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破碎[星际](53)

　　是一群驳杂而动荡的锁链，即将崩溃似的。
　　然后在唐初和旁边那个把他叫过来的庄宝朋友的注视之下，从手脚开始，庄宝的四肢慢慢虚化、飘散了。唐初瞳孔微缩，按住庄宝肩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庄宝这时终于注意到了面前的人，眸光清明了许多。他有些艰难地伸出胖大青紫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声音如丝如缕。
　　“我……你是那个……贵族吧。……认得你，谢、谢谢啊……”
　　唐初抿抿嘴，“不要谢我，我救不了你。”
　　庄宝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还是……谢谢你。我能够，多、多活一会儿，就有一会儿……能够让别人纪念的……总之就是、谢谢你了。”
　　唐初没有说话。
　　他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他很少的几次被道谢之一。
　　很少几次。
　　庄宝说完这句话，已经只剩了上半身浅淡一个影子，面颊也破碎着，嘴角也破碎着，化成分子。最后他再次笑笑，唐初手底下一轻，面前除了一件灰扑扑的衣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旁边的那个庄宝的朋友双目圆睁，久久没有动一动。
　　唐初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开启了飞船系统。然后过去脚尖踢了踢那人，“回神了。”
　　休息间的其他人也很快恢复了一些，唐初理了理衣领，抬步走出去。
　　*
　　七个小时过去得竟然很快，救援也应该就要到了。
　　连亭给正在外面的唐初发了一条消息：
　　“情况如何？”
　　唐初回道：“还没有动作，像是之前那样没变。真是搞不懂，面也不露，也不攻击，也不靠近，就这样只是围着，可真有意思。”
　　连亭：“那就好，我们现在没有心力应付包围我们的东西。说起来，是我失算了，没有想到废星上可能会有的威胁，所以现在才会这么被动。”
　　唐初道：“失算什么？距离我们被攻击处距离最近的星球就是这一个废星，其它的还想有一个停身处，至少也要十几光年。好啦别自责了，回去我亲亲你！”
　　身在控制室里的连亭低笑一声。“好。”
　　只是发给唐初的消息却中规中矩：“再关闭一次系统吧，这次十分钟。”
　　“好。……等等！”
　　唐初趴在飞船光滑的顶上，抬头看着深蓝色高空一抹亮白的星光。“好像……来人了。”
　　“预计多长时间到达？”
　　“十分钟。”
　　只是，十分钟之后并没有救援飞船到达，那颗星球外的亮点反而消失了。
　　唐初注意到飞船先是偏离了朝这颗废星而来的方向，然后踪迹灭掉，似乎是停在了别的什么星球上。
　　那就不一定是救援军了。唐初失望地叹一口气，联系连亭：
　　“飞船又没了”
　　连亭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关闭系统吧。十五分钟。”
　　不得不说，连亭的计算结果是正确的，选择间隔二十分钟的系统关闭时间、最后留出飞船能源来应对变动情况也是正确的。
　　因为直到飞船能源用光的前一刻，有着军队标志的救援飞船才真正抵达。
　　飞船停在旁边一座较高的山丘上，舱门打开，一个身穿墨绿色军装的人走出来。他看见站在光秃秃的球形“飞船”上的唐初，机甲瞬间出动，他进入机甲里面，几个呼吸之后来到唐初面前。
　　唐初努力仰着脖子，因为距离太近没能看到机甲的脸。
　　里面的军官从机甲内滑出来，在唐初身侧站定。这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长得粗枝大叶，看着便是个糙人。他极其自来熟地对着唐初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唐初莫名其妙道：
　　“这位军官，赶紧进去接人啊。”
　　军官眨眨眼，胳膊攀上唐初的肩膀，只是刚放上去便被唐初耸开了。军官夸张道：
　　“不认得我了吗小子？之前才见过的，你们军校演练！”
　　走在前面的唐初闻言转头打量他一眼，“哟！……奎……林……少校？”
　　奎林满意地点点头。
　　唐初道：“嗬！刮了胡子，变得人模狗样，没认出来。得了，进去接人吧。”
　　唐初热切不过两秒，话里的内容还是让奎林赶快进去接人。
　　奎林和他的亲卫动作很迅速，在两架飞船之间架设了传送带，只用了十分钟，人便全部被转移到了救援飞船上。
　　最后离开的两个是唐初和连亭。连亭进入军部飞船之后，突然说：
　　“人少了一个。”
　　唐初愣了愣。
　　“少了个人。”连亭眉头紧锁，竟然就要转身回去找人。唐初连忙拉住他，“没少！一个人都没少，连亭。”
　　连亭看向唐初。
　　唐初微微侧头，躲开连亭的视线，“关闭系统的时候……有一个人基因崩溃……没有了。”
　　连亭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第62章
　　唐初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只是俯身，带着些安慰意味地将嘴唇在连亭额头上印了一下。
　　奎林已经处理完事情，一边拍打着身上一边走过来。“就你们了！其他人都已经安排好, 你们宿舍是……嗯我看看剩的那两个床铺在哪间……是302，用我带你们过去吗？”
　　“那就领头吧。”唐初抬了抬下巴。
