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人(34)
写进了许多女孩们初恋回忆的名字,包括他厉永奎的。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几年了?
自十九岁开始,满打满算的第七年吧。
七年,有时像按了静止键,有时像按了快进键。他们的位置还是没有变换,韩思农在台上,他在台下。
韩思农往前跑一步,他就要拼命追上一步。尽管还是有许多遗憾,尽管韩思农从不对他允诺……但他和他仍然能在无人知晓的时刻相拥相吻,就足矣。
春节很快来临,韩思农自然要回父母家团圆。
按照以往习惯,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来韩家吃年夜饭。住家阿姨放假归乡,于是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变成了苏素。
好在如今条件比以前好上许多,可以在酒店订餐,年夜饭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在岁岁高升的鞭炮声中,又是一年过去。
捱到春节联欢晚会结束,韩思农终于能去床上睡觉。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在梦中。他在床上沉睡,胸口沉重,呼吸不上来。没多久,有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貌似在叫他的名字。
韩庭,是韩庭在叫他。不知为何,口气听起来愤怒且不满。紧接着,苏素出现,站在他床边,面容模糊,却音色清晰地说,真不像话。
床铺忽然在他身下消失,身体陷进一片潮水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瞬间就被淹没。
他几乎是挣扎着醒来。
屋内很暗,遮光窗帘将日光隔绝在外。他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反常的是,没人来叫他起床。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一把脸。
走出卧室,家里异常安静,只有书房那边,传来了隐约说话声。
“爸——妈——”韩思农喊了一嗓子。
苏素先走出来的,韩庭黑着脸,紧随其后。
“起床了?”苏素神色有些慌乱。
韩思农一怔,因为他发现苏素眼角泛红,好像哭过。
“妈,怎么了?”
“啊?”苏素装傻,眼睛不自觉去瞟韩庭,嘴上说着,“饿不饿啊,看你太累,没叫醒你。”
韩思农没作声,狐疑地看她。
韩庭这时突兀插话,对苏素说:“你先去弄饭吧。”
苏素应声,逃似地扎进厨房。
韩思农愈发觉得气氛诡异。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没吃几口,韩思农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翻开手机盖,瞟了眼屏幕,犹豫了会儿,准备起身去自己房间接。
韩庭发现了他的意图,“谁,谁的电话?”
“嗯?”韩思农不解。
“谁现在跟你打电话?”韩庭面色不虞。
韩思农敷衍,“同事。”
“男的女的?”问这话时,韩庭握筷子的手在暗暗使劲,青筋明显暴起。
“男的。”韩思农奇怪,一个电话而已,怎么韩庭搞得如临大敌似的。
苏素忽然喊了声韩庭的名字,并朝他递了个眼色。韩庭并未理会,命令韩思农,“你就在这里接!”
韩思农不明所以,同时有些恼羞成怒。
“爸爸,我也有隐私的,有些话不适合在第三者面前讨论。”
“什么话?你有什么不要脸的话,不能当着我和你妈的面说!”韩庭怒视他道。
“什么?”韩思农开始糊涂了,手机不再继续震了。
“你别跟老子装傻!你做了什么恶心、不要脸的事情,你心知肚明!”
韩庭已经站起来,六十一的人了,体格依旧强健,生起气来的模样,俨若罗刹,令人不寒而栗。
“小思……”一直没说话的苏素突然开口,颤巍巍地问,“你老实告诉妈妈,你一直很反感相亲,是为什么?”
韩思农仅在一刹那就明白过来。
握在掌心的手机又震起来,不歇息。
是谁?
又是谁在暗中窥伺到秘密,不留情面地禀告给他的父母。
目的呢?
打垮他吗?还是想摧毁他?
“我不是——”韩思农面无表情地回答。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地震,就像对面那个拨号的人一样,不到黄河不死心。
不是什么?
他到底在回答什么?
不是同性恋、不是变态、不是被这社会所摒弃鄙夷的存在吗?
“你最好不是!”韩庭握紧了拳头,怒气冲冲道。
苏素怕丈夫太过激动,着急忙慌地去拽他胳膊,小声道:“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我们都坐下来好好聊聊,把事情搞清楚。”
而后,苏素转向韩思农,面色痛苦地问:“他是谁,另外一个是谁?”
韩思农忽然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低低笑起来,笑得血色全无,笑得身体摇摇欲坠。
韩庭和苏素双双愣住,毫无头绪地盯着儿子,忽觉一股凉气从脚底蹿至天灵盖。
“小思……”苏素不忍。
韩思农终于停止了笑,抬起空洞的眼,问:“你们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只有一个问题,是谁告诉你们的?”
厉永奎盯着手机发愣。
已经第三天了,为什么韩思农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
他伸出手,再次握紧手机。
不安,在心中抽丝剥茧,幻化成尖角,一点点儿顶破胸膛。他被破开,像失血过多似地开始麻痹。
他又拨去一个号。
对方很快接起来,听见是他的声音后,有些疑惑。
“韩总?他没联系我啊,他不是回家过年了吗?”严英奇怪厉永奎怎么会来电话打听韩思农的去向。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厉永奎匆匆挂了电话。
他决定立刻动身。不管不顾,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去找到韩思农。
《一路上有你》张学友唱。
第26章 chapter 24
春节期间,小地方的交通方式骤减,厉永奎几经周转,才出了省。辗转到韩思农家门口时,已是深夜。
他一口气都不想喘息,砰砰砰,心急如焚地敲着韩思农家的大门。
敲门声回荡在走廊,被深夜的寂静扩大。
没人来应门。
厉永奎心情跌宕至谷底。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欲离开的那一刻,门毫无防备地开了。
韩思农站在一条缝隙里,露出一小部分脸。
诧异、欣喜……各种情绪涌上心间,汇集到最末端,只不过是「太好了,他还在」。
厉永奎来不及平复,脱口而出,“你怎么老是不接我电话?我担心死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韩思农一动不动,面色如常,“太晚了,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
厉永奎忽而有些气愤。这算什么,自己接连担心了几宿,外加一路,结果就给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打发他?
屋内这时有人喊了韩思农的名字。
“我妈在这里,不方便。”韩思农说。
厉永奎本来松了的一口气,瞬间被提起。
韩思农侧了侧身,对屋内的人道,“找错门了。”
韩思农关上门,转身就看见苏素,一脸复杂地盯着他。
他和父母谈崩了。
韩庭嫌恶地甩给他一盘磁带,让他好好听听里面的内容。显然,这盘磁带里蕴含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
是他和厉永奎在办公室苟合的破碎片段——喘息、对话、甚至身体碰撞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纵然收声模模糊糊,却依然能清晰地意识到,主角是两个男人。
不难推测,有人安了窃听器,他疏忽了,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正的人心险恶。
韩庭问他,有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他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笑。
见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韩庭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给了他两拳。第一拳是脸,鼻子直接就流出了血;
第二拳是肚子,五脏六腑绞痛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