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77)
他原以为,玄解那句话带来的影响即便再大,这么久了也该平息些。
就算当妖再久,也不至于把正常的礼义廉耻都忘得精光,玄解对他来讲是晚生后辈,就算沧玉从没把对方当做小孩子来看,可是怎么讲,都不该起半点心思,更别提是这种心思了。再说就算撇去“师生(?)”或者是“养育(?)”方面的事,他们两个大男人,是要怎么生儿育女。
别乱想。
沧玉摇了摇头,他的确有感觉到自己作为人的底线在放宽,或者说是在改变,不过没想到自己的节操会掉成这样,就算对他来讲,这念头也太过鲜廉寡耻了。
最重要的人,可以是长辈、友人、亲人,不一定是要爱人,可是他现在想的事情跟前三者没有任何关系。
只跟后者挂钩。
这些事想起来太过伤神,沧玉不敢深思,生怕自己仅剩的那点节操都碎成片片,干脆换了件重要的事情来想。
作为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打小报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安慰完小参仙之后,沧玉就有这样的想法,来到人间就要接受人间的规则,谁都不例外,小参仙天真懵懂,与山野为伴,天地无声,自然不会有任何猜忌怀疑与苦痛,然而同理,他得不到相应的关怀热闹与温柔。
有人怀疑小参仙,是在背后讲坏话,这是人间必然会发生的事。
所以,被举报,被查出来,也是一种必然的事。
讲坏话就是这样,不爽不要讲啊!
沧玉目光暗沉沉的,这世间有好的,也有坏的,正如谢通幽所言,谁都没办法保护小参仙一生一世,也没办法阻止他深入了解红尘,同理,他不会阻止其他的人同样了解下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会天降正义。
小参仙是君玉贤唯一的徒弟,光是这个理由,就足够谢通幽做任何事了。
沧玉当然可以帮忙惩罚那些嚼舌根的坏人,然而他作为客人,贸然惩戒下人,是对主人无礼;再来小参仙如今记在谢通幽的名下,他为小参仙出头,难免叫谢家颜面无光,好似小参仙无亲无故,才由他这个外人来出头。
更何况小参仙听到这些话,到底是从谢夫人那边流出来的,还是下人们单纯妄言,沧玉可谓一无所知。
帮人是很好,可治标不治本毫无意义;再来说不准落人口实,哪怕不严重,可人心中到底不舒服。
既然这些人这么不小心让小孩子听见自己被人讲坏话,想来他们一定很乐意让主家多听听,至于谢通幽想怎么处理,那就是他的事了。
对仆,他是主;对母,他是子。
做什么都合情合理,远胜过沧玉鲁莽行事。
单是前者,大户人家自然有办法处理嚼口舌的下人;若是后者,谢母也得看在爱儿面子上。
处理事情有很多种办法,未必事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人的规矩有很多,人情世故学一辈子都学不尽,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有历劫的大能都想到红尘走一遭。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哪是对错黑白能说清的。
…………
“你支走沧玉,是想跟我说什么?”
玄解看着沧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些嘈杂的响动慢慢远去,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谢通幽,缓缓道:“不要废话,如果你想休息,就应该叫我跟沧玉一起出去。”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谢通幽轻声笑了笑,淡淡道,“我时日不多了,顶多只有几年好活,玄解兄,你是我见过最为心思纯净澄澈之辈,我如今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玄解淡淡道:“你问。”
“我……无法侍奉双亲膝下,是否不孝;对师弟暗生私情,故意搅乱因果,是否不义?安排小参仙到人世来,说是为他打点一切,其实只是为全自己的私欲,更是为了安排后事,是否无情?”
“你并不是想问我。”玄解道,“你的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谢通幽惨淡地笑了笑,静静道:“不错,我如此心思实在不配为人,行径与畜生无疑。但愿来世投胎轮回,不再受此等孽缘迷障。”
“哼。”玄解冷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那张天生风流的面孔上带着嘲讽讥笑的神态过于惊人,似是全然蔑视着谢通幽,“你们凡人真是傲慢,即便到此时此刻,还觉得人应当是什么样的,你以为牲畜野兽会有这样的心思吗?善是人性,恶也是人性,找种种借口,会有显得比较高尚吗?”
谢通幽的脸色苍白,这番话莫说对个病中的修道人来讲,即便是对寻常犯错的人而言,都实在够重了。
野兽永远都很平稳,为了活下去,为了生存,没有太多改变。
而人则不同,有可超凡入圣之流,自然也有可鄙可憎之辈,大概是没有上限,因此同样没有下限。
怎样的种群才会认定自己就应当做对的事,凡人不光野蛮,还傲慢得远远超出了玄解的想象。
谢通幽听得无地自容,半晌只能启唇扯出一点苦笑来,这并非他第一次感觉到玄解的不近人情,然而还是觉得屋内仿佛刚被暴风雨过境,连同自己往昔所思所想都被卷在半空撕扯,碾碎成了粉末,轻飘飘从空中落下,最终只道:“玄解兄的道心远胜过我。”
亏得谢通幽好涵养,还能客客气气地说出这番话来,换做是他人,只怕这时支撑着病体都要下来跟玄解打一架了。
凡人与凡人争执吵闹,一言不合难免要冷战几日,然而玄解并非如此,他只不过给予对方答案,至于这个答案对方是否接受,那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假使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本就不该随便询问出口。
玄解毕竟是妖,他不明白人类有时候寻求答案,并不为尖锐的真理,只是为了温存的暖意与安慰,因此并无任何尴尬,更没什么窘迫之感,而是上前去帮谢通幽拉了拉被子,缓缓道:“你该休息了。”
谢通幽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道:“通常凡人是不会这样的。”他咳嗽了两声,“不会在说完别人不好之后,这样照顾对方的。”
“你们凡人规矩真多。”玄解冷冷道,“要不要我为你造个幻境,让你好眠一些?”
