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焚香祭酒(179)
等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 他正躺在草地上,口中尚残留着满满的草药味——正是他误服的那一株毒草。
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大难不死,华佗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昏厥时的那段奇异经历中——
因为异人们的理论太过详细、繁奥, 他不认为那是纯粹的臆想与梦境。
哪怕华佗未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原理,他亦从其中获得了宝贵的启示。
他开始尝试“外科手术”的可能性。并举一反三,试图开发外界器具的治病效果,依照经脉之学发明了针灸。
不得不说,华佗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医者。
可这与后世的“烂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故事,并非崔颂所期求的答案,未免令他有些失望。
中医治病的原理,自古至今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可以达成共识:中医治病,是靠作用于“人”这个整体,驱邪固本,调节阴阳,以除病灶。
说到底,中药的效用,除了是否对症,还与“人”本身有着很大的关系。
不可否认中医在调节身体机能上有着难以跨越的优势,可在“感染”一类,尤其是细菌感染的疾病上,局部作用的西药更加快捷见效。
眼见郭嘉历史上的“卒日”逐渐逼近,而貂蝉与华佗直言此病并无直接对症的良药,只能通过疏热解毒的配方进行保守治疗,未能知其效;崔颂在乍然听到西医用词的时候,几乎把全部的希望都倾注在了现代西方医学之上。
然而华佗的回答将他这份希望重新打碎。
接过华佗开具的药方,崔颂极力稳住心绪,深切地盼望这份药方真能治好郭嘉的病。
郭嘉送走华佗,见崔颂仍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忙唤来从侍,小声嘱咐让其准备精美的吃食与蜜水,切一盘最甜的胡瓜。
他记得崔颂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其中有一句便是:美食能使人心情变好……希望这句话能如实发挥它的效用。
郭嘉打发从侍出门,一抬头,就见自家子琮正紧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他想到华佗的那几句质问,心知不妙,连忙试图转移话题:
“奕儿去哪了,一整天见不着人。”
崔颂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今早方才见过,现下应该去了官学。”
毫不客气地指出郭嘉“一整天”这个用词的荒谬,对他不走心转移话题的行为表示谴责。
第一次在这种小事上翻船的郭嘉:……
带着莫名矮一头的气势,郭嘉度过了难熬的晚餐时间与难熬的消食时间,战战兢兢地顶着令他毛悚的沉默,几次试图寻找话题,都被崔颂不轻不重地予以回应,然后便是冷场。
“奉孝有恙在身,不宜如此多思,早日歇息吧。”
遂凭借能劈石的臂力,把郭嘉团了团,塞上了榻。
被当成一团棉被塞到榻上的郭嘉丝毫不敢表示抗议,犹自试图给挚友顺毛:
“子琮手上有伤,宜在睡前再换一次药。我去取药来——”
“不劳奉孝费心。方才去解手时,已让乔姬帮我换了药敷。”
丝毫派不上用场的郭嘉沉默了片刻,再接再厉:
“既如此,且安置吧。我已暖好榻,子琮快过来。”
崔颂褪了外袍,走到榻边,把郭嘉往里面一推,在空余的位置躺下,翻身把屁股对向郭嘉。
刚扯了笑脸准备向子琮温言软语一番的郭嘉:……
他小心地撑起身,从后方慢慢靠近,却听到微弱绵延的呼吸声。
心知挚友这回真的动了深怒,郭嘉无法,只得认命躺下,不敢翻身乱动,不知过了多久才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无比糟糕的梦。
