将这一番景致记录起来,天一擦黑便和叶展秋先行离开,林卫不急着走,便在扶瑶留宿一夜。
三更天,江暮雨在九天云榭招待林卫,给他泡了一壶龙井,就听林卫说:“你能有今日之成就,南华在九泉之下也感到欣慰了。”
紫檀木的矮几上放着棋盘,林卫闲来无事,自己和自己对弈,江暮雨也不好干看着,便携了白子相陪:一边说:“当年破坏降龙结界的元凶还未找到,晚辈委实难安。”
林卫道:“听水蓉说,你们在杭州巧遇了焚幽谷的右护法,傀儡一事与她有关?”
“晚辈不敢妄断,跟上官轻舞在蓬莱走了一遭,没见她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林卫点头,说:“我虽和上官轻舞交往不深,但她的品行端正,在修仙界众口皆碑,若说她对扶瑶仙宗图谋不轨,对雪霁心存觊觎,就我对她的了解,不太可能。”
“门主所言甚是,或许真是晚辈误会了。”江暮雨眸色清宁,虽心中思绪万千,却井然有序,不见纷乱,从他步步沉稳的棋路中就能看出。
“眼见不一定为实。”林卫突然说道,“真相背后或许还隐藏着真相,有些人行事谨慎,为自己留了许许多多的后路,若东窗事发,他们自有置身事外的法子。”
江暮雨面上浮起一抹清淡缥缈的微笑:“多谢门主指点。”
林卫露出欣慰一笑,看着棋盘上愈演愈烈的战局,他面上的笑意更深,抓了一把黑子洒在棋盘上,道:“你又赢了,甚好。”
林卫端起手边清茶抿了口,笑道:“雏鸟长成雄鹰,可独当一面,我亦欣慰。”
江暮雨心口泛起苦涩,他起身朝林卫敛衽一礼,目光诚恳,说道:“自我师父过世后,门主多年来照拂我们,明里暗里为扶瑶遮风挡雨,深恩厚徳,晚辈无以为报,然,此生铭记于心。”
“小友言重了。”林卫目光温和的说道,“且不说扶瑶对空炤门的恩情更重,也不说我与你师父的百年交情,只单单为了你这样一个人,我也会全力相帮的,江掌门怀瑾握瑜,光风霁月,欺霜傲雪,是我欣赏的品格。”
江暮雨:“门主谬赞。”
“今后若有闲暇,可多到空炤门走走,与我对弈几盘,你可是自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连赢我两次的人,还是个刚及弱冠的孩子。”林卫的自嘲的笑了起来,眉宇间却精神焕发,满是期待之色。
江暮雨心下开阔,躬身道:“晚辈失礼……”
林卫皱眉,故作不悦道:“赢了就是赢了,你凭本事赢的有什么可失礼的?你若是为了顾念我身为前辈而畏手畏脚,那才是失礼。”
林卫收拾好棋盘,看着江暮雨道:“日后若有解决不了的事,随时到空炤门来,和扶瑶的千年交情可别断了,知道吗?”
“是。”江暮雨低眉敛目道,“晚辈谢过门主。”
*
雷电翻滚,暴雨肆虐,阴沉云空笼罩天地,凄厉的哭声映着满地殷红的鲜血,江暮雨望着脚下,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手中长剑的剑尖滴落在地,溅出一朵朵妖艳刺目的血花。
是梦吗?
江暮雨问自己。
那哭声来自后方,听起来像极了黄芩,他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会拿着一把剑,而且这剑甚是眼熟,好像是南过的。
“为什么?”
江暮雨愣了下,这个声音是白珒的,并且有站起来的声音传来,虽然用“踉跄”二字形容更加合适。
江暮雨被自己操控着走了,顺着那熟悉的小路朝九天云榭的方向去了。
“你站住!”
