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2)
余念笑了笑道:“他还没正式任命呢,哪来的自带威严啊,你们都这么怕他。”
“准将军夫人当然不怕。”老高用半开玩笑来缓解紧张感。
余念白了他一眼,跑去更高的地方,这样能看得更清晰。他是老高的上级,却一直被高家人当成一个晚辈,受到关照和爱护。
这次他们从圣地来到东华联邦的首都,任务是找寻皇宫中文渊阁里的一样藏品,送还给圣地的青川自治县。
三人一路低调,也没发生意外,却在盗取目标后遭遇哨兵伏击,对方身份不明,也许是驻军部队,也许是皇宫的侍卫亲军。
余念边四下寻找,边用黄鹂的歌声安抚豺狼。精神颗粒逐渐向周遭发散,方圆5公里不止这一个异能人,至少还有一个。他闭上眼睛感知精神浓度高的方位,糟糕,有一个冲着小高去了!
藏品已经在刚才交给了小高,他迅速连接小高的精神图景,将位置发送过去。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小高边正急速奔跑。
「看样子很快就能结束。」余念传导道:「你注意45度方位,对方在接近。」
「一个向导,小菜。」小高切断了精神图景。
余念不担心,那个异能人的等级较低,相信小高能应付得来。
上空,豺狼绕了两圈,一抖身上的鬃毛,冲进了云雾中。
老高的战斗状态不错,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哨兵,与他配合,余念心里有谱。他飞快穿梭于房顶上,跳过一个个房檐。虽说向导的体能与哨兵差距悬殊——这是人种特征决定的——但经过严格的训练,也能有不错的身体素质。
豺狼已经完全没入云层,黄鹂紧随其后,可就在这时,余念的后脑一凉。他正要跃向对面的房子,这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席卷全身,手脚变得冰凉,连雨点打在上面都觉得温热。
他骤然停下脚步,一半身体都探出房檐,若不是脚掌扒住了瓦砾,就因惯性冲下去了。
一种空虚失落感凭空产生,余念眼角淌下了一滴眼泪。
夹杂着雨点的风从后方吹来,打湿的发丝粘在额头,他僵直了身体,慢慢抬起手,无名指抹去已经与雨水交融的泪。
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永远地消失了。
余念猛然抬起头,已经看不到豺狼的光亮,因心生胆怯,黄鹂盘旋在云层外,不敢向里飞行。
一滴滴暗红的液体顺着下颚落在衣襟,余念后知后觉地堵住了鼻子,他在流鼻血。
血从指缝溢出,又被雨水稀释,一股铁锈味弥漫开。余念草草抹了一把鼻子,顾不上浑身的血迹,掉头往老高的方向跑。
没跑出两米,侧面突然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一阵风朝他而来,还没看清是什么,他只觉得半边身体被撞击得没了知觉,整个人弹了出去。
毫无防备被重击,余念从房顶滚落到地上,仰面躺在小巷子里,已经无力动弹,从收窄的天空中,他看见那大型精神体正现出全貌。
先是触须肆无忌惮地甩开,随后漂亮的透明身体显露出来——这是一只巨大的箱水母。
水母本就是泛着淡蓝色荧光的,是他判断错误了,以为是中阶哨兵,可没想到是高阶,还是海错系。
数不清的触须摆动着,刚刚应该就是被它打到了身体。如果他没记错,箱水母是最具毒性的生物,触须上都带有毒液,三分钟就能致人麻痹然后死亡。
“唱诵班……”余念欣赏着这只美丽而危险的精神体,瞬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同时也就明白这次逃不过了。
这只箱水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掌控它的异能人叫做容麟,十二阶哨兵,服役于唱诵班。传说这只箱水母异常庞大而闪耀,没有确凿的情报,是因为没人能从它的毒液中逃出生天。
如今见到,果真如此,余念悲伤地想,箱水母真美,但他没办法告诉郑将军了。
被击中之前那强烈的空虚感,多半是老高的精神体被消灭了,自己对小高食言了,没有保护好他的父亲。
