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跳(146)
“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也知道你的潜力。”不是实力,而是潜力,陈星是他挖掘出来的玉石,稍加雕琢就是稀世珍宝。
可陈星犹不自信,或者说他还想听蒋弼之再鼓励他两句。
他第一次对蒋弼之说出这句话:“蒋叔叔,你站得太高了,我怕我一直追不上你。”
他从前是掉进泥淖里的人,被蒋弼之拉了一把。如今他站在平地,健步如飞,但这能表示他能像蒋弼之一样展翅高飞吗?
“我总说看到你,就想起我以前。可如果让我回到过去对那时的自己说一句话,我不会告诉他下一步要怎样走、接下来的哪个项目要及时撒手,我只会告诉他:你经历的所有挫折和成功,最终都将变成你的智慧。”
“星星,不急躁、不气馁,也不得意忘形。你就大胆往前走,安全感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我能做的,是给你殿后,让你的步子迈得更有底气,让你有勇气走你从前想走又不敢走的路。”
就像陈星第一次在院子里开那辆奥迪,蒋弼之说:“有我给你看着,怕什么。”
有我呢,怕什么。只要他这样一说,陈星就真的勇往直前了。
陈星突然有些恨他们中间隔的这几百公里。他很想冲进蒋弼之宽阔有力的怀里,让他抱住自己。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蒋弼之的怀抱了。
他曾经是一条没有目的地的河,茫然而疯狂地奔流,随时有溃堤的风险,也随时有干涸的可能。直到他遇到蒋弼之,这个像山一样巍峨的男人,向他伸出双臂,将他揽入怀中。
他在他宽广幽深的山谷中盘成了一片湖,从此变得安宁。此后不论是流向山川,还是汇聚大海,他都不再胆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了归处。
“蒋叔叔,来找我吧,想你了。”
“好,我下周正好要去那边招待一个客人,忙完就去找你。”
他比预计到得早了,打陈星的电话没人接,还以为他在忙,就托人带个口信过去,结果一问才知道陈星和人踢球去了。
蒋弼之由前厅部的徐经理带着去了职工宿舍后面的足球场,他打老远就认出陈星,除了他没人愿意在大冷天穿着短衫短裤,跑得还那么活跃,一点不知疲惫。
他之前听陈星说过,天盛对员工好,宿舍楼后面的足球场用的都是好草坪,高档混合,冬天也能用,跑起来还特别舒服。
他说他初中时因为跑得快被选进校足球队,踢了两年前锋,“每天都正经训练的那种。”可惜陈月生病以后,他再没了踢球的精力和时间。
如今他算是重拾年少时的爱好,也因着踢球和这些年轻同事打成一片。
其实蒋弼之也踢过足球。他高中时有段时间躁动难安,就靠在球场奔跑发泄多余的精力。他人高马大,踢的是中锋,速度和力量都不错,可惜一直属于“瞎踢”的范畴,技术是真不怎么样,所以一直没跟陈星说。
这会儿他看着陈星在球场上跑得欢畅,一时也有些心痒。
陈星最先看到他,灵活地停住脚下的球,忍不住冲他笑起来,“董事长过来了!”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纷纷停住,面露惊喜地向蒋弼之问好。
旁人的笑多少有几分逢迎意味,陈星却得反着来,嘴唇紧紧抿住才能护住一嘴白牙,颊边现出两枚小窝,乌亮的大眼睛里光芒点点。
“我能加入你们吗?”蒋弼之笑着问道,看起来像是在问所有人,实则只注意着陈星。
大家纷纷叫好说“欢迎”,陈星在喧闹中喊道:“得换运动鞋运动服!”
他们当中还真有人和蒋弼之个头差不多,说可以借给他自己的运动服,鞋子也找到合适的了。
蒋弼之去换衣服的时候,有人笑着讨论他:“难怪董事长个儿高,你看他那脚!”
众人哄笑,有的打趣身边同样脚大但个子不高的,也有那脚小得像女生的就更被嘲笑了。
陈星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不大也不小,偷偷动了动脚趾,莫名脸红了。
蒋弼之换好衣服过来,选了陈星那一队。
陈星比之前更活跃了,这已经是下半场,其他人都开始保留体力了,就他还窜来窜去,跟人来疯似的。
他从对方脚下断下一球,那人刚刚被他追得嗓子都要冒血,累得弯下腰用手撑住膝盖,痛苦不堪地冲他背影喊道:“陈星,你一前锋怎么老跑这么远!你这属于前场骚扰对手,后场骚扰队友!”
陈星一边带球一边冲蒋弼之喊:“蒋董,我骚扰队友了吗?”
嗬!胆子可真大!
蒋弼之笑着摇头,“我没觉得。”
对方队里也有高手,比赛临近结束还没分出高下。全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球场上不论职位高低,全都牟足了劲要赢。
蒋弼之脚下功夫不行,但速度快,成功拦下一球,但很快又被对手包围。
眼看那包围圈越凑越小,凭他那双脚肯定逃不出来。
陈星站在远处冲他大喊:“蒋弼之!看我看我!”
蒋弼之的视线穿过小半个球场,看到他急得一跳一跳,被汗打湿的头发几乎要飞起来。
离得太远了。
陈星一直冲他打手势,两手拼命指自己。
蒋弼之起脚,传球。
圆滚滚的皮球高高地越过阻挡的选手,向陈星的方向飞去。
明显高了。
有人叹气,有人庆幸,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皮球跑,只有蒋弼之的视线一直落在陈星脸上。
他看见陈星一边后退一边紧紧盯住划着巨大弧线的足球,他甚至看到陈星的瞳孔微微紧缩,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抿起嘴唇,屈膝,起跳!