谢通幽笑道:“什么?”
“君玉贤。”玄解平静道,“你不是很想见他吗?”
出乎意料的是,谢通幽将笑微微收敛了起来,他静静看着玄解,就这么默默无言了片刻,他心中只觉得一片混沌,茫茫然的,说不渴望是假的,说是渴望,似乎又不大愿意,于是就笑了笑,仿佛天地里的寒气一股脑浸透心肺,轻声道:“不,不。”
“为什么?”玄解有点惊讶。
谢通幽道:“你会刻意让沧玉兄出现在梦中吗?”
玄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没有再提此事了。
“假的,终究只是假的。”谢通幽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自顾自地念叨着,好像是在说服玄解,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大概是这场梦真的太久了,久到他怎么都醒不过来,怎么都走不出来,直至此时此刻,都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然而他明白,自己已经醒了,山上闲云二十五日,那才是梦。
一人一妖对坐无言,既没妖说要走,也没有人说要休息,就这么等来了沧玉的敲门声。
沧玉抱着小参仙进来的样子委实过于贤妻良母,心有绮念的异兽几乎以为自己方才没控制住造了场幻梦,心思纯正的凡人谢通幽则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差点没被气呛出肺来。
美人生得一张美貌,沧玉目如秋水,面似冠玉,说娇带有三分艳,肃然之姿容,好比高山之月,雪中寒梅,柔媚之余平添几分勃发英气,按照常理来说,美人应当做什么都漂亮,只可惜狐妖那张脸过于多情,神态又过于冷淡,抱着小参仙的模样与慈爱无关,倒有些不协调。
那双手可以握扇,可以把盏,偏就叫人想不到抱着一个孩子的场景。
“你们方才在讲什么趣事吗?”
沧玉问道,声音波澜不惊,将熟睡的小参仙放在了谢通幽身边,淡淡道:“不管方才的话题有多欢喜,只怕我要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谢通幽眉间还带着点笑意,他撩起被子一角盖在小娃娃身上,他当然知道沧玉不会无缘无故叫小孩子抱进来。方才他不愿见小参仙,是怕小娃娃闹腾起来,自己没有精力应付,倒不是怕过了病气去,这小胖子本就是地灵,又有修为,要是虚弱到会沾凡人的病气,那不如当根萝卜炖汤。
如今安睡下去,他自然没有二话。
“你家的下人对这个将来给你摔盆的实在不太上心。”沧玉伸手摸了摸小参仙的头发,又轻轻弹了弹那小花,觉得手感不错,其实与墙角长出来的野花野草并没多大区别,只是生在这娃娃头上,显得格外乖顺可怜,放柔了声道,“小人参还以为是自己害了你生病,想摘了脑袋上的花给你当药喝。”
单句说听来普通,凑起来就意义不同了。
话不用讲太多,聪明人听得懂就好,絮絮叨叨反而像是说长道短的小人。
虽说已经是了。
谢通幽仍在笑,他已经非常累了,病重的身体在缓慢拖垮他,然而他仍旧有种无人能敌的锐气,笑里少了温和与暖意,看起来锋利如刀刃,冷酷似霜雪。他很轻快地掐了把小参仙的脸,近乎戏谑般地说道:“小胖子待我一片赤诚,我实在感动,看来今日不做甜糕给他吃是不成的了。”
他看起来像是在说分尸,而不是在说甜糕。
“多谢沧玉兄了。”谢通幽声音轻飘飘的,宛如一个久病之人,漫不经心地下了逐客令,“我有些累了。”
沧玉跟玄解从容离开了,答应了事不代表立刻要走,总归还有杂七杂八的琐事,至于谢通幽会怎么处理他家的下人,沧玉更是半点都不在乎。
小参仙有修为在身,即便受了欺侮,大可逃回山上,再说他师父在天有灵——真正意义上的在天有灵,总会保佑他的。
谁能保护得了谁一辈子呢。
沧玉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玄解,对方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玄解化形之后,他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因此此刻沧玉实在想不出来玄解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说出那两句话,又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说出那番话后意味着什么?
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六神无主,在这里心神不定,这一切对玄解而言毫无意义。
大概人的本性就是如此麻烦,寂寞甚至会扭曲一个人的性向,沧玉不断劝告自己,不要因为身边的姑娘都不太正常就放弃治疗,好端端看上自己年轻漂亮的“养子”,听起来像是什么猥琐大叔想要犯罪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