血从嘴里喷出来,胸部遭受重击,大概是肺受伤了,不是那么疼,但喘不上气来,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爬起来了。
不远处,一个身影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脚步很慢,球鞋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踩出轻盈的水声。
余念的睫毛上挂着雨水,视线模糊,只看到那人身量不高,身材细瘦挺拔,黑衣黑裤白鞋,一把巨大的黑伞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白皙干净。
小巷子是能并排停放两辆汽车的宽度,只有巷口立着一盏低矮的太阳能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人走到一半,房顶瓦砾突然掉了下来,随即响起一串枪声,余念挣扎着叫道:
“老高……”
“快跑”两个字已经喊不出来。
当哨兵或向导失去了精神体,精神力会瞬间溃散到全身,导致血压升高冲破血管,呈喷射状从口鼻涌出。
即使豺狼被消灭,老高仍旧用意志力支撑身体来救余念。他站在房顶上对准那个撑伞人一通扫射,飞速射出的子弹撞碎了落下的雨点,眼看就要命中目标,撑伞人身后却错身闪出一个青年,身量很高,穿着黑色高领衫,一手拉着灯柱上落下的电线,利用惯性一荡,一脚踏在墙上,使劲一蹬就来到了撑伞人的前面,生生用手臂挡下了这七八发子弹。
受伤的手臂像脱臼一样垂下来,他趁老高换弹夹,抄起旁边的铁垃圾桶朝房顶抡过去。
半人多高的垃圾桶旋转飞起,满当当的垃圾掉出来,在撑伞人的伞上弹落,叮呤咣啷撒了一地。
老高应声倒在房顶上,失去意识前叩动板机,一连串的枪声划破夜空。
余念闭了闭眼睛,黄鹂的悲鸣响彻天际,他用尽全力给小高发送了他感知到的所有异能人的位置,以助他顺利逃脱。
“啧。”黑衣青年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堵了堵耳朵,低声说道,“吵死了。”
箱水母的一条触须翘起来,轻触那只势单力薄的黄鹂,悲鸣声便戛然而止。
黄鹂坠落,轻轻落到了余念的胸前,颜色逐渐暗淡。
黑衣青年走了过来,他有着利落乌黑的短发,高领衫捂到下巴,裤兜里揣着通讯器,卡通挂链露在外面,余念记得这是那款最火的游戏的主角。
拥有箱水母的容麟……还是个孩子吧。
却习以为常地在雨夜夺走几条生命。
容麟在前,撑伞人在后,两人靠近余念,这时,他胸口的黄鹂毫无征兆地冲了过去,瞄准撑伞人的眼球进行最后一次攻击。
就在马上要成功时,容麟伸手一挡,黄鹂的尖嘴扎进他手掌心,血从伤口流到手腕,在本来就沾湿的高领衫上,又染了一层暗红色。
“蚂蚁。”
“那是黄鹂,容麟你上生物课没听过讲吗?”房顶上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
容麟徒手捏碎了那只本就已经暗淡的黄鹂,线条散成星星点点,最终散尽远去。
大量的血从余念的口鼻涌出来,堵塞了气管,使他不住咳嗽。原来失去精神体是这样的感觉,像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失恋,像是亲人突然的离去,一切感官都被放大,快乐则更快乐,悲伤则更悲伤,自己却束手无策。
房顶上的女孩拖着老高向下一抛,浑身是血的尸体带着几片瓦砾滚落下来,摔在了撑伞人的脚边,雨水和血水渐湿了那人的白鞋和裤脚。容麟踢开了老高手里的枪,蹙眉说道:
“里面还有子弹。”
“你是贺局的肉盾,还怕走火啊?”女孩嬉笑着从房顶跳下来,她穿着芭比粉蕾丝蓬蓬裙,腰上挂了一堆主题公园的毛绒小饰品。
被叫做“贺局”的撑伞人,全名贺安清,他垂眸看着余念逐渐涣散的眼睛,说道:
“身份确认了吗?”
女孩踩在老高的背上,跺了跺脚,拿出通讯器划开屏幕,彩色卡通指甲闪着诡异的荧光,她看了看说道:“高栋,九阶哨兵,精神体是豺狼,隶属于圣地军机处第三行动处。”
“这个没死的呢?”容麟甩了甩不住流血的手,蹲在贺安清身旁,无视血肉模糊的伤口,掐住了余念的脖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