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跳(139)
“别那么说自己,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做好。”蒋弼之低头亲吻陈星的发顶,十分用力,“星星,我爱你,我太爱你了,别再跟我生气了,行吗?”
陈星用力搂住他,使劲点头,又使劲摇头。
蒋弼之知道他点头是在说“我也爱你”,摇头是在说“我不和你生气了”,他感受到陈星对他深深的依恋,比这段时间的任何一刻都要浓烈。
他想起钟乔的一些话,一时间也迷惑了,难道爱只有伴着痛苦才能显得可信吗?
他努力去理解陈星之前的怒火,向陈星解释那枚酒瓶塞:“当时去意大利是跟邢助理他们一起,不能算旅游,只能算出差。我没和——”他想了个合适的措辞,“‘他们’一起旅过游。”
“那个瓶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不过是我以前不太喜欢意大利的红酒,但是那一瓶喝起来很惊喜,就顺手粘上了。”
他带着陈星回到那个木板前,指了指其中两个瓶塞,一个是那瓶罗曼尼康帝,另一个是薛先生送给他的那瓶甜白,“这个是你,这个也是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之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犯傻似的在这板子上画心的人……真的没有骗你。你要是不信,以后有时间我把上面这些瓶塞一个一个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陈星仰头看着那数目繁多的瓶塞,它们代表了蒋弼之不为自己所知的漫长的岁月。
陈星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忙道:“不是,我不是不信,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蒋弼之温和地打断他难堪的辩解,将他搂进怀里:“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陈星其实还有疑问。他刚才十分想问,差一点就要忍不住——那瓶罗曼尼康帝能出现在这块木板上,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酒本身太珍贵,就像那瓶意大利红酒一样,只是因为“喝起来很惊喜,就顺手粘上了”?
但是不能问,如果问了,他将更加讨厌自己。
蒋弼之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头顶,知道自己又安然度过了“一次”,至于是不是还会有“下一次”,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了。
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和好之后他们比平时更加亲密。
他们亲密的时候那么快乐,陈星的笑容如此有感染力,以至于总让他忘记那些不好的时候,更使得那些“下一次”显得极为突兀,令蒋弼之措手不及 。
先是因为X市的案子摆上台面,交给几名受重用的下属来处理后续,这其中却没有劳苦功高的李道安。
这事被陈星知晓,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说好不为那些事影响李道安的工作,结果却抹了他的功劳。
蒋弼之简直莫名其妙,在他的咄咄逼人之下反问道:“那你让我怎么办?不让他接这案子你跟我闹,让他处理这案子我就得继续跟他有接触,你还会跟我闹!你让我怎么办?”
他一提高声音,陈星立刻会用更大的声音回过去:“那也不是他的错!”
如果只是责备他本人还好,蒋弼之无法忍受他为了别人和自己争吵,比往常更加愤怒:“你这么喜欢他干脆把他接到家里来!干脆让他跟我复合……”
他话说到这里立刻就意识到太不应该了,然而这威胁如此有效,陈星立刻瞪大了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显出无比的乖顺与无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地承认错误,请求他的原谅。
蒋弼之看到惶恐而驯服的陈星,觉出深深的恐惧。
不是因为陈星的反复无常,而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抓到陈星的软肋,然后不自觉地去利用它。
他善于反思,所以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可以忍住,却下意识任由火气发作出来,因为那样的威胁是对陈星而言最有效的“武器”。
但他不想这样。陈星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敌人。
可是面对失控的陈星,想要控制自己也很难。
之后又有一次,是他去应酬时带了陈茂,被陈星的“一个朋友”看到。
那朋友竟然认识蒋弼之,便给陈星打电话打小报告,说蒋弼之带了一个“帅哥”。陈星一听对方的描述,发现不是齐秘书他们,便以为他带了什么别的人,打电话来询问。
其实陈星问得很谨慎,并没有太多质问的语气,但是对于蒋弼之而言,这种质疑本身就是羞辱。
“是陈茂。”蒋弼之疲惫不堪,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里的,“你但凡多问一句,就能知道是陈茂。”他心生不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让陈星如此防备?