在梦中,他自知死期将至,遂假托神异之事,独自离开邺城。在离开前,他布局良久,意图让崔颂相信自己与他遇上了相仿的奇遇,到了另一个异境。
谋划成功后,他欲寻一处偏僻静谧的山林,度过剩余的日头,却未想到,还未离开冀州之境,惊闻亭侯崔颂被狂马所踏,生死不知的消息。
等他急急赶回邺城,只见到满城白幡、天旋地转……
郭嘉立时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视野中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星点月光从窗棂照入,在房内点缀斑斓。
他立时往身旁看去,见崔颂仍躺在他外侧,面朝着他的方向,睡颜恬静,这才长松了口气。
想到梦中充斥的惊恸与绝望,他只觉心痛如绞,再无法思虑其他。
还好一切只是梦……
他紧紧地盯着崔颂的睡颜,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唇角,好似贪婪进食不止停歇的饕餮,想要将每一个部位刻入心中。
不知崔颂梦见了什么,他的眉宇渐渐皱起,牙关紧咬,似在极力忍耐。
郭嘉不由地伸出手,想要抚平那拧成一团的眉峰,却在还有一指距离的前方停住。
他缓缓收回手,一寸一寸地弯下腰,不断靠近崔颂。
在距离崔颂只有半尺之远的时候,他停歇了一瞬,确定崔颂没有醒来,继续俯身。
眼见即将贴上那润泽的唇瓣,那沉睡之人竟然睁开了眼……
第159章 蝶吻
对上在月光下愈显乌黑的眼眸, 郭嘉的心跳仿佛骤停了一瞬。
他自然地伸手抚平崔颂眉心的皱痕,温声询问:
“做梦了?无事,只是梦罢了, 继续睡吧。”
温柔低缓的声音好似清泉淌过心间, 眼中尚存着几分迷蒙的崔颂被这道声音蛊惑, 再次闭上了眼。
原来崔颂方才并未完全醒来,仅仅因为睡得不踏实,加上气息靠近的时候激起了他潜意识里的警觉,这才半睡半醒地睁了眼。
等朦胧的视线中映入了熟悉的脸, 又被郭嘉的软语安抚, 他短暂清醒的意识立即被睡意覆盖, 重新进入梦乡。
郭嘉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咫尺之人的呼吸渐趋绵长,这才放松了心神。
他迅速地在眼前那温热的唇瓣上啄了口,以极快的速度平躺回榻上, 闭眼假寐。
他听着狂乱击鼓的心跳, 只感觉胸腔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 宛若有一刻钟, 又好似只有一息, 郭嘉再次睁开眼,虚眸觑向身侧,只见崔颂仍沉沉睡着,对刚才的一切毫无所觉。
郭嘉低叹了一记,不知萦绕于心的更多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 才无声地坐起,小心抬起崔颂搭在身侧的手,翻开掌心,借着月光检查伤口。
虽不大,却呈现狰狞样貌的伤口,是四条横向展开的月牙型创痕,正与指甲的长度一致。有少许血肉翻腾而出,足见这只手的主人当时为了克制情绪,刻向掌心的指节几近用了全力。
狂肆律动的心跳,仿佛被一盆冰水淋下,痛彻刺骨。
他从怀中取出偷藏的草药,从壁衣后取出被温在兽纹双耳温鼎中的一盅清水,打湿了干净的软绸,小心地避开伤口,擦拭掌心上的垢痕。
而后他将草药洗净,动作生疏地用杵捣开,平铺在伤口上,用另一条干净的软罗将伤口裹住,在侧边系上活结。
指尖触碰的地方有剑茧的痕迹,他不自觉地轻轻摩挲,垂下乌黑的眼睫,隔着单薄的软罗,在伤口上方烙下一吻。
停顿了片刻,他正要将那只手回归原位,意外地在黑黢黢的房内对上一双如墨的眼眸。
郭嘉:……
他停顿了许久,借着微弱的月光努力辨析,确定那双眼中没有半点迷蒙,唯有清明。
他平静地道:“子琮……醒了?”
崔颂抽回手,坐起身,同样平静地道:
“奉孝莫非以为我是彘?任你如何动作都不会醒?”
彘者,猪也。光凭这个比喻,郭嘉就知道崔颂目前的心情远远谈不上好……比起睡前来完全没有好转。
他正打算说些趣言,好生安抚自家挚友,却见崔颂不善地垂着眼,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语气危险地道:
“奉孝能否告知,为何这么迟了,你还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