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老攻,但男妈妈(318)
我没有说话,都到这一刻了,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人的死,夹着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逝去,我难道还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么?
可是看见他这副人之将死的模样,我却也实在拿不出坏脸色。
心中酸楚痛恨、难过惋惜,想杀想揍,想骂想叱,什么都想,什么都有,可到了这一时一刻,偏偏我又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了。
也许只有一句话可以问。
“……为什么?”
“为什么?”
而他喃喃地重复了这三字之后,看向我的神情,忽的惨然一笑,“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局面?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还不肯去反省,不肯去忏悔?为什么还想看见你?”
“这些我已经想过了……如今能在死前见到这世上最在乎的人,我不想再说这些烦事了。”
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若不肯反省,那即便是你死,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他想了想,苦笑道:“不原谅……就不原谅吧。”
聂楚容俯下身来重重咳嗽了几声,咳得撕心裂肺之余,又接着收拾了情绪,抬起头来,冷峻道:“你既然愿意单独见我,一定是还有些话想问我……”
他看向我,目光平静道。
“楚凌,你想问我什么呢?”
第144章 聂楚容的结局是
我推着聂楚容的轮椅,让他到了一扇窗户旁边,透过这疏离错落的光线,我第一次正式问他。
“聂家背后的保护伞,到底是谁?”
聂楚容想了想,道:“爹爹在世时,曾与林相有些交情,曾替他秘密铲除过一些作对的官员。对于这些人,聂家能帮忙贿赂就去贿赂,不能就去绑架威胁,威胁不成便只剩了暗杀,也不知多少清流名官,就这么败在刀下。”
渣爹当年居然是背靠奸相?
难怪能如此猖獗。
聂楚容又继续道:“爹爹去世不久,林相也倒台了,为了不被清算,我也只能另寻靠山,其中一位,便是当今陛下的新宠近臣,紫金司司首——堂堂三品大员,人称“小潘安”的哥舒秀哥舒大人。
我当即猛吸了一口凉气,几乎不可置信道:“哥舒秀?紫金司的头号人物,朝廷密探的首领哥舒秀?”
那可是个位高权重、心狠貌美的大人物!
聂家居然能和他搭上联系?
聂楚容无奈道:“时势推人罢了,他需要有人在武林为他冲锋陷阵、扫清政敌,我需要有人在朝廷之中为我们遮风挡雨、打通来路。我们都需要彼此,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我还以为聂家扶持各种小帮派的首领,已经算是一种代言人战争了,可没想到聂家本身就是某位大人物在武林之中设下的代言人,这大代言人带着小代言人,真是一套夹一套的连环套啊。
可如果哥舒秀是幕后的庇护者,为何聂家受到围攻到现在,他没有出手干预,也没有帮忙阻止?
聂楚容听我问出这话,也只是自嘲而苍凉地笑了一笑,推测道:“我想那位大人找到了更好、更合适的打手,又或者是,聂家这些年所惹下的事儿,已经让他觉得有些烫手了,再去庇护就不合算了。”
我只讽声儿道:“被他抛弃,你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聂楚容淡淡道:“政客比侠客更无情,我也察觉到了他近几年来对聂家的冷漠,我也已经开始去寻找新的庇护人……只可惜,还没找到就……”
说到这儿,他忽然就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没有任何预兆地叫了一声儿:“楚凌。”
这一声儿叫得如此亲切自然,好像四面八方的记忆一下子活泛过来,如难以抑制的深潮一般冲进我的耳腔,恍惚之间,又好像让我看到了当年,回到了一切都没有恶化的时候。
可看了看他如今憔悴阴沉的病容,再对比一下记忆里那生命力的笑颜,我始终难以把两个人的形象在心中进行重合,好像小时候那个有点子软弱,有点子娇气、还爱哭的楚容,仍旧乖乖地活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走远,不曾离去,而如今这个心机深沉、狠辣决绝的人,这个能在谈笑间灭掉几个帮派,可以毫不在意地谋算自己亲人的人,好像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楚容见我沉默许久,忽然笑道:“在房间里憋得久了,有点闷……不如你推我去小院里走走吧。”
我其实不太愿意接近他,不想闻到那股死亡之的腐味儿,可现在他这样看着我,对着我笑,我只是沉默地伸出手,帮他推动了轮椅。
轮椅转动,吱吱呀呀的声响从机扩里不断传来,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发出的呓语,又如同一道老旧到了需要修缮的门,在狂风和暴雨里一摇二摆,木块与木块之间仿佛缺少了润与滑,碰撞和摩擦都显得生硬与卡顿。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赫然发现,他缩在轮椅里的样子好像一种缩水了的抹布。
越缩越干瘪,越瘪越萎顿。
把他推到了小院里,楚容抬头去看头顶的天空,整个人像是缩在一滩阳光里,眯了眯眼,好像那些光线能猛地敲痛他。
我奇怪道:“你很久没有见过光了么?”
聂楚容苦笑:“很久了,好像五年前你‘死’在那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没见过什么像样的光了。”
我沉默片刻道:“若想见光,为什么不早点走出来呢?”
聂楚容只是意有所指道:“走不出来的,没有这么容易。”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我,道:“你离开了聂家,就如离了鱼缸进了大海的鱼儿,你可以活得很好,但我这辈子的一切都在聂家,离了聂家,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聂楚容……”
我却道:“你未免也太看轻自己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退下来,也能活得比许多人要好……归根究底,是你舍不得在聂家的一切吧?”
他喃喃道:“那你舍得你在明山镇的一切么?”
我没有回复,他却笑道:“你不过经营三年,都已如此不舍,我在聂家投入了一辈子,又怎能说走就走?”
就在我觉得他说的话还算是那么一丁点儿道理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让我无比寒心的话。
“更何况这个家主的位置,是我杀了大姐才得来的,若就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都做不成,大姐当年岂非是白死了?”
我登时收回了扶着轮椅的手,声音倒比数九寒天的冰锥子还冷、还刺骨。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提大姐?”
聂楚容叹道:“我知道你因为这件事恨我,可就事论事,正因大姐死了,我才必须得做出点什么,才对得起她。”
我冷冷地瞪着他,同情怜悯之心忽的一扫而空,但也有点明白他的变态心理了。
他对自己登上位置而付出的代价耿耿于怀,却又同时生出了一种近乎扭曲的自恋,好像自己下了这么狠的心,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这代价就一定是值得的,由此推论,杀死亲姐姐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定然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成就,而如果退出聂家,这一切的代价和成就都会反噬过来,把他的骄傲给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