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200)
“我们在此守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了您回来。”
田佑乡袖袍一甩,说道:“召集我之下其他守监官出来,我有要事。”
四阶是个八字眉,抬头愁容满面地看了一眼贺安清,说道:“这是谁?”
田佑乡说道:“福音者。”
“甜仔!”贺安清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刚刚他跟主事这么说,人家就没搭理他,恐怕直接亮明身份不是明智之举。
田佑乡则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四阶的眉毛越皱越深,绕着大象走了一圈,不错眼地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盯穿,然后狐疑地问道:
“你的精神体也是佛像?”
田佑乡打圆场道:“主事叛离降佛,将福音者投入彼岸台。降佛为了救他现在还在昏迷,我们要将他安全地送出去。”
这并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四阶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注视着贺安清。
贺安清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强撑着气势说道:“福音者并不是复制品,而是继承人。也就是在降佛圆寂后,我才能继承他的精神体。”
安静的大殿中,只能听见三人喘气的声音,还有尸体散发的血腥味,气氛非常紧绷。田佑乡紧紧抓着金刚橛,准备随时动手。
就在田佑乡看准了机会准备出其不意时,四阶站定在巨型象前,跪下俯身磕头,说道:“无量无边,无上功德。”
田佑乡悬崖勒马,赶忙收回伸出去的手,在四阶的身后偷偷向贺安清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四阶行过礼后,恭敬地说道:“我去召集其他人。”
贺安清颔首以示同意,四阶沿着石柱慢慢走,除了第一个石柱上的蜡烛已经灭掉,其他的还亮着,他走过了亮着四盏蜡烛的地方继续往前。然后停在了一个地方,他抬起手,精神碎片从指间飘出,徐徐上升,点燃了上方的蜡烛,这次有五根。
四阶渐渐走远,贺安清看到石柱一个个被点亮。
他拍了拍象背,它像听懂了一样,屈腿卧在了地上,田佑乡走过来,他探身与其交头接耳:“你是不是最擅长撒谎?”
“这回我可实事求是,都是袁眉生说的,我看降佛也信了。”田佑乡凑过来小声说道,“总比我说你是东华联邦皇帝的小老弟强吧。”
“我不是小老弟,我是他兄长。”贺安清纠正完,拽了拽田佑乡的袖口,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早就想问了。
“烛令,代表了守监官的等级。”
“那你怎么只有两个?”贺安清又怕被这厮给骗了。
“这大的表示十,一大一小刚好十一,你看其他人都是小的。烛令里封住了每个守监官的精神碎片,可以点燃石柱上的蜡烛,一阶点二阶的,二阶点三阶的,以此类推。”田佑乡指着前方慢慢亮起的石柱,说道:
“如果都亮了,证明每个守监官都被说服了。”
田佑乡继续真诚地说道:“贺老师,我真的再也不会骗你了。”
贺安清翻了个大白眼,没再说话。
远处,烛令在黑暗中形成一条笔直的道路,巨型象重新站起,贺安清眺望前方,细数着个数,已点到了第十根。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人影在一个接一个的光晕下晃动,最终汇聚到田佑乡的面前。四阶走在为首的位置,说道:
“田上师,中阶守监官均在此待命。”
贺安清垂眸看着这些人,五男一女,外形可谓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让他不禁觉得低阶守监官的外形比起来要正常太多了。
有满脸满身都是纹身的,有在皮肤上钉几十个铁环的,甚至有装了半身机械甲的。这里唯一的女性,上前一步,说道:
“田上师,您……胖了。”
“啊,啊。是吗?”田佑乡顿时有点语塞,咳嗽一声说道,“咳。我体重没变啊,可能是在青川待久了,有点浮肿。”
对方显然有些担心,说道:“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这位女性哨兵身材高挑,皮肤小麦色,穿了一身黑色皮衣。乌黑的头发一分为二,一边剃成寸头,一边略长挡住一半脸。寸头那侧耳垂上戴了一个银色的耳环,上面叮叮当当坠着许多蜡烛火焰。贺安清仔细数了一下,刚好九个,那她便是九阶守监官。
田佑乡并未寒暄,直入主题,说道:“情况四阶跟你们传达了吗?”
