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醒来都为反派背了锅[综穿](115)
残忍,冷血, 以表面温和掩饰内在腐朽。
高高在上的掌控他人。
这样的他,与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人,也并无不同了。
姜晨拢着广袖, 站在恶人谷的机关塔楼之上, 望着东方, 神色冷寂。
无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 哪个江湖人手中, 不曾沾染人命。
何况像他这样的人。
早已,该习惯了。
天末凉风自谷外进来, 将他的白袍吹的冽冽作响,其人如霜如雪, 与这恶人谷的血气熏风相距甚远。
天色分外阴沉, 映的这山谷岩红, 仿佛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压抑的血腥之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谷内又有岩浆蒸腾的热气。
一冷一热, 让人心底升起一种诡异的悚然之感。
尸菜田上空的乌鸦盘旋,发出那种凄厉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嘎嘎怪叫。
不日前死在他手中的人,也已成为那块尸田里的肥料。
东方,正是长安所在。
而这恶人谷,终将也迎来一场尸横遍野。
他仿佛已嗅到了鲜血和腐尸的气息。
可这种杀戮,是无法终结的。
即便手上已沾满了鲜血,他都不得不继续下去。
传闻人会为自己的信仰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见过许多,也摧毁了许多。而他的信仰,也在这样摧毁他人的过程中,在这样漫长的岁月,一点一点,被摧残殆尽。
他看到了这一点,却已无法改变这一点。
长安。
这是古往今来繁华之地。
虽然这种繁华,是在战乱时代最诱人破坏的富丽堂皇。
在姜晨许多世以来的记忆里,类似于这种繁华,最后却终归免不得变为那种混乱和尸横遍野。
开元十九年,腊月。
鹅毛大雪纷纷而下,一夜之间,长安宛如粉雕玉砌之城。无论复道长桥玉砌雕栏,抑或龙檐凤角琉璃瓦舍,皆已被那苍茫的雪色覆盖。
冬日夜早,未至人定,灯火已点燃,人影却还未全然歇下。
已近新年,香醇的屠苏酒味道传遍大街小巷。闾户里坊门前都挂着火红的灯笼,与十里红绸,一串串连成游龙惊凤。孩童们的欢笑令人心生愉悦。他们穿着厚厚的新棉袄,在街上,举着风车,握着糖葫芦跑来跑去,地上便留下一串串脚印。正是因为当今天子广施仁政,百姓才能过的这般和乐融融。
若是有人于长安城外远望,便能瞧见鳞次栉比层层叠叠覆盖着些许雪色的琉璃青瓦檐,和那一城的热烈非凡的红色灯火海洋,壮丽辉煌。
天下脚下,威严无匹。
连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士们来到这里,也不会明目张胆的飞檐走壁,惊扰百姓,坏了城中规矩。
当今朝廷与武林各成体系。官府对江湖中人的忍耐力颇高,国教纯阳宫更是受人尊崇。甚至不少事务都要联合四地的武林世家处理,因此各地官员皆让江湖三分。
可但凡一到长安,除了官府以外,只能有普通百姓。
这倒算是这偌大长安城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就像有光的地方总伴随着阴影和黑暗,如今看似天下太平的大唐,四下也暗藏诸多隐患。
四周吐蕃,突厥,南诏数个蛮夷之族对中原这块富饶之地虎视眈眈,除此之外,昆仑那极寒之地,恶人谷行事亦是愈发嚣张。
若非中原人才辈出,江湖武林门派纷杂,又有天策镇压宵小,唐皇又常行和亲之举,大唐恐怕也不会过得如此安乐。
若还是当初雄心万丈的临淄王,李隆基当然不会放任这些潜藏的毒瘤,但是经历登基以来数年志得意满,从六年前泰山封禅平安无事之后,作为天下第一人,他的雄心抱负,已渐渐在一日日的安乐和取得的兴盛中,渐渐消失。警惕之心,也逐年下降。
也许如今并不明显,但是,这场混乱的风雨,终归在不断逼近这繁荣昌盛的李唐王朝。
贪婪的野兽,正窥伺着这片土地。
孟子曾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是极为简单的道理。
但事实上,道理永远是道理。未收血训之前,人之惫懒惰性,往往就让其放松警惕,不自觉踏入深渊。
唐皇的宫殿,天下最为尊贵之地,便在这长安城的正北。
大明宫。
长桥卧波,两侧灯火灼灼,映在水中,仿若繁星流落,璀璨非凡。宫内隐隐传来传来管弦呕哑之声,许是天子正与惠妃同游梨园。
朱雀门两侧御林军站的笔直,神情肃穆,一动不动坚守职责。
一片宁静。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嗒嗒的急促的马蹄声。有人一匹白马从朱雀大街冲了过来。
守门之人连忙横戟拦住来人。
马上的将领气宇不凡,身着红银两色甲胄,他皱着眉,满面焦急,迅速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军情要务,速速放行!”
