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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152)

作者:夏小正 时间:2022-12-31 10:35 标签:校园 直掰弯

  他倒不是说有枪可以杀人,是有枪后面代表的能量,一把西格绍尔p226,被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游刃有余地握在手里,他确定是真枪。
  祝余腹诽那是把玩具枪,像是没听懂,无辜又惊惶,“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可他忽然又用极低的声音说,“我舍不得。”
  “什么?”
  “我舍不得让他做脏事。”
  傅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舌根泛起些苦味儿,傅骧偏过头,可笑般笑了一下,又偏回来,呼吸不可抑制地变得紊乱浊重。
  傅骧发现,自己真的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是讨厌。他后悔了,他后悔把祝余变成这个样子,他真正想要的是那个在街上抱着肥胖的大橘猫,每天叽叽喳喳追着他叫“傅骧!傅骧!”的小傻逼,那个小小的聒噪的八岁到十三岁的祝余,是被他亲手驱赶扼杀的。
  心底一阵怆然,他讥诮地望着祝余,“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祝余才不在意,他说,“我要走了。”
  明知道他不是他的狗,可眼睁睁看着他走开,傅骧还是痛苦又不甘,内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揪住。
  “喂!”
  祝余触到病房的把手,听到傅骧在后面说。
  “你喜欢他什么?我想学一学。”
  祝余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那么轻,那么不经意,像手拨开湖水。
  傅骧的喉头不自控地收紧了。
  祝余看着他,突然低下头干呕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第一百一十章 春天
  姚郡初中时很不喜欢雨天,因为她的伞,是一把充话费时营业厅送的伞,上面还有营业厅的字样,用得很旧了,脏兮兮的,伞面的支架处都渗出锈黄色,在女生们或卡通或鲜艳的伞里,穷酸得打眼。
  她特意挑晚点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下楼,刚撑开伞就听见正在经历变声期的粗粝男声说,“你是五保户吗?”
  她羞恼地偏过头去,几个男生正哄笑成一团。
  说话的是班上成绩常年被他压一头的男生,家境不错,长相也白净,聪明招人喜欢,身边总聚着一伙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总被姚郡抢风头的原因,他对姚郡总是刺刺的,被朋友们嘲笑没风度也不在乎。
  她的脸一点点烧起来,年少时的贫穷足以令一个人赤裸,她没有理会,撑着伞急急步入雨中。
  “喂!你要是真穷得买不起伞,我可以送你一把!”
  她下了公交,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旧市场,摆着许多路边摊,姚郡每天都要从那里走一遭。今天放学前考了一套英语卷子,姚郡腹中空虚,看见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中学生站在一个饼摊前。
  那个饼摊的阿姨姚郡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扎个马尾,很爱笑,干净又漂亮,正笑着和那几个中学生说些什么,手上动作麻利,热气腾腾,雨天湿润的空气中有食物香辣扑鼻的气息。
  她脚步停了停,几个人抓着饼说笑着从她旁边走过,开始大口地吃,廉价的油混着面饼,金黄的蛋液,加上肠和鸡柳,葱花和生菜,再刷上一层辣酱。她回忆着刚才那几个人如何一口咬下,然后大口咀嚼,唇齿间油汪汪的香,叫人直咽口水。
  她很少馋,但此时她馋得像胃里要伸出只手来,她用力吸紧肚子,怕它丢人地叫出声来。
  她口袋里只有明天坐车的两块钱了,回家问她妈要五块钱吧,应该可以要到吧,她很少要零花钱的,五块钱的话就不加鸡柳了。
  回到家时,她妈正在做饭,屋子里很阴,只厨房里开了盏黄灯,她妈听到她回来叫唤她去帮忙,她洗了菜,又拿了碗碟,才开口问她妈要五块钱。
  她妈停了手,“要钱干什么?”
  “我想买个饼吃。”
  她妈不高兴,“你爸接完你弟回来马上吃饭了,吃什么饼?”
  可姚郡说,“我想吃。”
  她妈一下撂了刀,“你想吃就要吃啊?你是哪来的大小姐?你晓不晓得挣钱有多苦,马上吃饭了,你硬要买个什么饼吃,什么饼你带我去看看,我看是能升仙还是能长寿!”
