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人(76)
高川的意思,即是希望他当法人,成立一家专门针对托管天山雪的公司,这家公司的全额注资,自然是由岐山出,在表面上相当于同岐山合资,运营两年,待到天山雪达到目标营业额后,他和托管公司一并退出,将天山雪的控制权完全交给岐山。
韩思农听完,陷入沉默。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高川,算盘打得太响亮了。两年中的变数,谁都无法预料,尤其对于岐山这种靠生产销售营业额撑的企业而言,只要一个季度出现问题,就会有无穷无尽的连带影响。
高川想名正言顺捞钱,以及过把当企业家的干瘾。毕竟,靠着公务员的那点儿工资,想要纸醉金迷,还是太离谱。
这种贪官,对自己的前途早就掂量过,说不定制定好了计划,趁着在位这几年,毫无廉耻地能捞就捞,再想办法举家往国外跑。
他与厉永奎大概也是这样谈的。
厉永奎那边还没有签下来合同的原因……不仅仅是岐山还拉扯着天山雪,估计还因为高川狮子大开口。毕竟,以韩思农对红龙的了解,是不愿意退让,吃这种亏的。
韩思农挑眉,笑了笑,“高区长,那我们可以回去考虑两天,再给您答复吗?”
高川满不在乎地高扬下巴,响亮地说了声好。
酒局结束,韩思农和严英坐在回程的网约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
“高川这人不行……”严英摇摇头,“跟这种人合作,指不定哪天会出事。”
韩思农也觉得不妙。高川这个人的劣根性,明晃晃,可如果反向思维,正是这人贪婪,也最好掌控,稍微给出多点儿饵,便能上钩。
“我觉得……”韩思农忽然止声。
欲说还休,自然会勾出人的兴趣。
严英立刻侧过头,问:“说啊,你觉得什么?”
“满足高川,也不是不行,只是条件得压一压,我宁可把钱给得多,也不可能将控制权分给他。”
听闻这话,严英锁眉,默了半晌问:“思农,你真觉得值吗?”
韩思农听出言外之意,大概还在问,你会不会只是一时冲动,并未充分考虑到所有情况。
“严英……”韩思农郑重地叫他,“市场调研我们做得够彻底了,买了天山雪,只会对未来发展有利,组合拳打出去的效果,绝对比单一拳法打得有劲。”
严英摁了摁突突跳起的太阳穴,酒精虽然下去了大半,可面色依然有些酡红。
“行吧,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严英顿了顿,“我有点担心,怕你咽不下之前的气,钻牛角尖去了,光想着跟厉永奎一争高下。”
韩思农调转目光,望向窗外,表情变得幽深。
隔了少顷,严英耳畔传来韩思农的低语,“怎么会呢,我绝不会冒玉石俱焚的险。”
话落,严英依稀听到了一声叹息。
抓住高川贪婪的弱点后,岐山这边谈判风格立刻改了风向。
高川明着暗着,装作无意提起来厉永奎那边,意思是,你们如果不愿意,本来我就有托底,大不了老子拍拍屁股走人。
既然在赌桌上坐下来了,谁又愿意轻易出局?
经过几轮不算愉快的蹉谈后,岐山咬着牙答应了高川开出的条件,好在合资后,公司的控制权仍在岐山手上。
政府松口,天山雪只能马首是瞻。
签订完协议盖章后,韩思农一直紧绷的弦,才敢松弛。接下来,就差对外发布新闻。
但哪知一波三折,高川胃口不小,仗着协议里的付款方式,又想将价格水涨船高。
严英都怒了,嘴上骂骂咧咧,贪污也敢贪得这么明目张胆!妈的,迟早被双规!狗官!
