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破碎[星际](124)

　　正中是一个长长的吧台，是很奢侈的木制品——尽管木头质量似乎也很低劣。吧台后面有一长排橱柜，上面放了一应杯具和酒、调味品等。两边宽阔的地方摆了十几张桌椅，各有一个巨大的灯悬吊着，散发着暧昧的光晕。
　　房子没有设置窗户，故而整个大厅的光亮都是依靠着吊灯。
　　人群也很喧闹，各自在一边交谈着。
　　连亭走到长吧台前，把佣兵卡在传唤位置刷了一下。没过一会儿，侍长出来。
　　这位侍长也是粗犷的形貌，大抵是这颗星球环境如此，没几个像是唐涛这样看着便很细皮嫩肉的。两边都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过来，连亭只能移了移身体，对唐涛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让把腰间的激光枪显露出来以示震慑。
　　侍长见是连亭，便知道对方的来意。他从底下拿出一个四方的机器，问道：
　　“还是星币支付？”
　　“对。”
　　侍长便好意提醒道：“建议你这次换些沙精，集结大会就要开始了，到时星币可花不出去。”
　　连亭闻言微不可查地眉头皱了一下，没有多问，“那就全都用沙精支付。”
　　连亭没有问出口，但唐涛开口了，好在他的智商有时还是能够靠谱的，没有问“集结大会”是什么，而是另一个问题：
　　“……帝国不允许任何地方有除星际货币外的第二种货币通行。”
　　连亭迅速撇了唐涛一眼，没什么反应，也跟着他似乎是在等侍长回答。
　　侍长没有发觉唐涛的问题有什么不对，笑呵呵道：“话是这样，但也不是咱们一个地方这样做。这里没有什么帝国的官员啊大臣啊，巡回的外部官员，一个都没有，所以只要咱们不往星球外宣扬，也没什么事。况且，我们是穷地方，比不得帝都星……”
　　侍长接过连亭用来兑换的触角，从吧台下面抽出一把刀来，迅速把一条三米多长的触角砍成几十截。被砍断之后里面的液体也并没有流出来，断口迅速凝结成一层微红的膜，止住了里面液体的流失。
　　他又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几只酒杯来，一边把切断的沙蚁触角放进被子里、加上配料，一边说道：
　　“完全是固化了啊。规矩的制定要求人强制遵守，然而却不合所有人的情况。就像我们用了一千多年的货币，自从帝国科技到达了使用虚拟货币的程度便开始施用至今，这只是普遍的‘便利’，对于帝都星，附属星，A级居住星，确实如此。但贫穷啊……就是让人没有底气。我们这样的环境恶劣的小星球，同管制严谨的帝都星是比不了的。他们享受星币的便利，心安理得，但我们什么都没有。治安，可靠的局域网络，货币相关的任厅部门，安定的生活……这些都没有。星币毕竟只是虚拟的一串数据，靠着一个帝国政府支撑着……”他意味不明的哼了哼，“——总不如实物来得牢靠，能花，能用，能握在手里。”
　　连亭赞叹道：“有道理。”
　　接着侍长便数了一袋沙精递给连亭。沙精是从沙化的土地里得来的，形态是很纯粹而灿烂的黄色，晶体每个指甲大，略呈圆形，大小几乎相等。它的作用连亭尚且不知道，但是没有显露这一点，收了一袋沙精，点点头，要了一杯“酒”。
　　唐涛本来还想开口问一问“沙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这时候连亭擦过他的肩膀走开，他这才猛然惊醒，他并非这个星球上的人，又是特殊时候，真的是不宜多问。
　　亏他还是经过家主亲自教导的……竟然在陌生地方如此鲁莽，不能得到教训。
　　唐涛也拿了一杯酒，赶紧跟上连亭，在他对面坐下。连亭状似无事，叼着半截触角沉默的吸着里面的液体，但唐涛经过这些天已经知道，他实际上是在听其他人的聊天，以得到更多关于这里的消息。
　　唐涛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我们……难道要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难道不想办法离开？”
　　连亭抬眼看向他，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黑沉沉地。
　　唐涛顿时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感觉，讪讪回想了一下，感觉没有什么问题。
　　“嫂子……”
　　连亭说道：“不止是要生活下去。”
　　唐涛“啊”了一声，面带疑惑。
　　连亭却转了话题，问道：“部长让你去到B-11星球，也把你挂在我们荣光军团之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唐涛略为思考一番，犹疑道：“为了让我锻炼一下，做出些成绩，家主之位……”
　　连亭摇摇头，“错了，没有家主了。”
　　唐涛微愣。
　　连亭还要说什么，方开了口，唐涛苦笑着支起胳膊阻止了。
　　他声音有些涩意：“……原来……将军你也看得很明白。——会吗？真的会吗？贵族会……覆灭？”
　　连亭不着痕迹地用异能把两人的谈话声音同周围隔开了，反问道：“你觉得这难道不是一个必然的趋势吗？唐瑨部长的目的并非是锻炼你，而是要让你亲眼看到这一点。”
　　唐涛若有所思，又有些失魂落魄。终究还是他这副面孔，即使做了些修饰还是能够看出一些与唐初相似的地方来。连亭于是缓了缓语气，“我大概能够明白部长的打算，他是个……无比清楚的人。希望这一整个贵族不再以现在的制度为制度，贵族不需要派别和等级，自然不需要家主。然而改变和覆灭都不能是迅速的，若是他这一生等不到这样的改变，下一任家主自然是你的，但你不能够只是一个贵族的家主，还要是一个在位置上等候贵族覆灭的，贵族唐家的家主。这才是他让你出来看看的原因。唐家从来是贵族中的领头者。”