　　奎林耸耸肩, 只好担任了唐初和连亭的领路责任，一边走一边为两人介绍飞船的功能区。
　　“餐厅在那边，军部的飞船比不上客运飞船, 条件是能简则简的，可没有服务员送餐什么的，到餐点自己来打菜、或者领营养液也行，营养液是一号窗口。里面是中央区, 那道红外线门之内的地方不允许乘客进入。其它的……就全都是舱室了, 不过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能够在走廊上看外面风景——别说, 这个角度看下去，废星还挺不错的样子。哎，那飞船呢？要不要带回去？我打个报告。”
　　唐初道：“带着吧, 带回去给你当球踢。”
　　奎林认真看了看飞船现如今的样貌, 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要带它回去的话有些不知所谓,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连亭这时候温言道：“少校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走在前面的奎林转过身, 讪笑一下，颇不好意思道：
　　“上将看出来了。”
　　然后他朝唐初挤了挤眼，“你这大少爷, 嘿，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对我口味了！你很不错嘛，我喜欢！”
　　唐初嫌弃地后退了一小步，“可别！你走开，我要连亭这样的。”
　　奎林嘿嘿笑起来，满脸都是幸灾乐祸，原本粗犷但有些正气的脸这样子看起来有些贱。他说：
　　“我去牢里看过何济远，啧，腿是不能够有治愈的可能了，就算能有他出狱的一天，也只能安装机械假肢，而且他出狱后能不能有制造机械躯体的资格还要另说。这事儿办的，爽啊！”
　　唐初矜持道：“勉强还行吧，是他自作自受。”
　　飞船的广播声这时候响起：“飞船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注意！飞船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注意！”
　　“那你们就赶紧去宿舍吧，拐角那间就是。——连亭上将，”奎林突然转向连亭。
　　连亭抬头看他。
　　奎林道：“现在局势一片平静，我们……期待您真正回来的那一天。”
　　连亭道：“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对我这样说？”
　　奎林苦笑一下，抬手虚虚拢着下巴，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那半张脸的自己引以为傲的胡子了。
　　“上将，我一百岁了。而且之前军校演练的事，多少是有我监管责任的；就算不追究，下官自己还是心里……”
　　连亭点点头，“我明白。”
　　奎林放松地笑道：“那就好。”
　　*
　　飞船慢慢悬浮起来，磁力引得它所停靠的山头尘土飞扬。
　　随着轻微地嗡鸣声响起，空气一阵激荡，飞船已经离开了这颗废星。
　　而就在飞船离开之后，从其中一处山丘后面出现了两个人——或者并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面孔是两张看起来还很周正的青年人类的脸，但头顶竟然长着两条足足有两米多长的触须。上半身并未穿衣服，古铜色的锁骨向下，覆盖满胸腹的是带着些银色的虫类甲壳。两人都赤着脚，脚掌却格外地大，趾甲尖锐不似人类。不仅如此，一人头发稍长者背后竟有一条带着倒勾、覆满甲壳的尾巴，另一人四肢遍是突破衣物的倒刺，看起来鲜红嗜血。
　　身后有尾的“人”微微眯起暗红色的眼睛，“被救走的人里面没有那个人。”
　　另一人道：“早猜到了。蠢蛋们的办法，我向来不报希望。”
　　“回地下城。”
　　“那个人呢？不找了么？”
　　“不急，来日方长。”
　　*
　　军部飞船上的设施不仅可以用简单来形容，简直就是简陋。
　　唐初在进去舱室门之前没有想到的是，军部的休息宿舍竟然是……十二个人一间的简陋双层架子床，外加门口一个小厕所。
　　而且听奎林说，这间宿舍还是贵族标配。
　　虽然军部飞船不分优等或普通舱室罢了。
　　迎接唐初的便是宿舍里面已经安排到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全都在抱怨飞船条件。不过军部那些人竟然还挺聪明，唐初略略看去，这间舱室里的人除了连亭，似乎全都是极其讲究而且事多的贵族乘客，看来是打算少烦一个是一个，于是将贵族都凑成窝。
　　唐初大声咳了一下，拿出了他嚣张贵族子弟的派头：
　　“都别吵吵了！还没完呐，感情儿都是来废星度假来了？”
　　不断抱怨的最大声的那个就是先前问过唐初是哪家、管什么贵族事情的那个人，看见来人是唐初的那一瞬间便鹌鹑似的闭了嘴。
　　唐初得意极了，推着连亭趾高气扬地朝里走去。
　　剩下的两个床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最里面，唐初视线在两个床铺之间来回打量一眼，不满地皱起眉头。那个与他呛声过的贵族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察言观色的功夫，立即便凑上来，语气讨好道：
　　“唐少爷，唐少爷累了吧，我早给您占了一个床铺，要不要过来休息？”
　　唐初顺着看过去，这个贵族对面正是一张空床。
　　他满意道：“谢了，我给你把行李拿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