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86)
“那是什么时候?”
“军训。”
“系武装带的时候?”
“不是,军训之后。”
祝余想起什么,偏去看窗外,“你不是看到我拧开水瓶底了吗?”
这件事做得虽然解气,但不知情的人看来肯定是卑劣的。
“嗯。”
祝余的心跳忽然就因为这个“嗯”失控起来。
他想起一句话,可能是在哪本地摊鸡汤上看的,大抵意思是真正好的爱,不是爱你外在保护层的那个假自我,那个面具,而是爱连你自己都不爱的自己。
他虽然并没有觉得这话有多正确,但真的有人连他的坏一并喜欢,也确实心动得无以复加。
可他还是解释说,“那个是我的开水瓶,被偷走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我就是想报复一下。”
梁阁注视着他,“好厉害。”
祝余不再说话了。
车上不时有乘客,上来又下去,祝余很久没有这样细致地观察过这个城市,变迁或人文,他像坐上一辆观光巴士,这样慢悠悠地,路过这个城市的四月。
他一直舍不得下去,这趟车绕了半个城市,快十二点才停到了终点站。梁阁先他一步下车,他再下车时,眼前伸来一只手,他顿了一顿,看向手的主人。
梁阁挑眉看他,“出来约会男朋友的手都不牵?”
男朋友。
前头的司机喝着水若有若无地朝这瞟,祝余进退维谷,右手伸了出去,临放上去时又收回来四根指头,只吝啬地放了根小指在梁阁手心。
梁阁笑了一下,转用小拇指勾着他的小拇指,两人小孩子拉钩似的牵着,梁阁说,“走吧。”
祝余口干舌燥,幸而他平时走路不摆手,要是这会儿在军训,他非得同手同脚不可。
这趟车的终点站是十七中,周围是个比较败落的老城区,没什么高楼,简陋凋敝,看不出有什么可玩的。
“饿吗?吃点东西吧。”
这附近倒有个大排档,祝余说想吃面,他们就找了家小店吃面。
祝余也时常疑惑,他不挑也就算了,梁阁竟然也不怎么挑。他甚至怀疑梁阁除了香菇什么都吃,上回简希的草莓蛋糕品相那么糟糕,他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还能像模像样地点评。
他真就这么问了梁阁。
梁阁说,“简希做的所有东西你都别吃。”
“不能吃吗?”
“能吃。”梁阁严肃地看着他,“可能会死。”
祝余被他说得忐忑,“她是刚学做饭吗?”
“不是,从小就喜欢,只有她爸吃。”梁阁低头吃完了面,才说,“霍青山做饭好吃。”
这家面分量十足,肉丝面味道极佳,祝余吃完两海碗,又稍作歇息,梁阁说,“走,带你去玩。”
这周围看起来实在乏善可陈,梁阁应该也没来过,但祝余很底气地认为,梁阁不会让他无趣。
他们又勾住了小指,梁阁说,“本来想带你去附中,他们下周有活动。”
“那怎么不去?”
梁阁低低地说,“等不及了。”
祝余顿时无所适从起来,为了掩饰,拿出手机查附近,就见霍青山正在五人群里疯狂发消息。
“下周春游想吃什么?我来超市了,能提的快提,我全包了!”
“人呢?”
“不回消息是吧?”
“都忙。”
“都忙。”
“老人独自过年.gif”
“退群了。”
“我要退群了你们都不搭理我?!”
……
他被逗乐了,正想捧场回复一下,群里就蹦出条新消息,是艾山发的。
“卧槽,我在十七中这看见俩人,好像梁阁和祝观音!”
祝余当即一口气梗在喉口,不敢打草惊蛇四处张望,只眼珠在眼眶里小幅度溜了一圈。
今天鹿鸣校队跟十七中比赛,十七中主场,他们随便上了辆公交,怎么还偏偏就坐这来了?还好死不死被艾山撞见。
梁阁说,“别回头,他在我们后面,走。”
他们都忘了松手,就那么拉着勾,故作若无其事地加快了脚步,眼看要出了排挡到安全地带。
身后响起了艾山的呼唤,“梁阁!祝观音!”
