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之娘子救我(65)
随姜离入孤山,许西元方知晓程青檀这一身梅香是何处来的,这么一大片梅花林,随意走走便会为香气所染。她欣喜地在梅林中窜来窜去,白素贞含笑看她。
姜离看着她俩与青檀说道:“好好的狐狸精怎的变成了猴子。”
青檀不搭腔,谁知许西元耳朵尖,蹦蹦跳跳地站到姜离跟前,认真道:“不曾听过进化论吧?”
姜离一愣,道:“不曾。”
“呐,根据进化论,人是由猿进化而来的,也就是说,人类祖先可能是猿妖猴妖。”
“……”
“……”
“……”
没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三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觉有些愣神,尤其是进化论这三个字听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样子。白素贞到底要比另两人对许西元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多了解几分。稍愣一会儿,便不再理会,把蹭到一身梅香的许西元拉到面前,替她拨去头发上的花瓣。
四人坐在放鹤亭中,青檀奉上制好的香茶、小食,方问二人西元的肉身从何而来。
当日她只听说上清真人亲自出马,欲对许西元不利,赶来交手后,西元魂魄被观音所救,白素贞去观音处求救,她当即回到孤山,不知后续情况如何。她与姜离不齿于上清真人所为,又对观音菩萨的出手深感不解。白素贞下山之后多受观音菩萨指引与相帮,说起来白素贞报恩之事也是由观音推波助澜。她们都不明白观音菩萨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听闻许西元的人身由观音拜托太乙真人而来,青檀与姜离疑惑更深。不过太乙真人素来不愿插手佛道之争,同意观音菩萨的请求倒是在情理之中。
青檀道:“上清真人回上真观之后再无消息,道门内未有传出任何其他风声,东璜处也没有音讯。都说东岳帝君已承认最后一次逆转时空失败。”
许西元大喜道:“诶,你的意思是我们安全太平了?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搅风搅雨,也没有人来拆散我们了?”
姜离道:“暂时如此。白素贞,我受东岳帝君之命逆转时空六次,你可想知道前五次结果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西元:终于没有神佛妖精要来拆散我们勾引我们了……撒花~~~
小白:终于~~~
西元:亲爱的,来亲亲亲亲亲亲一个……
小白:……
路人:终于找到了除了哮天犬都想拆散你们的原因,呵呵呵呵
☆、第八十三回 私人对话
金山寺, 七峰亭。
法海百无聊赖地坐在亭中, 看似坐禅, 实则发呆, 俊俏的面孔透出几分无聊。他的掌心里是飘来的淡粉色花瓣,在皓如莹玉的手掌衬托下, 美得不见烟火。禅师这般玉佛下凡的模样叫信众看去,估摸着金山寺的香火会更旺盛, 佛像真身两三年便可轮番换上一换。
捻起一片花瓣, 对着花瓣吹口气任它飘走, 再捻起一片花瓣,再吹口气任它飘走。
惊蛰已过, 往年已有不少妖妖怪怪冬眠复苏, 行走人间。冬眠过后是妖怪脑子最不好使的时候,却是法海最容易收妖的时候。不是因为妖怪弱,而是这时候妖怪忙着补充冬日里缺损的精华, 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其极,一不小心就出了人命。
人命一出, 法海就好出手收妖, 金钵一照, 妖精瞬间化作人形,随便往什么亭子、古井、桥墩下头一丢,哪里都是妖精的牢笼。
然而今年惊蛰过后好一阵,都不曾见有什么作恶多端的妖精出现,连小偷小摸的妖精都没有。
法海真要以为, 妖精们集体吃素修佛修道去了。他拖着下巴,将掌心里最后一片花瓣吹走。若不是上清真人这个鲁莽的愚道士,他尚能去苏州城打个转与许西元说笑几句。
法海消息灵通,得知险些被上清真人打得魂飞魄散的许西元已在观音大士的指点之下,于太乙真人处得了莲花身,算得上是因祸得福。而上清真人回到穹窿山上真观之后,就被三清真人关禁闭,为此东岳帝君也无何奈何。按理说东岳帝君已黔驴技穷,不知会就此作罢还是暗中兴风作浪。
说起了观音大士到底了得,能说动太乙真人赠许西元以莲花身。这莲花原只给了太乙真人的徒弟哪吒再铸人身,皮实耐揍不易老,不曾想那许西元还有这等造化。听说许西元在太乙真人的金光洞住了几天,鸡飞狗跳的。
如此一来,白蛇的尘缘怕是无法了断,注定要与许西元双宿双栖,逍遥人间,直到许西元的肉身老死。佛祖心事了却,道门的奢望无法实现。
法海一声叹息,“可惜,可惜。”也不知是在可惜什么。
另一边,小沙弥引着玄色厚袍年轻郎君往七峰亭面见法海禅师。这年轻郎君生的方面大耳,甚有财相,但在这暮鼓晨钟的寺庙里总显得油腻一些。他姓徐名乾字不息,祖籍镇江,世代经营药材,是金山寺里的善知识,时常听法海说法,亦不时捐些银两檀香,今年里头药材铺开去了苏州,忙个不休。这会儿刚有几日空闲,便到法海处谈禅说法。
法海见他来了,便带他去客堂坐着,小沙弥奉上茶后退下。徐乾先交代了自己近来动向,在苏州为开药材铺忙活,近来终于万事齐备,得空来见禅师。
听到苏州与药铺,法海心思一动,问道:“贫僧曾在苏州收妖,见过一家医馆叫作保安堂,不息可与他们有生意往来。”
保安堂,保安堂。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徐乾轻敲桌子,想了起来,“禅师说的可是阊门附近那家传闻颇多许姓的保安堂。”
传闻颇多?法海一下子来了兴致,面上却不经意道:“小小医馆有何传闻?”