  她只是想要五块钱去买一个饼,她站在那没有动,像在犟。
  她妈非常能刻薄地挖苦人,“我真的前世都没看见过有女孩子这么在乎这张嘴的,这张嘴就是你的命!你说是不是你的命,等你爸你弟回来马上就吃饭了,你要去买个饼!吃了这个饼你能成仙是不是,怎么有这么不懂事又好吃的女孩子,我真的听都没听说过!”
  她恨恨瞪着姚郡,然后撩开围裙掏出十块钱给她,嘴上还不放过她,“去吃去吃,你去堵上你这张好吃嘴!”
  “我不要了。”
  姚郡拿上那把旧伞夺门而出,听到她妈还在后面气恼地喊,“冤孽呢!真的是冤孽,一天天地来害我!”
  姚郡一直跑下楼,撑着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又跑到了那个饼摊前,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其实她根本没有在看,只是出神地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客流走了又来,正到饭点,饶是雨天客流也不零落。
  不知何时,饼摊的阿姨淋着细雨站在了她伞前,弯着身温柔关切,姚郡看见她头顶的发绳上卡着个蝴蝶结,“怎么了妹妹?是不是和家里吵架?还是迷路了?吃过饭没有?”
  她叫她妹妹,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习惯。
  然后她把一个刚做好的饼塞到姚郡手里,隔着纸袋都热得烫手,“先吃东西,先吃东西好吗,好冷的。”
  有客人在喊,她又急急忙忙回了摊子,姚郡呆呆地又在那站了好久,等天完全暗下来了,她还是只能往家走。她看着手里的饼,饼皮被雨水打湿有些发潮了,可一口咬下去仍然是香辣美味,料多扎实,甚至给她放了最贵的牛排,可能太香了,她的眼泪一下被呛了出来。
  后来姚郡再也没去过那个旧市场,每次都多走两条街刻意地绕过去,她每每回想起那件事都觉得丢脸,那跟乞讨有什么分别,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她也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蠢,骂都挨了,钱也给她了,她偏偏不要了。
  初中毕业后她没选离家近的讼言,她去了鹿鸣,很远,住校,鹿鸣对优生很厚待,学杂全免,生活费补助加奖学金,够她如鱼得水。
  她是高一下学期才发现校门外那个饼摊的,尽管先前就零碎地听说过“祝英台”,“十班班长的妈妈”这些,她一眼看出来是之前饼摊的阿姨,几年不见,看上去苍老了好多,那些涌上心头的善意又丢人的回忆让她后背像有热刺在扎。
  她逼自己刻意去忽略,直到又一个周一,她终于上前,内心忐忑,声腔发紧,“您好,要一个饼,加鸡柳。”
  “好的同学,七块哈。”
  阿姨没认出她来,和对所有人一样笑着把饼递给她,她接过来,放下一张20的,然后匆匆挤进人群中离开,走出去十几米听到身后喊:
  “同学!忘记找钱了!同学!等一下!”
  男孩子清润的嗓音,“怎么了妈?”
  “满满,妈忘记找钱了,人都走了!”
  “什么样子?我去追一下。”
  “短头发的,是个妹妹。”
  ……
  高三新学期,姚郡走在进校的林荫道上,清早的校门口嘈杂又沉闷,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有两个男孩子骑着车进校来,飞快地从姚郡身侧骑过去,清爽恣意得像一阵风。
  山地车上的祝余霍然回过头来,乌眼珠弯弯地望着她,活泼地将右手抬到眉边,“郡哥,早上好!”
  梁阁也骑着公路车侧过身来,同样将右手抬到眉边,冷峭懒散的样子,“早上好。”
  姚郡险些被传染得也将手抬起来敬礼,临门一脚被她的理智生生压下去,稍许有些赧然,“早上好。”
  梁阁的右手没放下,探过去拎起祝余背上的书包,虚虚提着,“你好慢。”
  他们应该一路猛踩过来的,祝余净白的脸颊都泛起红雾,还有些气喘不匀,“是你骑太快了,我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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