第143章
　　唐涛猛地抬起头来。
　　连亭道：“帝国政府是个怎样的政府, 纵使你之前完全是接受的贵族教育，但以你的聪明不会看不明白。B-11星球的情况不是唯一，宜居环境比B-11星球差的星球有无数多, 这样的矛盾也无法数清。有这样尖锐的不平，帝国真的能够一直顺遂地走下去吗？”
　　唐涛语气艰涩道：“所以你留在这里……”
　　“这个星球也是一个矛盾斗争不休的星球, 对于帝国的统治必定不满已久，依照货币就能够窥见一二。就把它当做一个起点，集结无论内部外部能够用上的反抗势力, 推动一把，联合起来。”
　　唐涛心神触动，盯着眼前的桌面，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 他开口道：
　　“贵族不仅仅应该破除派别和等级, 贵族领导的统治方式不止应该覆灭。贵族……本来就应该消失，不必存在。”
　　“因为贵族从来不是基因优秀者。每一个贵族并非是天生的基因完美者, 什么天选……”
　　“不过是因为在胚胎期、培育仓里，用被保护隐藏得很好的生物手段进行了基因改造而已。”
　　“隐瞒平民，愚弄民众, 把自己塑造成神, 施舍给他们所谓的每月一支基因稳定药剂……贵族就是这样一群自私又糊涂的人。”
　　连亭听着唐涛的话, 面上表情淡然, 实际上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唐涛整个人都很消沉，就连一直被他嫌弃的沙蚁触角都面色不改地咬进嘴里。大厅里突然响起一声钟响，接连敲击了两下。连亭把周围的异能撤掉, 目光转向门口。
　　先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踩踏在地面上铮铮作响。第一个人走了进来，身着黑色斗篷，整个人身材很魁梧。他身后还跟着六个人，打扮也很统一，进来后摘下斗篷的帽子，脸上却还有一张面具。
　　六个人在连亭前面的桌子旁落座了，为首的一个径直朝着吧台而去，指节敲击了桌面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侍长对他颔首示意，拿出一大袋沙精递给他。
　　穿斗篷的接过袋子点点头，也走到连亭面前的那张桌子旁坐下。一时间凡是在这里的人目光都落到他们身上，纷纷恭敬地朝他们致意。.这群人也一一点头应下了，周围又纷纷扰扰起来。
　　连亭便在他们正后方，因此能够看得很清楚，这些人斗篷形状奇怪，都朝后凸着，行走间斗篷小幅度地扬起来，连亭发现底下竟然是长着鳞片的尾巴。
　　他们毫不忌讳地尾巴在斗篷下面甩动着，丝毫不耽误其他人对他们的尊敬。连亭不禁挑眉，据他所知，变异人一向是被所有人认为是基因低贱的象征，只要是发生了基因异变的人，都会被立即驱逐，剥夺公民身份，在任何地方都是为人所鄙贱的。
　　但是即使这些人是变异人，在这里似乎却很有信力，至少现在在这个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对他们变异人的身份有什么异样眼色。
　　那群人便开始聊天了：
　　“集结大会的时候，我们要有多少人上来？”
　　“最多三分之一，沙蚁那东西实在是烦人得很，不留些看家，就怕回去便没地方去了。”
　　“城主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也不清楚。总之是没有头绪，我们这次出来先去旁边的镇上看看情况，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人……”
　　“听说B-11星球勾结异生物，被灭了一整个星球呢。就是不知道是做做样子，还是真硬气。”
　　“我觉得是真的要有作为了，据说帝都星要下派人去到各个星球，目的就是管制这样的反政府组织。所以我们这些天抓紧找人，话都指派清楚了，不用被抓着把柄。”
　　“那我们不得要算一个？反政府组织？呵。”
　　连亭掩饰地垂头在杯子里夹了一块植物根茎放进嘴里，没有滋味地咀嚼着。同时心里有了一种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们是什么人？是否能够作为联合的切入点呢？
　　事实证明，能够，并且没有再合适的选择。
　　因为那边的交谈还没有结束：
　　“不管帝国那些人要做什么，好处和便利轮不到我们这些边远贫瘠星球，价值都被忽略了，还妄想什么我们能够忠心地依附贵族统治呢。不可否认，贵族每月发放的基因稳定药剂是收拢了大多数边远星球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我们的基因已经经历过一次异变，所以就算有帝都星的人派过来，我们也不必听他们安排。”
　　“到时候真有什么乱子，我们往我们废土城一躲，什么事都没有。”
　　废土城。
　　连亭目光微暗，起身走到吧台前，又要了一杯“酒”。
　　他状似无意问道：“我听那边的几个人说到废土城……”
　　侍长原本低头在计算着什么，闻言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和我提起这件事的人有很多了，但是很遗憾，不可以。废土城不接受外界人搬去居住，除非能够徒步穿过沙地到达荒漠中央，或许能够见守卫的大人们一眼。不过还是不允许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