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241)
沈戎不畏惧危险,如果说他活着还有最后一点动力,那就是让悠瓷落叶归根,他问道:
“你要怎么做?”
“因我与圣地将军结合,皇帝决定出兵圣地,我需要你去联络塔组织的剩余军力,听从我令随时备战。袁眉生会协助我获取两块月轮石,我身为福音者将成为下一任降佛,避免两国交战。”
如果安悠瓷还活着,那沈戎一定认为这野心未免太大,可现在不同,他无所谓了,让安悠瓷入土为安是他唯一关心的事。
“我去准备。”他脱掉军装外套,穿上皱巴巴的衬衫,下床说道,“希望袁眉生这次别再拉胯,不然我第一个手刃他。”
“阿嚏!”
斋合宫已经在前几天那场惨烈的战斗中毁掉了,袁眉生直接住在了做法事的畅音阁中。只是这里四面透风,冷得要命,冻得他直打喷嚏。
他裹着一条巨大的毯子,坐在十字雕像前,吸着鼻涕想,贺安清到底能不能说服沈戎?An的死对沈戎的打击是巨大的,但现在能帮助贺安清的也只有这些落魄之人了。
刚听说贺安清与郑惑结合的时候,他很高兴,以为贺安清是带着月轮石回来跟贺平晏摊牌的。
结果没想到,人回来了,却没有月轮石,高阶异能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简直是最差的走向,贺安清几乎满盘皆输,而站在他身边的自己,又命悬一线了。
是识时务地倒戈贺平晏,还是继续……
袁眉生的身前亮点逐渐下坠,形成了一个浑圆的轮廓,一只肥肥的梦貘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呼呼大睡。
“醒醒。”袁眉生晃了晃胳膊,但梦貘慵懒地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啧”了一声:
“你是不是胖了?”
没跟别人结合,没理由精神体会改变形态啊,气得他把梦貘一扔,那小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呲牙咧嘴,无能狂怒。
虽然圣旨还没下,但贺平晏的话让他心神不宁,贺安清是郑惑的向导,他们或许太低估一个已结合的十三阶哨兵,那种疯狂,他是亲眼见过的,时隔一百多年,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如果让贺安清和丰东宁当着郑惑的面成婚,怕是要天崩地裂了。
他从祭坛中的铜鼎里拿出那枚极为山寨的女王硬币,翻来覆去地端详。圣地与联邦大战在即,贺平晏和郑惑每人手上半块月轮石,贺平晏到底有什么胜算,郑惑又当如何应战,夹在中间的贺安清是否能狠下心做决断,这些都无法通过梦貘看到。他自言自语道:
“贺安清,你知不知道马上就要穷途末路了?”
他将硬币抛向上空,梦貘一跃而起,咬在了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袁眉生一惊,赶忙爬起来一手拎起梦貘后颈肉,一手敲打它的背,急道:“你怎么什么都吃?!会吃坏肚子的!是不是就这么胖的!不许再偷吃我跟你讲……”
“你跟精神体说话?”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紧接着贺安清走上来,正看到袁眉生掰着梦貘的嘴巴抠嗓子眼,他蹙眉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不是平晏对你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袁眉生赶紧拿出手在身上蹭了蹭,说道:“贺平晏是虐待我来着,但不是因为这个,它就是不听话,总瞎吃,上次还吐了。”
贺安清理解为袁眉生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导致精神体也病了,更加不放心了:
“要不我让丰医生帮你调点安神茶?”
“不,不是,你误会了。”袁眉生放开了梦貘,解释道,“我很好,我没这么脆弱。”
梦貘甩着鼻子低吼了一声,滚到贺安清的脚下,屁股冲着袁眉生放了个屁。
“……”他现在百口莫辩。
但紧接着梦貘像是嗅到了什么,迅速往回退开,呲牙咧嘴地盯着贺安清。
袁眉生有些警惕,梦貘一直很喜欢贺安清,怎么会突然厌恶?
