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白莲种植手册(110)
“许哥,许哥,醒醒了。”
许涵昌迷蒙中听到有人叫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卓闻和他距离近得有点过分,见他醒过来笑眯眯地注视着他:“许哥,药快输完了,护士刚才过来看了一圈,等会儿给你拔针——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许涵昌见身边是卓闻,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警惕性也降低了。
他说:“我想上厕所。”
那一瞬间,似乎他和卓闻从未分开过,两个人还是剑北高二一班最亲密无间的两个男高中生,在教室并肩学习,在宿舍腻腻歪歪。
即使最后彻底摔在地上一塌糊涂,许涵昌也不得不承认,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
卓闻愣了愣,脸可疑地变红:“那我给你举着袋子,陪你去吧。”
这句话令许涵昌完全清醒过来,抬眼瞟他,坐在凳子上,波澜不惊、好整以暇地说:“不用,很快就输完了,输完了再去就行。”
卓闻碰了一鼻子灰,不敢说话。
但是输液导致的尿急可以说是瞬息万变。上一秒许涵昌觉得自己还能忍,下一秒就双腿交叠,神情紧张起来。
他看着液体一滴滴落下,在看不见的皮下流淌进自己的血管,在想象中仿佛直接灌进了已经负担很重的膀胱。
没一会儿他就越发憋胀难忍,轻轻呼吸都会带动某处的肌肉。
不行,再这样下去要尿裤子了。
许涵昌憋了五分钟,输液袋里的一点点液体竟然如此能抗,看起来就是不见少一样。
他忽然站起来,严肃地对卓闻说:“那个,我想,去厕所。”
卓闻忍着笑,鞍前马后地高高举着输液袋,走到厕所门口。
“你把这个给我就好。”许涵昌从对方手中拿过输液袋,撂下一句话就冷漠地把他关在门外。
卓闻失落地低下头,连给自己解释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他其实没有别的歪心思,只是怕许涵昌上厕所不方便而已。
三秒钟之后,许涵昌又打开了隔间的门。
“没有挂钩,还是得麻烦你帮我举一下。”许涵昌低着头,卓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茫然地接过输液袋,以工具人的身份走进去。
医院的男女厕所都是有三个隔间,男厕也没有小便池,好在挺干净。
这样的厕所关起门来之后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两个大男人在里面转身都很困难,许涵昌的后背难免就靠上了卓闻的胸膛。
他头皮发麻,单手非常不便地解着自己的裤扣。
卓闻举着输液袋,面前就是被自己身躯完全笼罩着的,朝思暮想的爱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厘米,无法接近,不得原谅,他心里又苦又涩。
人和人的身体靠的太近了,会产生错觉,以为心也是。
许涵昌弄了半天,好容易把小兄弟放出来。
他这么一折腾憋得更难受,屏息提臀,腿紧紧夹在一起才勉强忍住。
偏偏卓闻在身后,他实在是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地放水。
卓闻倒是不着急,他一边看着液体有没有输完,一边内心备受痛苦煎熬,根本没有发现许涵昌的困扰。
他也不觉得磨蹭,现在的卓闻,陪许涵昌在厕所过夜都高兴。
“算了。”许涵昌痛苦地闭上眼睛,欲哭无泪地提上裤子,“我还是出去拔针吧。”
卓闻不明所以:“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许涵昌炸毛,不能排泄让他非常难受,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快闪开!”
卓闻委屈地打开插销,跟着许涵昌快步走到护士站拔了针,然后被和一句冷冰冰的“别跟来”一起甩在原地。
大概五分钟后,许涵昌回来了。
他飘飘欲仙,连带着看卓闻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许哥,你饿不饿,我让人买了点东西来吃,或者你看看,不喜欢的话我们找家店。”卓闻问。
刚才许涵昌睡得太熟,卓闻也只能陪他饿着。
许涵昌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了。
“不吃了。”
卓闻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也没有太失望:“那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想靠自己在零点之前回家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经历了之前的事,许涵昌大有破罐破摔之感。
于是他也没有推辞,把手上按压针孔用的棉球扔掉,跟卓闻上了车。
司机问明了地址,按下一个按钮,驾驶和后排之间就升起了一个黑色不透光的隔板,把空间一分为二。
许涵昌:???
卓闻无辜地看着许涵昌,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他的意思。后者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卓闻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觉得无比幸福。
大概半小时后,司机敲了敲隔板,提醒他们。
“到了,老板。”
这是一片城郊的民房,和影视城离得不远,但和城区却差着不短的路程。
卓闻在寒风中环顾四周,目所能及除了这十几件破旧的房子之外荒无人烟漆黑一片,连个商店都看不到。
“你回去吧。”许涵昌背着包,不打算让卓闻知道自己具体住在哪里。
他可以非常坦然地向卓闻展示自己的贫穷和窘迫,但是却不愿意再让他靠近自己的生活。
卓闻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没抱有希望地问:“许哥,我送你进去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许涵昌竟然同意了。
他身后跟着卓闻,两个人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呼吸声在黑暗中越发明显。
“到了。”没过多久,许涵昌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个贴着春联的小门前,转身对卓闻说:“你早点回去。”
卓闻握住了手电的光源,在黑暗中舔了舔嘴唇:“许哥,你考到哪里去上学了?”
许涵昌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
“这和你有关系吗?”
他忽然明显抵触的情绪让卓闻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今晚的相处已经是他从命运那里偷来的赏赐,全仗着许涵昌的宽宏大量。
许涵昌语气平淡地催促道:“你快走吧。”
仿佛在漫不经心地打发一个不请自来的上门保险业务员。
卓闻心里浇了一层又一层的柠檬汁,又酸又疼,持续且不断加重。
重逢之后许涵昌对他说的话都每一句都无异于往他心上插进刀刃,然后不断翻搅。
但是这样的疼痛,已经是过去的两年里求之不得的奢望。
卓闻吸了吸鼻子,关上手电筒,转身往巷道外面走去。
许涵昌看他走出拐角,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开始敲门。
“咚咚”的敲门声在深夜的庄子里格外明显,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开门的声音:“是涵昌回来了吗?”
许涵昌高声回答:“是我,爷爷!”
许爷爷平时睡得很早,今天为了等许涵昌回来熬得眼都抠篓了,他打着哈欠把许涵昌放进来,背着手往屋里走:“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许涵昌用钢筋把大门的栓口插上,跟着爷爷:“今天搭别人车回来的,路上耽误了一会儿。”
许爷爷叹了口气:“哎。”
他还想给许涵昌张罗点儿饭,被许涵昌拦住了:“爷爷,你快睡觉去吧,我路上吃过啦。”
许爷爷叮嘱他:“锅里有现成的,你饿了就热热,别嫌麻烦,空着肚子睡觉可不行啊。”
许涵昌把爷爷打发去睡,自己也没心情吃东西。
他从暖壶里倒了点热水,洗脸刷牙洗脚一气呵成,哆嗦着迅速躲进冷冰冰的被窝。
直到如今,许涵昌才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想起今天的事,也还是像做梦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体会见到卓闻那一瞬间的心情,就被后来接踵而至的各种乌龙搅和得乱七八糟。
此时躺在床上,他还是感到懊恼。
他不知道怎么去定义卓闻,也不知道卓闻到底把自己当成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