徐乾微笑道:“禅师有所不知。这保安堂东家姓许名仙字汉文,曾有一娘子姓白,两人在苏州行医小有名声。去年苏州城的水井被歹毒道士下毒,是白娘子寻到了救治的法子,一时被称为活菩萨。而这许仙嘛,也算是乐善好施,交友甚广,有个生子秘方广为人知,但似乎和道士总不对付。”
和道士总不对付,那可不嘛,道门巴不得她走在街上被一道雷给劈死。法海窃笑,“哦?竟有此事,怎么说?”
徐乾道:“上真观的道士时不时去保安堂说他家有妖,一会儿又说这许大夫是妖。”
法海颌首道:“此事贫僧有些印象,知府陈大人请了贫僧与空行师兄为他见证,那一日正逢白娘子临盆。说起来,贫僧尚欠许施主家小郎君一份礼物。”
徐乾讶道:“倒不想禅师与保安堂还有这份交情,弟子回苏州之后也要做做保安堂的生意。不过禅师可知,保安堂前几日又出了一件大事,上真观的真人又去保安堂捉妖,白娘子气恼许大夫总是放道士进门兴风作浪,抛下儿子离家出走,以至于现在许大夫每日醉酒,判若两人。”
法海暗笑一声,什么判若两人,压根就是两人。他合十惋惜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别不过数月,怎想到许施主家中出了这等变故。恶道猖狂,佛门宽广,贫僧觉得许施主与我佛有缘,只盼他早日脱离困境。”
徐乾道:“禅师慈悲为怀。”
道门那些人就是蠢,从东岳帝君到上清真人,总打着拆散的名义撮合别人。失败几次总该吸取经验教训了不是,偏不。狗急跳墙,采取极端手段。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要在别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去破坏。一破坏,人就以为自己是天崩地裂回肠荡气的真爱。哪怕那份感情千疮百孔,经不起推敲。法海全程参与道门的六次时光逆转,这还是白素贞头一回愿意放弃孩子。
许西元啊,可惜可惜。法海又叹。
孤山。
姜离问起白素贞可要晓得前五次时空逆转所发生的事情,白素贞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想和不想,说起来都显得艰难。姜离明白她的心情,留她们在孤山暂住,想清楚了再问她不迟。
按理说,那些都是属于白素贞的过去,她理应去了解,可那些过去似乎不会对现在产生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残存的记忆。若过去美好,现在除了唏嘘还能做什么?若过去不好,不过徒增伤感。不过,许西元很难想象一辈子瞒着另一个人——亲人、丈夫,自己是妖的事实,难道这一生里,她都用妖术或是化妆使自己不老吗?她又想到,可能白素贞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每一次道门在觉得功败垂成的时候都会让姜离逆转时空,一切重来。
S□□e—load,像是游戏,但却是一个人的人生,道门何其残忍。
许西元一个人坐在廊下看月亮,姜离向她走来,整个人像是被一层银光笼罩。
扫一眼她的银丝,许西元问道:“值得吗?”
没头没脑一句话,姜离却听懂了,“帝君之命,小妖怎敢不从。”
“九尾狐也算是小妖?”
“接近神仙但又不是神不是仙,不是妖是什么?人有人的情非得已,妖也有妖的。”姜离问她,“你不怪我?”
许西元好笑道:“怪你的情非得已?”
姜离一笑,也是,“说起来,你应当谢我。若不是一次次的逆转时空,哪有你的亲亲我我。”
“我也不会谢你,一来不是你把我弄来的,二来我离家千里万里,终究是背井离乡。”
“想家?”
“有时候。人说心安之处即是家,这几个月少有安定的时候。最开始担心自己被揭破又怕自己被当成别人害了别人,怕再也回不去。之后担心自己被赶出去,怕做不好那个许大夫,怕自己对白素贞有了不该有的感情,那可是白娘子啊,别人的妻子,而我不过是占用了她丈夫的躯壳。后来……后来怕她始终挂念许仙把我当成了替代品,怕她听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影响孩子,怕自己连累她,怕自己忽然消失回到一个没有她的地方,时不时心惊肉跳。直到现在,我依旧在忐忑着。”这些话都是她日常所想,从未与白素贞讲过,不知怎的竟对姜离——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九尾狐说了出来。兴许是今晚夜色温柔,触动了她心底那丝脆弱。
“真是可怜。”并无怜悯之意的怜悯,姜离轻笑道:“难道现在是在怕自己年老色衰,没几年就被白素贞抛弃?”
许西元笑了出来,“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多谢提醒。”
“值得吗?”那许多担忧,焦虑,不由自主。
许西元又笑,“这个问题我倒是也没想过,如果细想一下,我家亲爱的好看、善良、聪明、能干、还会飞!她可是亏大了。千万不要提醒她。”
姜离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也与她一样,望向月光,“青檀说的一点没错,你果然与许仙不同。有许多人永远只想着自己付出许多,想着对方竟连一个人也不是,是妖,好像妖精天生就低人一等,没有与他们平等的可能。他们施予妖与他们平起平坐的权利已是恩赐,哪怕这种平起平坐只是基于掠夺。”
“何止是妖,人也是。”上对下,男对女,无一不是,哪怕到了现代,依旧如此。
姜离道:“无怪前五次,白素贞多以悲剧收场。”
许西元看向她:“多悲?”
姜离道:“你可知对妖精而言最悲惨的是什么?”
“失去道行?”
“惨,还不够惨。”
“死去?”
“死很惨?”
“好吧,不够惨,起码不如失去道行惨。那是什么?”许西元好奇地问。
“失去自由啊,是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