“我就知道是你俩,背着我们出来玩?!嘿哟,还牵着手呢!”
祝余后脊一僵,“怎么办?”
梁阁牵着他就狂奔,祝余手里的花被肆意的风吹得七零八落,随着奔跑,花瓣落了一路,眼看着花一片片飘走了,祝余竟然不合时宜地心疼起来。
“站住!跑什么!?”他们一跑,艾山就来了劲,对正在撸串的队员们喊,“伙计们!给我追!”
祝余把整束花都揽在怀里,还是拦不住花掉得只剩几根枝,那个毛绒小兔都被颠掉了。
他焦急地回过头,“梁阁,兔子掉了!”
说完就惊醒,不该说的,这时候还在乎兔子干嘛。
可梁阁真就停住了,返出去把滚得灰扑扑的兔子捡起来,又牵着他继续跑。
“你还敢回来捡东西?”艾山简直被他挑衅了权威,气定神闲地发号施令,“兄弟们,包抄!抓到了队长有赏!”
校篮有十三个人,今天来了九个,一群人高马大的篮球体育生这下又有劲又得趣,摩拳擦掌,边追还兴奋地叫,艾山大声指挥,“猎杀时刻!给我抓!”
祝余听到梁阁切齿说道,“明天我弄死他。”
祝余也觉得出师不利得滑稽,约个会约得像被反动派围剿的地下党特务,天上地下没这么离谱的。
他都恨起艾山来了。
这群篮球生都还少年心性,又体力充沛,真就穷追不舍,一路从十七中周边的排挡出来,追了两个街区,不知道还以为追杀呢。
虽然祝余长跑耐力不错,但架不住他们人多腿长,梁阁牵着他跑进了一个铁门大开的老旧小学,他们也跟着进来了。
今天周日,学校里没人,也没看见守校的老师和保安,不敢往空阔处跑,他们率先拐进后楼,祝余看见张开了的门,“那!”
他们立刻闪了进去,是个小小的杂物间,堆着一些旧课桌,废书,地上还摆着破了的大方镜,空中有浮动的灰尘。
他们这会儿又热又喘,紧挨着面对面站着,闷在这个小而窄的杂物间里。
梁阁低下眼,看见他净白的脸上泛起旖旎的红潮,碎发都被黏在额头上,脸上的汗珠亮晶晶的,顺着脸廓滴下去,淌过少年白皙泛红的颈子,滑进了领口深处。
梁阁喉结攒了一下,克制地别开视线,身体里有种躁动的,隐秘的燥热在升腾。
祝余嘴唇有些发干,伸出舌头润了一下,唇色立刻又水红肉感起来,嘴里呼出的气都是热烫的,一阵一阵地洒在梁阁颈间。
他还一无所知,边探听动静边问梁阁,“有纸吗?”
梁阁愣了愣,在口袋里摸到一方手帕,是当时他妈心血来潮和衣服一起买的,也算个配饰,他拿出来递给他。
祝余小学起就没见过手帕这种东西了,而且这方手帕质地柔软,上面绣有精致而繁复的花纹,他都舍不得用来揩汗了。他抬起头,手捏着两角将手帕拎到眼前,乌眼珠里透出些无邪专注的光芒,饱润的唇做了个“哇”的口型。
外面响起艾山得瑟的喊声,“是这吗?躲猫猫躲这了?梁阁,祝观音,限你们两分钟内出来,别让哥哥进去逮你们,两分钟倒计时!”
祝余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手帕落下来,轻柔地覆在了他脸上,他眼前茫茫一片。
正要拿下来,就被人连着手臂一并箍住了,腰被搂着蛮横地上提起来,有什么隔着手帕贴住了他的嘴唇。他顷刻间就被梁阁的气息包围了,不再那么清冽,危险而汹涌地,粗热的喘息喷在他脸上。
视觉的丧失加大了他的感觉刺激,这是个野蛮的吻,梁阁开始咬他的嘴唇,舌头来回在他唇缝间拨动,还隔着手帕吮他,他一阵阵地发麻,还抗拒不得,只感觉手帕嘴唇相贴的那一块都是湿的,又脏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