陈星一怔,立刻慌乱地解释道:“因为你不让我接送,我那个朋友到得又晚……”
蒋弼之立刻就锁定人选了,什么狗屁“朋友”,不过是个陪酒的小姐。
他心头陡然火起,打断陈星的话:“星星,你是不是都忘了陈茂了?他是我助理,和王助理一样的,在认识你之前他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甚至比王助理还要多。至于为什么你每次去公司都见不到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原因吧。”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可他立刻就后悔了,坐回席上和人略谈了几句就再度起身离开,可他再打陈星的电话已经没人接了。
蒋弼之急急地赶回家,看到陈星在家喝得酩酊大醉。
陈星一见他回来,立刻从吧台旁的高凳上蹭下来,脚底不稳软软地摔到地上。
蒋弼之心头一颤,冲过去扶他,被用力抱住。
陈星在他耳边嚎啕大哭:“蒋叔叔我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不想给你打电话,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想冲你发脾气,我不想惹你生气,但是我忍不住,我怎么这样了呢?我为了忍住不给你打电话我把手机都关了,结果又开开……我就一个劲儿地想你之前跟我说的,你和人有过一夜情,我就老忍不住想是怎么回事,是一回?还是好几回?是和一个人?还是和不同的人?我真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你怎么会和不爱的人上床呢?后来我又想,怎么就不会呢?你第一次上我的时候你不也不爱我嘛……”
陈星喝醉了,把满肠满肚的话都倒了出来,却没发现被他紧紧搂住的蒋弼之牙关紧咬,面无血色。
“蒋叔叔,我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我怎么变这样了呢?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爱上一个男人,又跟男人上床,你比我高、比我壮、比我有能耐,还是干别人的那个,你就还是个男人,我是被干的那个,就慢慢地……慢慢地……变成女人了……”
蒋弼之失魂落魄地抱着陈星,大脑一片空白。
他十多岁时就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经过一段短暂的纠结之后就接受了现实。可是此刻他被陈星问起,竟然又开始考虑那些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自己就是那个少数派?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娶妻生子,自己就要注定孤单一生?
或者说,为什么是陈星?为什么偏偏是陈星被自己戕害?为什么是陈星被自己变成了那个少数派?他本可以娶妻生子,有着正常的一辈子,为什么要被自己拖累,走上这条让他不安受苦的路?
他已经想不清楚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想不起究竟是为什么了,他只觉得似乎是从某一刻起,他们时不时就要这样闹上一次,或是冷战,或是大吵,每一次都是伤筋动骨。
但是无论是之前闹得有多激烈、有多痛苦,他都没有动摇过信心。他曾经坚信自己和陈星相爱,这就够了,陈星在自己身边就是对的,是对陈星他最好的。
可是陈星在他身边越来越不快乐。
此时此刻,他无比迷茫,想起了钟乔的那个“不合适”的理论。
他在这一刻严厉而无助地质问自己:蒋弼之,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让陈星幸福的能力?
九月过半,陈星送陈月去大学报道,他们领了新生用品,陈星熟门熟路地拿着新暖壶去水房打热水。
回来后,陈月已经和几个先到的舍友熟络了,带着少有的激动向陈星介绍道:“这位是C市状元,这位是XX省的榜眼,是那个有名的XX中学的高材生……”
那女生笑道:“应该叫xx中学的幸存者。你也很厉害啊,数学理综全满分。”
陈月立刻笑道:“那她更厉害,作文跑题还能考上这里。”
另一名女生难为情地捂了下脸,“太丢人了,别提了,寝室垫底。”
陈星一直笑着听她们互相“吹捧”,听那几个外地来的女生说想趁着正式开课前在B市附近玩一玩,问陈月有没有什么推荐。
陈月立刻把她哥哥推出来:“这得问我哥哥,旅游管理专业的高材生,什么景点都门儿清,要不是因为以前高中还没毕业考不了导游证,他早就是专业导游了。不过今年就能考了,是吧哥?他可厉害了,早就把考点背得滚瓜烂熟,就等着去考试了……”
陈星如被一阵冷风穿心而过,冻得他遍体生寒……他没法考导游证,他早就把这事给忘了,他连名都没有报。
他曾经心心念念要考这个导游证,足足等了三年,还跟陈月说,就算以后一辈子都在酒店干了,他也得把这个证给考下来,然后把这个证摔到张老狗脸上。
可是他全都忘了。他忘了自己盯了三年的目标,忘了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导游词,忘了发誓要出的那口恶气。
他拿到毕业证以后这几个月都在想什么呢?他在想“他爱不爱我?”“他有多爱我?”“他要是不爱我了怎么办?”
仿佛是要嘲笑他似的,在他意识到自己多么堕落的时刻,他的身边全是天之骄子,这些比他小的小女孩们,哪一个都比他有志气。
他在心里问自己,陈星,你的志气都上哪去了?
183、牢笼
先说题外话:这几章的评论我都认真看了。原本的计划是完结以后写一篇人物浅析,但是看到有小读者因为他们两人的争吵和痛苦而对恋爱产生畏难情绪,我就想提前说了,又是强行解释一波~2332当然以下都是我个人的理解,欢迎友好探讨~
走过爱情的初级阶段,现在两人已经进入比较难得的“亲密关系”。
这种亲密基本脱离了动物性(以性、欲为动力的纯粹的激情),进入到人类专有的深层次的情感状态,满足的是人类特有的非常复杂的社交需求,是人成年以后最接近幼时亲子关系的一种状态(有读者说越来越不像爱情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这种亲密涉及到的已经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爱情”里面所关注的外貌(基因和健康)、气质(外显的人格)、金钱知识等(在社会中的生存能力),而是被潜藏起来的人格。
这个隐性人格平时是被压抑的,它是由幼时少时的经历铸造而成,主要受亲子关系影响,在日常的学习工作中不太显露,只有在进入亲密阶段才会被“激活”。而这个潜藏起来的人格,对于一个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我个人认为哈,它可以算是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