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白莲种植手册(122)
他强颜欢笑,对着几个同辈的哥哥弟弟:“以后还拜托各位兄弟,看在同村同族的份儿上,照顾照顾我老爹,不行就......给他再找个伴儿吧。”
他说到这里,侧过头,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别都在这儿垂头丧气的,这事儿要是闹大,咱村保住了,那可是大好事儿啊。”见他们个个都苦着脸,马上就要哭出来,小三哥只能装作洒脱地拍了拍表弟的肩膀,“没事儿,人家都说,在狱里能上大学,还不要钱呢,出来好多公司抢着要!”
许涵昌看着他们愁云惨雾的,忍不住往卓闻的方向看了看。
卓闻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些话自然也都听到了。
他打开手机锁屏,走得远了点,对着墙根捂住手机,远离人群跟秘书打电话。
许爷爷站在村口觉得风冷,想要回家去拿件衣服。
道路被挖得崎岖难行,他只能顺着墙根走。
村里其他人一起安慰着小三哥,忽然听到背后一阵惊呼。
许爷爷趴在一堆碎砖瓦砾旁边,整个吓得呆愣,都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那是因为地基被挖而摇摇欲坠的土砖墙,终于倒了一片。
好在有惊无险,许涵昌的几个堂兄弟连忙跑过去,把爷爷从地上扶起来,边数落他乱跑边想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许爷爷却不动,指着那堆废墟,“涵、涵昌......”
许涵昌的脑子轰地一声,他看到墙头歪倒,向着最亲爱的爷爷砸下时,条件反射般地冲了过去。
村里家家户户院墙都不高,许涵昌小时候爬墙上树都不成问题,毫无难度。
但真正倒下来的时候才能看得出可怕。砖头瞬间冲着他倾泻而下,他却没有感觉到疼。
他想,幸好把爷爷推开了。
然而没有一块砖砸在他身上,另一个人牢牢把他护在身子底下,透过血肉之躯,也能感受到对方遭遇的的冲击和痛苦。
有带着热度又黏腻的液体,顺着许涵昌的侧脸流下来,很快又变凉。
“卓闻!卓闻!!!”许涵昌肝胆俱裂,他背上无比沉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卓闻你被吓我,卓闻,你怎么了!”许涵昌努力挣扎,但是两人身上还压了些砖头。农村盖房子用的砖石结实沉重,比一般的红砖难挪动很多。
“卓闻,你答应我一声啊!”许涵昌的眼泪冲了出来,和脸上带着血腥味儿的液体混在一起,“卓闻......”
“许哥......”
许涵昌一声不吭,气都屏住,他怕听不清楚任何一个字。
“许哥,我这辈子,总算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儿了吧。”
“许哥,我......”
我爱你。他虽然没能说完,但也非常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卓闻在许多人眼里是无所不能,他有钱,聪明,长得好看,家境优越。
许多事他做起来轻而易举,一般人眼中的麻烦障碍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疼,也会死。许涵昌在一片黑暗中,眼睛发红,目眦欲裂。
卓闻还不到二十岁啊。
他什么都没法去想,也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不带丝毫感情,没有任何知觉一般机械重复着一个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的光线和声音都远去,他坐在那堆砖石旁边,眼里一团血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听到自己爷爷带着哭腔的声音:“涵昌,你别吓爷爷啊,你怎么了你这孩子是!”
“我没事。”许涵昌眨了眨眼,“我没事啊爷爷。”
他站起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身体。他看着自己挖石块磨得全是血的十指,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就像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样。
他捡起一块被扔到旁边的石头,上面还沾着深色血迹。
许涵昌打了个哆嗦,石头就从手指间掉了下去,在地上蹦跳几下,滚远了。
他不知道那是卓闻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许涵昌回家打包换洗衣物,打算去医院照顾卓闻。他伤到了脑袋,估计要住很久,要做好打算。
卧室地上还有卓闻铺好的小毛毡,他在许涵昌凳子上固定的厚垫子,还有侧着靠墙根的新皮鞋,都是卓闻用鞋油打理好的,整整齐齐地摆在卓闻亲手钉起来的鞋架上。
他一到晚上就坐着小马扎,拿起刷子开始认真弄那些。即使被许涵昌指出在做无用功,也没有放弃过。
许涵昌不用打开衣柜的门,就知道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套套搭配好的衣服,从衬衣到外套,以及袜子,都干干净净。
因为许涵昌反感男士淡香水,那上面只有浅薄洗涤剂的清新味道。
“哎哎哎许哥别挂那套上面!唉算了,明天我再给你重新分一下。”
卓闻无奈的声音又在空荡的屋里响起,许涵昌忽然捂着脸,坐在了床边上。
“许涵昌?”没几秒,他的门被敲响。许涵昌匆匆搓了搓头发,站起来过去开门。
“我听你刚才回来了,那个啥,这是这季度房租,房东退回来了,我给你扫过去。”许涵昌的同租室友站在门口,拿着手机解释道。
“退回来了?”许涵昌诧异地问,“为什么?”
室友耸耸肩膀:“咱房东把房子卖了,说新房东不要租金呗,连个联系方式也没留。哎不会是孩子要上学买的学区房吧?不过这附近也没什么好学校啊......你说咱俩会不会过几天被人赶出去,咱们签的可是按季度租的合约,要不房东为什么不来收租金啊对吧......”
许涵昌神色恍惚,慢慢地回到屋里,拿起包背上。
“哎,你上哪儿去?”他舍友说了会儿,发现许涵昌根本没听,着急地说,“咱俩还是早点找找还有没有别的房子合适,别到时候被新房东撵出去了,还有老赖在家里你那个朋友,咱们可以找个三室一厅的。当然如果能找到新房东交上租金最好,哎许涵昌你听见了没啊!”
许涵昌打开了房门,回头对舍友说:“不会的。不会有人来收房租的。”
这房子的主人,他不会来收房租,也不会再赖在家里不走。
现在可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命悬一线,快死了。
现在离一个月,还早呢。
第113章 有惊无险
因为之前事发时卓闻的司机小宋已经到了现场,许涵昌又吓傻了没反应,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是过岗庄的支书和小宋。
而回家之前,回过神来的许涵昌已经打电话问过支书,得到了应该要手术抢救的回复。
如今他在家匆匆收拾好东西,秉着卓闻不康复就不会离开医院这么破釜沉舟的心态,没半小时就到了楼下。
卓闻出事,又把许涵昌拉进了两年前许爷爷诊断未定那个最黑暗的黎明。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爱恨纠葛都不值一提。
如果人没了,如果人没了……许涵昌的目光空洞,看着窗外景色,忽然闭上眼睛。
不能再想下去了。
然而,他在楼下再次打支书的电话,却只有冰冷的滴滴声,再也打不通。
许涵昌焦急不已,站在急诊门口犹豫了会儿。好在这是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在参观时认识的那位师兄也在这里。
他从微信里找出那位师兄的微信,接连发送了好几条信息。
【师兄,您好请问您在哪儿,在医院吗】
【我有个朋友,叫卓闻,今年十九岁,颅脑外伤刚才送到急诊了】
【您方便帮我在系统里查一下他的病历或者去哪个诊室就诊了吗】
许涵昌发过去之后,一边四处环顾,一面焦急地等待回复。
【师兄,您在吗?】
三分钟以后,对面发来一条信息。
许涵昌心里惴惴不安地点开。
【急诊三手,脑室外引流。】
许涵昌愣愣地看着那行字,失去了辨认语言的能力。
脑室外引流。
他学医,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