他细细盯着面前的贺安清,有一丝异样——感受不到这个人的呼吸,他厉声问道:
“谁在装神弄鬼?!”
楼梯上有悉悉簌簌的响声,随后机械轴承发出了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他不自觉地从铜鼎中摸起一把木剑,攥在手中。
这把剑实在看着很脆,显得有些滑稽,但聊胜于无。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机械义肢踏上了三层,紧接着,一个瘦到脱相的人走了上来。
这人浑身都绑有辅助器,左腿没了,换上了义肢。
他的眼窝很深,两颊凹陷,脆弱得像一张纸,能看出头发是刚理的,只不过很稀疏。
“你是谁?”袁眉生定睛问道。
“你还记得成人式惨案开幕式那场漂亮的烟花吗?即使在白天也五彩斑斓,让人过目不忘。”
这是贺安清的声音,袁眉生看着眼前那个定格的“贺安清”,两片丰满的唇并没有动。
他倒抽一口气,现在问他十几年前的事,哪还记得,何况他根本没参加开幕式:
“贺安清,你给我出来!”
话音落下,梦貘向前一跳,冲过了“贺安清”,那人形散成了一堆精神碎片。
而真正的贺安清从楼梯处现了身,对那瘦弱的男人点了点头,站到对方身边,说道:
“居然能骗过你。”
袁眉生是幻物种高阶向导,如果连他都被蒙蔽了,那这幻象一定能蒙蔽大部分人。他嘴硬道:
“仅仅一瞬罢了。”
“有这一瞬,就有转机。”贺安清介绍道,“他叫辛沙,我被关在敬事房时发现的他,之前那轮假月亮就是他精神体的幻象。”
袁眉生的假眼睛转了半圈:“蜃?”
贺安清点了点头:“皇宫被毁,他之前跟我一起被关押在敬事房,平晏大概也无暇核实,我就让王总管伪造了他的死亡。”
“虽然很晚了,但我还不困。”袁眉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贺安清坐在祭坛旁边。
“月亮没了。”
贺平晏透过窗户,看着夜空中厚厚的雾,遗憾地自言自语。
那是他从普元绑回来的同级同学,叫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在学生时代就骑在他头上。
后来他手废了,不能画画了,这个人却在原色美术学院,成为了导师们最得意的门生,也是学生们最瞩目的人。
他要成为一个艺术家了,而自己,代替哥哥成为了皇帝。
不过,也幸亏他当了皇帝,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才能付诸实践。
丰帆对他的管教很严,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偷偷指使普元的彭特使,将这个人“请”来了燕都的皇宫。
贺平晏还记得自己当时与他说的话:
“你最爱表现是不是?朕知道你愿意,那朕现在给你个机会,日日夜夜不停地表现,好不好?”
那双恐惧的眼睛里,再没有众星捧月的意气风发,原来,权力是那么有意思的东西。
他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感谢丰东宁,将他推上这个能给他无限能量的皇位。
后来丰帆去世,宋陨如愿以偿成为了军委主席。
宋陨是个很好哄骗的人,只要他让度身体被玩弄的权利,宋陨便会在内阁中鼎力支持他,并且帮他打扫一时冲动留下的烂摊子,还能保证他稳坐皇位。
这是一桩不错的买卖,虽然偶尔会生出难以控制的愤怒,但大部分时间他都能应付。
而且最重要的是,贺安清会因此对他愧疚,对他百依百顺,毕竟他做了这么多牺牲,只为了他最亲的皇兄。
若能用一条胳膊换取贺安清的绝对忠诚,那可太值得了。
但没有想到,郑惑出现了。
他放弃了云游画家的梦想步入朝堂,又忍受宋陨的强迫这么多年,如果等来的结局还是贺安清与郑惑结合,这一切就都白费了,他会成为一厢情愿的丑角。
郑惑像一根尖刺插在他的脚底,动也疼不动也疼,他必须连根拔除,就算断一条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