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男妻(70)
世间宗族万千,大家长也各式各样,确有那私心很重,处处为自己谋利益的,还特别多,但也有那方正清明,有德行有操守,责任感大于一切的。
谢庭月就见识过不少靠谱的族长,族里有失了子女的老人,失了父母的孩子,身有残疾不能自理的,大家一起供养,族里出钱。鳏夫带着孩子尚且好说,可以再娶,寡妇带着孩子不易度日的,族里会放一点产业襄助,直到其子长成撑家。
他初来乍到,不知这深里底细,但从刚刚个人表现,神情话语,也会有所思量。
不见所有族人都挺自己族长,没人帮萧温书说话么?
谢庭月偏头,正好见秦平神情警惕,便问:“你可是也觉得这萧家族长不妥?”
秦平摇摇头,十分诚实:“小人不知,也没空想,只恐万一发生意外,小的必要护好主子和夫人。”
谢庭月又看向楚暮:“你看呢?”
楚暮的笑容就很有深意了:“往往越是想谋夺侵占他人财产利益的,越看重名声。”
越坏的人,越会喜欢披张温柔的羊皮,真要想抢东西,谁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必得前期千思量万考虑,现在眼前的‘强抢’,傻子都不会干。
谢庭月也笑了:“而且这财产风险太大,还不一定谋得到。”
天时不好,恐有灾祸。萧云峰不是神仙,做这些只是未雨绸缪,并不敢断定一定会有灾祸,可蚕种转移,折损却是确定的,真在这时候‘强抢’,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真正的商人,小孩子都不会愿意吃这种亏。
遂他基本断定,萧云峰是在勇敢的拼一个几率,萧温书的指责,恐怕也是自己的瞎以为。
不管读书还是过日子,有心结的并不是萧云峰,而是萧温书自己。
家中账目暗藏蹊跷,是否因为盐路尚不确定,一切都只是猜测,而今斟酌萧云峰的性格——
谢庭月认为,跟正派的人打交道,拐弯抹角反而显得自己格局太小,面目可憎,不如堂堂正正的直接来。
而且这灾祸,别人不知道,他这重活一世的人可是知道的,大几率会发生。这事提前说出来不可取,别人也不会信,做点什么,让灾祸影响少一点,却可以努力。
谢庭月上前一步:“我倒觉得这位族长说的有道理,这蚕种,应该转移。”
又是一个外人!
萧家人齐齐安静,虽不知对方是谁,看在支持家主的份上,忍了。
萧云峰没任何表示,大约是在观察。
别人不认识谢庭月,谢庭日认识啊,这一看,就跳了脚:“这种时候不帮亲哥哥说话,帮一个外人?”
你到底哪边的?
“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谢庭日大怒,声音都细了。
谢庭月微微一笑,回了一个字:“不。”
第53章 该死的心动
谢庭日万万没想到会遭遇到今日状况。
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很多事可以做到, 也应该去做, 但家里太平和, 总是没有他发挥的空间。
母亲温柔贤惠,妹妹体贴可爱,父亲有些过于严肃, 显得不慈,但一家之主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男人没点脾气算什么男人?他一边有些小小的叛逆, 觉得若是自己一定会比父亲做得更好,一边认可父亲的表现, 觉得一切就应该是这样子。
至于小弟谢庭星, 年纪还小,突然面对家庭变化有反抗心理, 他能理解, 调皮捣蛋也没关系, 大家处久了会处出感情来。
可惜他学业繁忙,母亲为督促他上进有出息,替他求了有名师坐镇的书院,离家甚远, 来回一趟不容易,很多打算来不及做, 但他仍然相信, 未来很长,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 去掌控。
而谢庭月,是家里唯一的异数。
他已成年,在前头嫡妻教养下长大,不接受带着孩子进门的林氏,各种反抗挑衅,一点也不讨喜。
作为林氏的儿子,谢庭日看了太多母亲的眼泪,听了太多母亲无奈的劝诫,但他能怎样,还能杀了谢庭月不成?只能劝母亲好好相处。
母亲那么好,那么温柔,日子长了,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谁知母亲不知做了多少努力,这谢庭月就是教不会,处不熟!
远处传来春雷闷响,阴云翻滚,绵密小雨又淅沥沥下了起来。
谢庭日觉得,这阴雨天就像他此刻的心情,阴郁,难堪,烦躁。
谢庭月一句清脆响亮的‘不’,几乎掀起了他内心所有怨忿!
“谢庭月,你敢再说一遍!”谢庭日声色俱厉,指着身边的位置,“你给我滚过来!”
谢庭月仍然坚定的回:“不。”
不过这次他多了一个看谢庭日脚下的动作,给出了一个十分诚恳的理由:“太脏。”
谢庭日低头看了看脚下。
确实……很是泥泞,他的鞋子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但他怎么感觉这句话都有点不对,就像不是单单说这个地方,还攻击了他这个人。
脏!