韩思农劝他,就当肉包子喂狗,已经走到这里,骑虎难下,如果半途而废,只会更加不值得。
岐山在高川这里吃了闷亏,就当作个教训,为以后敲响警钟,要警惕激进。
厉永奎这边,一直以为自己在同韩思农拉锯。哪知,自己拉拢的同伙,转身就背信弃义。
直到韩思农那边被高川第二次坐地起价,他都还蒙在鼓里。
近来,他除去将精力放在天山雪收购项目外,还得关注老本行,二级市场。
一方面他要紧盯外盘美股,同时还要跟踪自己的国内盘,游资最近动得厉害,招数出得措不及防,经常让他吃函。
他心里虽然想着配完仓就赶紧去做想做的事,可大A实在太玄乎了,像有妖风在刮,风向无法预测,完完全全的「空穴来风」,常常掘到的金,又得原封不动吐回去。
从悦达退出后,他发现曾经握在韩思农手上的项圈,变成了如今被二级市场锁住的黄金镣铐。
他好像总脱不开身,好像总在为自己的沦陷找理由。
在韩思农没有弄岐山前,他只会因为工作视察逗留,并不打算将江城作为自己的驻扎地。
但韩思农来了,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霸占一方呢。
为了保持身材,他有慢跑的习惯,工作再累,也能坚持。跑步其实也是一种放松,能够暂时放空,只需关注步伐和配速。
人在那一刻,会变得无比纯粹。
前方,只有终点。他不用再被其余情绪折磨,迎头向前,跑向终点便可。
他常常沿着绿道跑步,跑到W大校外,路过凌波门栈道。
他会停下来,望向泛着暗光的湖面。
在很久很久,久到几乎他也快忘了的以前。那时,只要下雨时间过长,湖水便会泛滥,汹涌弥漫至路面。
湖里的鱼儿跟着逃出来,W大的学生们,还有周边学校的学生们,不惧雨水,像是起哄,又像是为了解闷,聚集在一块,淌水捉鱼,好不快活。
韩思农怂恿他一起荒唐。他略带犹豫,可架不住韩思农的花言巧语,随着他一块儿扎进大雨里。
雨不是一般大,都赶得上在香港的台风天,下得暴雨。他们迟了,鱼没抓上,却被浇成了实实在在的落汤鸡。脚下的水流湍急,几乎像河。他趔趄了好几次,差点跌进水里。
韩思农伸出一支胳膊,叫他,好好抓住。
他想也没想地就抓了上去,然后,韩思农抬起另一边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雨水和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渗入肌肤。
他不敢侧头,只敢用余光打量韩思农。
韩思农被淋得那么狼狈,却依然有沉稳、无所谓的脸庞。因为看得太入迷,他又踉跄了一下,差点连带着掼倒韩思农。
韩思农没有生气,只说,你再抓紧点儿。
微信语音震断了厉永奎的遥远思绪。助理焦躁地让他联系高川。
厉永奎蹙眉,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不小心,将咸味带进眼睛。
他眯着眼,给高川打了电话。
高川并没有马上接起来,他继续打第二个,结果如法炮制。大约隔了好几个小时,高川才给他回电。
高川在电话里信誓旦旦,恨不得发毒誓,诅咒起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他道歉很诚心,就像他的毁约也不是诚心的。
厉永奎心渐渐沉下来,懒得听对面的鬼扯。他闭上眼,把电话挂了,然后将手机,往路旁的红砖墙壁上使劲一砸。手机弹了几下,落回地面。屏幕边缘,像蛛网一般,碎裂了。
每个人都有青葱年华啊,青春里动心,爱上一个人,真得很美妙。
第59章 chapter 57
天山雪收购事宜,最后一锤定音,由岐山杀出重围,胜出。
在正式签约的那天,韩思农本该激动,可他觉得这一切其实理所应当。他花了血淋淋的代价,割肉献鹫,的确没什么悬念。
厉永奎这会儿应该在无能狂怒吧。
想到这里,韩思农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很奇怪,旁人会觉得莫名其妙,当事者也不清不楚……从显现到消失只有短暂的一瞬,像是在讥诮,又像是在自哂。
庆功宴在江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举行。
崔了了也来了,穿着苹果绿的连衣裙,比上次见面更添婀娜。韩思农恭维了一番,崔了了接纳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