九阶一看就是中介守监官的头儿,微微点头,说道:“大致上了解了。”
“彼岸台的门内壁是钛合金融合了青川矿,任何精神体到了那边都会消失,人力推不动,机械手也不行,只有高阶哨兵用精神力从外侧才能将此门打开。”田佑乡分析道,“按照规则,当每一阶的石柱被点亮,围绕彼岸台四角的方尖碑就会逐段变红,外界能通过这一讯息得知里面的情况。也就是说,守监官并不是在守护自己的那根石柱,而是在守护下一根。战胜主事后,点燃门口的十三阶石柱,便能得到将军特赦。”
经历了低阶哨兵二话不说上来就干的情形,贺安清庆幸总算中介哨兵能好好对话,当然这少不了田佑乡的帮助。
九阶略带疑惑地问道:“可我们无法联络到外面任何一个高阶哨兵,郑将军不在,除非主事能帮你开门。但看样子,主事巴不得他死在这。”
田佑乡点头表示同意。
反倒是九阶面带惊讶,道:“您不会是想说……”
“是的,我们埋伏在这,然后点燃所有石柱,把主事骗进来,拖住他。”田佑乡说道,“到时,福音者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出去,他将成为成功离开彼岸台的第一人。”
九阶用手拨弄着耳环,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剩下的几个中介守监官都没有发表意见,各自干各自的,似乎放弃了思考只听命于九阶。
贺安清大致明白了守监官的微妙架构,低阶三人是一盘散沙,虽然负责冲锋陷阵,但无组织无思想。
按照之前甜仔所说的话,坚持最久的受刑人通过了五阶,也就是说低阶是经常换人的,并且可以被随时牺牲的。
用低阶的牺牲来试探受刑人的精神力弱点,再进行绞杀。
因根本不可能有人通过中阶,所以高阶三人就是摆设,甜仔和主事常年不在,一人不明。
贺安清推测出,中阶才是彼岸台的核心,而中阶的主心骨是九阶,只要打动了九阶,他就有机会。
在看到九阶的第一眼,就让他想起了一个曾经的下属。她们虽然外形大相径庭,但坚毅的眼神里总有那么一丝相像。
田佑乡的级别最高,他试图像对四阶那样去命令九阶:“所以你们必须配合我,让主事相信,福音者已经把你们都干掉了,然后由我来出其不意。”
找了这么多年福音者都渺无音讯,其实这个词已经很缥缈了,为了这么一个缥缈的概念去背叛主事,这绝非易事。
九阶拨弄耳环的频率越来越快,这说明她在斗争,她并没有想好要帮哪边。
田佑乡还想再施压,可还没开口,只听贺安清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等等,你说这里的门不能从内开启?”
“是,别从门上下功夫了。”田佑乡表明这里没空子可钻。
可接下来他就明白了,贺安清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这里的门不能从内开启,并不是为了困住像我这些被投进来的受刑人。”很明显,贺安清这话是对九阶说的。
九阶眯起了眼睛,等他继续。
“我猜,是为了你们这些被改造过的异能人。”
“什么意思?”九阶的手停了下来。
“你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接受改造,也许是单纯想变强,也许是有想守护的人。但事情没那么顺利,改造的精神体并不能与自身共存,会加速发狂,也没有向导能安抚。随着时间的推移,改造变成了难以启齿的不堪历史。于是,你们不再被承认,甚至已经被佛会抹去了姓名,变成了一个个代号。回想一下,主事最初对你们应允了什么?真的有实现吗?从没想过会被信仰遗弃,会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看不到星月也就罢了,连看一眼这世间景色都不被允许。罪大恶极的犯人至多经受寄日地折磨,而你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困在地狱里,不算活着也没有死去,你们活该替佛会隐瞒他们犯下的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