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为上[重生](50)
江暮雨心中微紧,原本灼人的视线瞬间暗淡了下来:“芝麻小事,你还耿耿于怀?”
“对师兄来说是芝麻小事,对我来说可是西瓜大事。”白珒绕到江暮雨正面,与他四目相视,“师兄,我以前不懂事,总是辜负你的真心,老是跟你作对。师兄,我再也不会了,你……你别讨厌我,行吗?”
江暮雨不禁被白珒郑重其事的模样惊到,被白珒后悔莫及的话语震到。他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了,怎么一夜之间,这见着他就炸毛乱咬的小狼狗,一下子就变成了贴心可人尽情讨好献媚的小奶猫了呢?
江暮雨的心有点乱,他发现自己受不得别人这样,忙移开视线,有些仓促的说道:“我何时讨厌过你。”
这句话如一把铁锤,重重的砸在白珒的心上。
是啊,江暮雨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可惜,前世的他不知道,哪怕到死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
江暮雨有些惶恐,有些无措,他遮掩的很好,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他走远几步,逃也似的远离那个让他患得患失的人。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他可以对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置之不理,凉薄,忽视。
可是他,也能对自己有恩惠之人赴汤蹈火。
他的心很软,只要先撬开他坚硬的外壳就可以触摸到,其实不如外表那般冷硬。
凡是对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恩惠,他都会记在心里,深受感动。这种性格曾经被李准点名批评过,滴水之恩,浩海相报,自己会吃亏的。
若说单纯,不如说缺爱。
他心里害怕,内心孤单,渴望被爱,缺少关怀。一旦有人对他好,哪怕只是给他一碗水,一颗糖,一粒米,他都会有种被关爱了的受宠若惊感,他会捧着一筐稻种去回报,将自己最好的给对方,只是渴望对方不要吝啬对他单薄轻微的关怀。
渐渐地,对他关怀之人多了起来。
师父,长老,黄芩,凤言,整个扶瑶仙宗的同门,后来的南过,如今的白玉明。
他开始惶恐,开始不安。他表现的熟视无睹,冷若冰霜,本来他也不会表达自己,对谁都淡淡的,对谁都是点到即止。
因为,他害怕得到,因为,他害怕失去。
如果自己敞开心扉,卸下身上所有带冰带刺的外壳去坦然接受。如果,在自己报以真心之后,曾经关心自己的人,喜爱自己的人,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人全离开了。那自己……又会如何?
原来,他卑微到了骨子里。
既然会失去,不如不去爱,不投入真心,便不会伤心。
他可怜的认为,大家与其对他嘘寒问暖,不如像白珒那样跟他对着干,他反倒轻松了许多,反正他也不是一个受人欢迎的人。
没想到现在,就连当初跟他针锋相对的白珒也……
黑夜,恐惧。
他害怕黑夜的孤独,恐惧得到又失去。
他的外表孤傲清冷,贵雅明艳;可他的内心瘦骨嶙峋,不堪一击。
失去的太多,对一切的感情就淡了,生死也置之度外了。
这样一个从里到外都是霜雪冰渣的自己,为何……还会有人愿意靠近呢?
不怕被冻着吗?
“师兄。”白珒在后面轻轻叫道,还自作主张跟了上来,“师兄你怎么了?生气了?”
江暮雨深吸口气,回头看他:“好端端的我为何生气?”
白珒答不上来,他好像中了一种特别担心江暮雨生气的符咒。
“走吧。”江暮雨看去远方天空突然爆起的一束白光,对白珒道,“去找师父。”
第41章 夺舍
江暮雨和白珒回到归来镇的郊外之时, 原本这里的一片树林已变成一片废墟。何清弦没影了,月河长老御风在半空中张望,南华站在一块足有十丈的深坑上刚收起雪霁,大声朝月河问道:“找着没啊?”
月河长老飞身落在地上:“没有,看方向应该是回万仙神域了。”
“呵,算他跑得快。”南华用底襟遮住腰上的一道血口子, 恨恨说, “敢欺负咱们扶瑶,打得他落花流水!”
月河长老无奈说:“你都拼的气喘吁吁了, 还打肿脸充胖子?”
“我就腰上被他划了道口子, 他可惨了, 脸上挂彩,被雪霁连抽了三下,够他喝一壶的。”南华对自己此次出战很满意,小孩子似的洋洋得意说, “灵武可不比普通武器, 伤势难愈合,没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我抽那孙子满脸花,看他怎么出门见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看他以后还嚣张不。”
“行了, 让弟子听见了像什么话?”月河真服了南华大大咧咧的性子,朝远处江暮雨和白珒招招手,“李准的事如何了?”
白珒直来直去:“死了。”
“死了?”南华吓了一跳, “那你们师祖呢?”
白珒一晒道:“人家等的就是李准。”
南华的面部表情有点发僵:“没我啥事儿啊?”
白珒很贴心的说:“因为师祖对你放心。”
“为师可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费了牛鼻子劲弄得长明术,居然不是为了等我?”南华的邪火一冒,什么身为师长要老持稳重一律不管,跟着月河就闹腾起来,“凭什么?我在他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吗?他就为了等一“小屁孩”,活遭那么多罪?果然是重色轻徒,我……啊,我什么也没说啊!”