身后传来类似白珒的咆哮,只是他没有停,他扔了剑,自顾自的回到了九天云榭。
江暮雨以为自己要干什么,结果他到底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门口,一直站着,外面倾盆暴雨,他却没有想着进屋里避一避,他好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未动。
电闪雷鸣,他不在乎,又或者他就等待着被雷劈中。
冷雨淋身,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千千万万滴水好似密密麻麻的针,刺在身上,刺在心里,疼得入骨,伤及神魂。
梦都是疼的。
整整一夜,他在雨中站着,乃至灵魂都麻了,他终于迈步走进了屋子。
突然,身后传来彻骨阴寒的杀气。
江暮雨感觉到了,他下意识要躲,可是自己没有动,自己只是慢吞吞的转身,用那种小孩子都可以打到的速度面对杀气的来源,淡漠的视线扫过凌厉的剑光。
鲜血溢了出来。
刺中了胸口,很疼。
但是,
没有想象中深——江暮雨的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
江暮雨往前迈了一步,穿刺的声音传来,更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身体,鲜血如水流,顷刻间染红了刀锋,染红了衣袍,他缓缓抬眸,看清了那个不管不顾伤他的人。
白玉明!?
江暮雨难以置信,胸口贯穿的疼痛让他几度晕厥,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而那个持剑之人似乎也被自己这种上赶着找死的态度吓着了,匆匆忙的拔了剑,以至鲜血喷涌而出,江暮雨身体一晃,在倒下的瞬间及时扶住桌角,另一只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喉中腥甜,被他强制压下去一半,另一半顺着嘴边流了出去。
“为何不躲?”白玉明嘶声喊叫,如同一头被剥皮抽筋的残兽,“你这算什么?想死吗?想赎罪吗?想为了被你杀死的南过偿命吗?你能狠心的动手杀他,现在还装什么情深意切!”
江暮雨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杀了南过?
怎么可能!?
震惊之下,江暮雨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回答说:“你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白玉明颤抖的手滑落了利剑,他红肿的双眼浸满了泪水,那是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狰狞:“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可是你师弟啊!!你看着他长大,你怎么忍心!!”
白珒疾步冲了上来,双手宛如铁钩,死死勒住江暮雨颤抖的肩膀,他的目光如地狱烈火,凶残的焚烧:“你真的好冷血!你的心不是红的也不是黑的,你根本没有心!!在你的剑刺入南过心脏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变成一个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恶鬼了!在你的真元粉碎南过魂灵的那一刻,你也已经死了!你什么都不是!!”
江暮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挖空了,他的腹腔一片血肉模糊,而那些话就是盐,一遍又一遍持续的往上泼,刚开始疼的忍无可忍,后来渐渐地麻了。
若不是白珒抓着他,他应该站不住了吧!
“南过……”江暮雨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住口!”白珒厉声呵斥,“你不配叫他的名字!他没有你这种见死不救的大师兄!你也不配当他的师兄,更不配当我的师兄!”
白珒说着恶毒的话,他的语气狠厉残虐,恨不得将天地撕开的愤恨,可他的脸上却泪流不止,仿佛一个悬在桌边的瓷瓶,只要稍微一个震动摔落下去就会粉身碎骨,脆弱的不堪一击。
“师父临终前是怎么说的?你身为掌门,身为师兄,你的责任是什么?现在师弟出了事,你又做了什么?南过走火入魔,你不是救他,而是杀他,冷血狂徒,没心没肺!!在你看来,一旦入了魔就是异类,一旦入了魔就该不分青红皂白的斩杀!好样的,真不愧是修仙界的楷模,真不愧是人人敬重人人尊崇的正道君子!不徇私情大义凛然,连自己的亲师弟也不放过!!”
“很好。”白珒疲弱的连退两步,悲绝的面色骤变,唇角勾起,划出一道桀黠而又疯狂的笑意,“从今天开始,我白玉明和你恩断义绝!在我还没有成长之前,你最好先杀了我,像对付南过那样把我一刀杀了!不然,你就再没有机会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白珒的一词一句皆是从魂灵中撕破冲出来的,他模糊的身影转身离去,望着那苍白而混沌的背影,江暮雨听到自己以仅剩的力气朝他喊道:“你想做什么……你千万别……”
眼前一片漆黑,江暮雨倒在了地上,冰凉的地板上流淌着同样冰凉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