谢庭日气得跳脚,指着谢庭月的鼻子骂:“堂堂七尺男儿,不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知君子德行正身操守,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敢在兄长面前如此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
谢庭月看着暴怒的谢庭日,一度感觉很神奇。怪不得林氏把儿子护得死紧,从不让谢庭日上前参与斗争,是怕坏事丢人吧?
那么聪明狠辣的人,生养出这么个儿子,可真是遗憾。
思绪转动中,谢庭月看向谢庭日的眼神渐渐怜悯,总感觉……这人未来一片雾霾,并非自己本身原因,他怕是会被那‘多思多虑’,‘做一切全部是为了儿子’的多事娘给毁了。
在侧围观的萧家族人也一脸迷茫,这不是……我们萧家族里的事么?怎么变成别人家兄弟内讧干架了?
柔姑娘也小嘴微张,连嘤嘤哭都忘了,一脸不可思议。
那边谢庭日见谢庭月不还嘴,以为是对方怕了,气势更足:“以为嫁了人就万事大吉,仗着楚家看重,我们就收拾不了你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为兄现在就替父亲教训你——”
他一边骂,还一边气势汹汹的撸袖子。
谢庭月还没任何反应,楚暮就懂了。
只见他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秦平上前。
秦平向来懂主子心意,尤其护夫人的时候,当下就很懂的叉起手,‘啪啪啪啪啪’——按的关节直响,配上气势足足的步态,打手架式再明显不过。
谢庭日立刻止住脚步,脸色涨红,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声息全无,连喘气都不会了。
所有人注视下,这位上一刻还气势汹汹要教训人的兄长,下一刻就突然停住,捂着脸后退,一直退到最后方,被人群牢牢挡住。
所有人:……
更迷茫了。
这位是人来疯还是癔症了?
别人还没动呢,他就捂着脸装脸疼了,是笃定别人会打脸么?
关键你不是特牛气,特理直气壮?这么退了,脸呢?
大家开始‘嘘’的起哄。
谢庭日怕挨揍,缩在后边装死,怎么都没冒头。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切身体会过的,那个楚暮真敢不敬大舅兄!那个秦平真的揍人特别疼!
萧云峰就不一样了,听到楚家两个字,瞬间愣住。
谢庭月一直留意观察萧云峰,对方表情变化虽只有一瞬,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看来,对方对楚这个姓氏很敏感,绝不会没半点预料,毫不知情。
“抱歉,打扰了,”谢庭月大大方方的上前自我介绍,“我姓谢,家中行二,名庭月,这位是我夫君,京城楚家大少爷,楚暮。”
楚暮仪态端方,微笑着打招呼:“初来乍到,冒昧叨扰,还望见谅。”
“萧云峰,忝为萧氏家主。”萧云峰颌首,目光迅速在楚暮和谢庭月身上转了一圈。
有观察,也有斟酌思考。
甚至还有紧绷,提防。
谢庭月于是更加相信,对方心有思量。但他并不在意,既然心中有计划,照着来就是了。
他往前一步,站姿端雅,眉目清隽,一派自信安然:“其实在我看来,你们的争吵十分不必要,很好解决。”
一边的萧温书顿时急了:“你又是哪棵葱!我萧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他不急不行啊,这人一站出来就向着萧云峰说话,定然是要帮萧云峰打压他!
柔姑娘娇娇怯怯的拉了把萧温书袖子:“气大伤身,表哥莫要气愤,今日这事,总归是有说法的……”
谢庭月视线滑过柔姑娘,笑得格外有深意:“今天想要说话的外人,好像并不少呢。”
萧温书登时脸红,怪柔姑娘拆了他的台,甩开柔姑娘的手:“退到一边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柔姑娘是个娇弱的,遇到这种情况,可不就得嘤嘤嘤哭?
可惜谢庭日怕挨揍,刚刚已经退到最后面去了,没办法再做护花使者。
萧云峰很直白,冲谢庭月拱了拱手:“谢兄有何见解,不妨直言。”
“我方才听了一耳朵,你二人争吵是为‘转移蚕种’的必要性,家主担心天时有异,恐有灾祸,力主转移,蚕种现今的拥有者萧公子认为家主杞人忧天,这个可能性很小,不同意转移,可是如此?”
萧温书点头:“没错!”
谢庭月继续:“蚕种娇贵,转移必定有所折损,这一点家主心中了然,而不转移,遇到天灾全部覆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萧公子可承认?”
萧云峰颌首:“没错,转移必有折损。”
萧温书也点了头:“确有遇灾全部覆灭的可能,但这可能性非常小!”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谢庭月微笑着制止了对方的激动,“这蚕种养出来,最后是要卖的吧?”
萧温书感觉这问题问的奇怪:“不卖留着做甚?生小的么!”
谢庭月摊手:“所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现在卖了啊。”
萧温书瞪眼:“现在卖?”
谢庭月:“你二人坚定自己的判断,对风险估计方向完全相反,但对风险的存在是认可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大家都喜欢的方式解决,把这风险重新分配?”
《大国经济》里有讲到一个概念——期货。
但凡做生意,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有些人不喜欢这种风险,是为风险厌恶型,有些人喜欢这种风险,是为风险偏好型,不同的性格特点,做生意时的选择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