月河长老:“……”
江暮雨:“……”
南华狠瞪一眼:“看什么看?我什么也没说,你们什么也没听见!”
白珒立马从善如流道:“风太大,没听见。”
“乖、”南华满意的将白珒顺整的头发揉成鸡窝。
李准的事情告一段落,一行人回到少妇家跟南过等人汇合。
月河长老给南华拿了瓶治疗外伤颇有疗效的药,以草木精华为根本的改良版,涂抹患处后丝丝凉凉的,虽然不疼了,但是有些痒,搞得南华坐立不安,跟长了痔疮一样。
得了空闲,他将几个徒弟召在一块,大家总结一下此次洞庭天池出行的收获。一些符篆和丹药没什么稀奇的,倒是月河长老运气上佳,得到一张青龙符篆。南华则是不论什么照单全收,足足装了三大袋子,具体有什么还得等回到扶瑶慢慢研究。
“这次洞庭天池一行可谓收获丰盛,能得到一把灵武,真是你们师祖阴魂显灵啊!”南华十分高兴的拍着白珒的肩膀,后者正在喝水,被亲师父这么一拍,顿时呛了个死去活来。
南华一看,还自以为是的起哄说:“别害羞啊小珒,你得振作起来。得到灵武是无上大福,当然也是无极大祸。”
南过被吓唬住了:“师父,得到灵武不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但同时也被人盯上了。”南华又笑着揉揉小徒弟的脑袋瓜,说,“这就好比你拎着黄金万两在街上走,你说走过路过的人眼不眼馋?”
“对啊。”南过恍然大悟,紧张道,“那如果真的有很厉害的前辈来抢,二师兄要怎么办啊?”
“很简单。”南华轻描淡写道,“要么缴械投降,主动把灵武献出去,自己全身而退。要么鱼死网破,被对方杀人灭口。不过后者多数是泄愤,因为主人一旦死了,灵武就会散落到大千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抢宝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说啊,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前者,先礼后兵嘛。”
南华说完,话锋一转,看着白珒道:“以为师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宁可拼的血流成海也不求饶的倔脾气。反正你现在不能使唤灵武,财不外露,危险也就不存在了。哦对了,还有暮雨你。”
倚在窗边看院中小姑娘堆雪人的江暮雨回头,认真听训。
南华说:“你可以使唤离歌,因为它是治疗系的灵武。性格温顺,没有戾气。但是李准给你的弯弓可是实打实的杀伐之器,在这方面你跟玉明一样,切记在境界未达标之前,不能召唤它们。”
江暮雨点头称是。
集中讨论在当日傍晚后结束了,第二天清早,南华一行人跟少妇告别,从归来镇启程回到扶瑶。
原本路途遥远,再加上不赶时间,一行人走走歇歇,磨磨蹭蹭了足足小半个月才到。
离家久归,南华没什么感想,月河再次把自己关在药房,南过想他的小床想到发疯,心急火燎的回自己院子倒头就睡。
江暮雨回到九天云榭,正是阳春三月,茂密的梨花林盛开的季节,朵朵洁白无染的梨花簇拥在一起,白清如钻,淡雅无瑕,柔风吹起漫天花雨,醉如仙境。
风尘仆仆而归,南华免了弟子三日早课。这天晌午,江暮雨站在书柜前整理书册,翻着翻着就瞧见一本精彩绝伦的《四季花典》,这本书又小又薄,应该是夹在两本书之间落下了。这种种花养草的百科全书江暮雨留着无用,挑拣出来准备送回藏书阁给师父一人独赏。
从九天云榭到藏书阁的路途不算近,江暮雨沿着竹林小道一路走下,穿过游廊,走过石桥,路过各宫各殿亭台楼阁,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江师兄。”
江暮雨回头一看,是凤言。
今日的凤言着了身蜀锦春兰的杏黄色锦衣,裁剪合身,穿在凤言身上尽显他风度翩翩的气质,更衬出了他与生俱来的魅骨。他头上佩戴的发簪,以及腰间束着的腹带,上面都有不同形状和颗数的珊玉做装饰,走在阳光下一晃,七彩流光,炯炯发亮。
江暮雨觉得有点晃眼。
他缓缓走来,炫目的流彩反射在江暮雨的双瞳中,他不得不用手遮挡住光线,透过指缝,恍惚间,梦中的那个影子似乎与身前之人重合了。
第一场荒唐的噩梦,江暮雨不知为何记得这么清楚。他莫名其妙的来到一座浩瀚的行宫前,徒步走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玉阶。他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般执着的往上走。他走上了顶端,奢华辉煌的宝殿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好似一头洪荒魇兽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虽然宏伟,但并不神圣,整个宝殿乃至整座行宫,包括这整座岛屿,四处都充斥着死亡与怨愤,鲜血与狰狞,杀戮与憎恨,一点一滴汇聚成天崩地裂的绝望,重重砸在他心口上,将他往无尽深渊里拖拽。
他茫然的望着一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那时,一个身着黄袍的人出现在了宝殿门前,与他正面相对。
那人的衣着太过华丽,让他难以直视。那人的气焰太过嚣张,昂首挺胸,目空一切。那人似乎说了什么,可梦中的他没有听清,更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