徐长海略一打量,见是当今天策府辅国大将军李承德,他手中的确是通行令牌,又听是军情,连忙摆手让左右放行。
天子尚在内宫,与武惠妃闲谈赏花。
这武将偏生不太识趣硬生生请内监高力士反复通告了几遍,天子无奈,只能搁置武惠妃,到前殿接见。
殿内凝神静气的檀香缓缓升起,却也不能让一步踏进来的天子郁闷的心情稍有缓解。
如此一个没有眼色的臣下,实在也让人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李隆基着雪绸暗龙丝长袍,外面罩了一件狐裘。此时毕竟并非朝政之时,天色渐晚,高力士又连报数次,李隆基索性连服饰也未换掉,就这样出现在李成德面前。
他如今年有四十,面有美髯,头上戴着白龙玉冠,眉目端正,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遍是王者的威严之气。
“说,大将军匆匆前来,甚至要高力士催朕三遍,究竟有何要事啊?”这个“催”字,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龙颜不悦,众人心里都是一沉。大殿一时沉寂下来。
高力士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李承德,心头一叹。只盼此人此刻不要太耿直,以免引火上身。
李承德一身红银甲胄,身上兵器已在进殿之时就被解去。李隆基话音一落,李承德当即顿首大拜,面对当今天子隐而不发的怒气,却不见惶恐,沉着冷静陈述道,“陛下息怒,臣绝非无事生非而来。”
“哼!”李隆基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如今要至佳节,难得与惠妃一聚,观赏梨园戏舞,又千里迢迢到江南请了公孙氏弟子前来表演,这倒好,全叫这不通文雅的鲁莽武夫搅了兴致。
“爱卿有事,便速速讲来。”李隆基已有些不耐,却仍看在这位天策府得力干将长久以来的面子上,没有发作。
李承德心知他深更半夜入宫,显然搅扰了皇帝雅兴,也不愿多耽搁,言简意赅道,“陛下,臣此番前来,只为请旨,加派人手剿灭恶人谷。”
李隆基眉头一皱,“恶人谷?”
李承德道,“回禀陛下。据昆仑神策将士回报,王遗风已逃入恶人谷中,恶人谷也接纳此人。陛下,那等恶徒聚集之地,在我大唐土地上,宛若毒瘤。若是犯错之人皆能逃进恶人谷规避其难,长此以往,律法不行,于国不利。因此臣斗胆,请陛下下旨,让神策天策两军出战,彻底摧毁贼窝。”
“朕不是已派遣人手去捉拿王遗风了?”
李承德脸色难看,却还是如实回道,“陛下,王遗风武功高强,派去提前埋伏在恶人谷昆仑山脚下的百名神策精锐,已……已尽数,尽忠了……”
李隆基的神色也凝重下来,昔日他曾经历谢云流之变,又亲眼见过陆危楼的身手,对这些武林中人也有了解。这些人身手确实不同一般,普通军人难以抵挡。只是没有想到,数百精锐提前埋伏之下,那王遗风竟还能逃入恶人谷中。他沉吟了瞬,反问道,“……那依大将军看……”
李承德犹疑了瞬,还是举荐道,“陛下,臣愿举一人,领神策天策两军,加之万人,摧毁恶人谷。”
李隆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爱卿指的是……”
“谢渊。”
“谢渊?……”李隆基将这两字念了遍,却没有从记忆中翻找出什么印象。
“此人乃是昔日天策府中武艺数一数二之人……只是……”李承德想到这个问题,也觉得分外为难,“只是出身平民,天策众将难免不服。数年前臣派其接触武林,如今也稍有成效。恶人谷为天下极恶之地,其中江湖中人颇多,若是任用此人对阵恶人谷,想必事半功倍。”
他如此举荐,李隆基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爱卿倒是对这形势了解异常。”
这话里有话,李承德当即觉得自己说的太多,又觉得他说的出自公心,不闪不避道,“陛下,臣只是忧心恶人谷势大。陛下乃是仁爱百姓之主,如今昆仑之人长年受恶人谷欺压,其谷中之人又个个是阴险恶毒之辈,恶人谷近年行事越发恣意,目无王法,江湖恶徒也尽皆在此逍遥法外,臣望陛下三思,派人令军摧毁此地。”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拿着拂尘不言不语。
李隆基忽道,“夏常侍现在何处?”
高力士微愣,答道,“在偏殿。”
夏子谦……这人实在深得陛下欢心,颇为棘手……长此以往,宫中哪里会有他们的位置啊……
高力士暗暗叹了口气,真不知这人哪里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玩意儿,每每能让陛下喜笑颜开,这才三月而已,便从寂寂无名之辈,升到散骑常侍。这可不是小官呐……
也罢,陛下开心便好。
只是高力士总觉得,这夏子谦此人,表里不一,看似学富五车,实乃腐朽草包之人,留在陛下身边,日久恐为祸害。只是如今此人荣宠正盛,高力士又深谙官场之道,实不愿意直面锋芒。
李隆基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夏爱卿博学多才,对恶人谷想必也有几分了解。传他过来。”
话音未落,有小监便步履匆匆进来通报,“陛下,夏子谦夏常侍求见。”
李隆基莫名一笑,看了看高力士和李承德,“看来我们的常侍大人,倒是很与朕心有灵犀啊……”
高力士暗自皱眉。这人当真每每都来的这般巧合……好像陛下是喜是忧,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可即使他胆大包天,敢于宫中安插眼线,也绝不能有如此及时之效。
难道就真是巧合?
事关天子安危,高力士可半分不敢大意……
他看似在李隆基身后,垂首恭敬而立,其实视线一直落在来人身上,暗自打量。
夏子谦一身官服,匆匆从大门进来,撩起衣摆就是一个大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