他高高跃起,像海豚出水般优美灵活,头颅一甩,飞出的汗珠在冬日柔软的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
足球被一记头球改变了轨迹,朝大门方向冲去。
有人惊呼,有人屏息,所有人紧紧盯着那只球,想知道会不会出现奇迹。
蒋弼之依然看着陈星,他看到陈星在半空中扭过头去看球门,腰身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形状。随即他双脚落地,激动地回过头来,目光炽烈地看向蒋弼之,张大了嘴,像是马上就要兴奋地喊出来。
周围有人欢呼。蒋弼之看着陈星微笑。
陈星兴奋地高喊:“进了!进了!”
他如一名真正的足球明星那样,满脸狂喜,张开双臂,冲他的助攻飞奔而去。
蒋弼之也冲他张开手,面带笑容地站在原地等他。就如他们之前的每一次那样,等这颗热情的小太阳投进他温暖的怀里。
这一刻,蒋弼之在这冬天的草地上,看到那张灿烂无忧的笑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愿用尽所有,守护这笑容永世长存。
——————正文完。
打下“正文完”三个字,简直要激动地哭出来。很多话要说,但是装不下~~后面还有一个短小的后记,一篇人物浅析,星和老蒋的三篇番外,宋城和小蒋的一篇,妹妹的一篇。黄毛儿和高个儿的故事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后面删了他们的重要戏份,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是把前面的伏笔删减,改得不那么恐怖。二是在吵架那块添上本来计划的那个小剧情(得等我回家静下心)。三就是保持现状。前面那个伏笔就只有小小的作用,一是激发星崽当时的戾气,二是一个小小的对比,黄毛儿经那一事之后又想到抢劫,但是星受过老蒋点化,没有同意。看大家觉得这样能不能接受。
最后,特别感谢,特别感动。这一篇讲了很多理解,我也看到很多理解,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之一!
后记
这一年春末,陈茂突然接到红十字会的电话。
蒋弼之一年前在造血干细胞库留下样本,现在有一名患者和他初配成功了,红会的工作人员问他愿不愿意继续捐献。
去年二月初,陈月服用三代药满一年,蒋弼之和陈星一起带她去做减药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同之前的两次检查一样,陈月的各项指数都达标了,开始在医生的指导下逐月减药,如果一切顺利,就可以实现完全停药,算是医学概念里的痊愈。
那次从医院出来以后,蒋弼之和陈星一起去了献血室,分别在造血干细胞库留下样本。
陈星以前是卖过血的。他在医院待过太长时间,知道去哪里打探消息,他曾几次假扮病人的朋友,以互助献血之名行卖血之实。
“我都是自己去找急需血的病人家属,不经过‘血头’,一次就能拿不少。当然都是献血前给一部分钱,献完以后再补全款。多数都会守信用,不过也有那事后反悔的。”
他看见蒋弼之的神色,忙又补充道:“其实也没有多少次。这种不好找的,而且后来改了政策就不允许了……我也不是光为了钱,献血证很有用,万一哪天小月又需要输血,我有这献血证就能免费,供血紧张的话还能让她优先。因为这个献血证这么好用,我早就想献血来着,但是医院规定必须得十八岁以上才行……”
他越说蒋弼之就越心疼。
最后陈星也不解释了,只说:“蒋叔叔,我是救过人的,这事其实做得不赖。”
在造血干细胞库留样本也是陈星的想法。
一开始他只是想圆自己一个念想,“这也是我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虽说风险特别小吧,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怕万一,万一我怎么着了,那小月怎么办?但是现在我敢了,怎么着都有你呢。”
蒋弼之说他“胡说八道”,然后和他一起献了血。
如今红十字会打来电话询问,蒋弼之亲自回过去,说他愿意。
对方说可以给他一星期的时间来了解相关信息,还要争得家属同意。
蒋弼之打这个电话时,陈星就在他旁边。他看了陈星一眼,对电话那头说:“已经了解过了,家属也同意。”
尽管他答应得干脆,红会还是谨慎地给了他几天考虑时间,之后才抽了管血去做高分辨配型。
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陈茂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忍不住劝阻过一次。他找当医生的朋友认真打听了,知道捐献本身是有一定风险的,动员也有不小的副作用,之后还会造成一段时间的免疫力下降。
蒋弼之听完不为所动,“我已经找医生详细咨询过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任何医疗过程都有副作用和风险,连阿司匹林都不是百分百安全的。这是救人,算是逆天改命,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吧。”
陈茂听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在看到他旁边的陈星后又忙把头扭回去。
陈星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蒋弼之。
陈星平时不会在公司员工面前对蒋弼之露出亲昵之态,尤其不会当着陈茂做出什么逾矩的事。但这会儿他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之情,倾身在蒋弼之嘴唇上亲了亲。
这一吻包含了无数感情,有崇拜、有感动、有担忧、有祝福……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激。
“我和小月做过的最坏的打算,就是骨髓移植——其实也不算最坏的打算,能移植就还不算最坏。有的人就是等不到合适的骨髓,拖太久把身体拖垮了,最后就算有配上的,身体恐怕也受不住了。我们还是幸运的,配上六个点,虽然不算高,但起码能用。也有人之前吃药就把钱都花完了,最后没办法了只能打针拖着,拖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