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山河(30)
“朝……唔唔……”
把越姒姜的嘴严严实实的堵好以后,西垣才转身走到了牢门边。
远处另一边的青年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摸样,左臂断裂的伤口未经任何包扎,淋漓的血肉上还爬着几条不停往里蠕动的蛆虫。身上满是鲜血,看不清有多少鞭痕和烙印。远远望去,若不是因为熟悉身形,姒姜根本就认不出这人鬼不分的活物竟是朝云。
“对了,因为伤口还很新鲜没办法长蛆,所以我们就帮了一点小忙。”
“唔唔……”
西垣无奈的摆摆手:“你说什么?赵嘉是在哪儿呢?”
越姒姜的视野有些模糊,初看过去那人的身体好像动了动,但是却听不到他的呼救声。恐怕朝云的嗓子,早就被折磨得发不出声音了吧。越姒姜拼命摇头,嗓子里发出阵阵嘶鸣。她不知道,她的确是不知道啊!
“小姑娘啊,你这也太自私无情了,虽然这一点我很欣赏。但是,大王他可不会让我偏私的!小离,让公主殿下开开眼。”
听到西垣的指示,陆离拉了拉身边的绳索。绑着青年的木桩开始缓缓往下移动,而他身下正好是一池烧红的炭火。
“烧鸡烧鹅的公主也吃腻了,不如我们换换口味,烤个人肉尝尝?”
“唔唔!”越姒姜一个劲的摇头。
“那你是要换蒸的煮的?还是……炸的会比较好?”
最终,她僵硬的点了点头。口中的帕子被扯下,越姒姜顿时咬住了西垣的手指,力道之大竟让鲜血立马从她嘴角流了下来。察觉到身后将要动作的陆离,西垣一个抬手示意不要。直到眼前的女孩已经没有气力自己松开嘴,西垣才用舌头舔了舔食指上的伤口说:“原来力气这么小啊,我还以为你能把这一截咬下来呢。”
“你杀了我们!求你快杀了我们吧……我不知道公子在哪儿朝云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了,快点杀了我……”
陆离停住了手中的绳索,被炭火熏烤的青年全身已经完全脱水,伤口翻开的皮肉也都开始往里收缩。不到一会儿,牢房中便充满了一股焦味。
“朝云……朝云!你这个恶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公子在哪里,你……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我没有说谎……你们放了他……”
算了,西垣脸上的神色变得温柔,他点点头,那样的语气好像是在安慰:“战场上的你,就算自己受多少伤也不会丢下同伴不管,也都要保护他们不被伤到分毫。所以,我相信你这次没有说谎。”
绳子瞬间被割断,被绑在木桩上的人直接落入了身下的炭火中,顿时身体燃烧开来和池中的火焰融为了一体。
“朝云!朝云……对不起,对不起……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西垣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放心,这人在被我们抓到后不久就自尽了。在他感到痛苦之前……就已经安静的离开。刚才只不过是试一试你而已。”
越姒姜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重新注视着眼前的人:“你,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是迫于无奈才借用了你朋友的身体。现在,也算是为他做了火化吧。”
这个人居然会说这些?他好像跟之前遇到的秦军都不一样。
“还有你那个进军帐行刺的朋友,他没死,他已经被人救出了。“
“你……”越姒姜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本不该逼自己出现在战场上的。你一个女儿家,乖乖的出嫁生子多好,为何要扮成男装屡屡在战场上和我们大秦交锋呢?”
“我的心思,你这种人怎么会懂?”
西垣也不生气,反而万分肯定的笑了笑:“我是不懂,但你这小姑娘却让我们大秦多少勇士都望而生畏啊,真是稀奇。”西垣说着抚上了那人脸上的伤痕,很是疼惜的叹道:“可惜了,你要是我秦国儿女,我们就不会为敌。”
女子心中一惊,对这个人也有了万分好奇。可还不等越姒姜开口,西垣就已经转过身去离开了牢房。
“小离,你只要完成陛下交代的就好,不要太过分。”
“我知道。”
说罢西垣便独自走远了,他实在有些受不了,那些在牢狱中凄绝的呼喊声。
第二十七章 暗许天下
嬴政回来的时候,天边微微泛起了青色。稀薄的阳光正从东边的云层里一点点透出来。而萧默珩就站在这一片镶了几层金晕的淡蓝色天幕中。他抬起头,望着西边渐渐隐去的一泓白月。初晨的阳光稀疏落下,映出了那人脸上的几点晶莹。
那人是在哭吗?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景臻还是这么爱哭,嬴政停住了步子,右手的力道紧了紧将手握成了拳头。可他为什么要哭呢?即使是之前受了那么深那么严重的伤,也不见萧默珩的神色有半分异常,而现他是为了那群乱党在担心吗?嬴政顿感挫败的觉得,自己还真是可笑。
“你回来了。”萧默珩侧过身子,对来人点点头。
“先进去再说吧。伤口恶化就不好了。”嬴政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药瓶,然后跟萧默珩一起进了屋子。
陆离刺得很深,不过嬴政能看出来,这一剑还带着犹豫。
嬴政正在清理表面的血污,还好之前有做简单处理,血早就止住了。撩开萧默珩散在右肩上的发丝,他开始往上均匀的散药粉。中间也不听到那人吭声,于是嬴政问道:“既然你不是赵人,又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去刺杀秦王呢?难道你和秦王有什么深仇大恨?”
“为什么的话……大概,我也说不清楚。”
“你不知道就去做了,难道你不清楚这会让你送命?”
嬴政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好久才听到那人说:“秦国素来以虎狼之师闻名,我之前没见识过,但这一路走来看到赵国的百姓才觉得不假,而秦王嬴政,他更是一个残暴的君主。虽然我觉得,秦国总有一日是要一统天下,但是嬴政他不该是这天下之主。”
肩上的力道一沉,这忽然加剧的疼痛让萧默珩忍不住*了一句。箫默珩过头去,却见那人刻意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萧默珩会意的笑了笑说:“对不起,这样的话,我不该对你说的。”
“那你就是为了这个想去杀嬴政的?因为他的军队屠城掠地,因为他残暴不仁?”
不想透露太多,萧默珩方‘嗯’了一声。
得知缘由的嬴政反倒轻松很多,原来他是为了这样无聊的理由来行刺。他要建立的是一个新的天下,其中过程当然有残暴的地方,这道理景臻以后会明白的。
“那赵兄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去行刺?”
“我自小在赵国长大,如今眼见赵国覆灭当然有理由去,不过我此去不全然是为了行刺,赵国不像当年的韩国一样弱小可欺但如今覆灭得这么迅速当然有原由。与其说是行刺,还不如说我是想去见识见识这个能把赵国吞下的年轻君主是什么样的人,想看看这支闻名天下的秦军是什么样的军队。。”
“哦?赵兄是这么想的?”
“连敌手都看不清楚,那还何谈复国?”嬴政想了想,又透出些辩解之词道:“但在我看来,这秦王也并非像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
“是吗?”
“既然你说嬴政不配做天下之主,那么你觉得怎样的人才是这天下之主呢?”
“天下之主……自然是要去救助天下的人。不管是赵人韩人或者任何其他人也好,都应该是他需要去关怀的子民。”
“应该,去救助天下的人?”嬴政一直奉行刑法之术,秦国子民也都是凭着自己力量来谋夺功勋天地的,所谓弱肉强食,这是商鞅之后秦国一直推崇的,所以这‘救助’二字对嬴政来说还真是陌生。
“嗯。我本来以为七国如果能统一,那各国间就不会再连连征战,就不会有百姓再无辜流血了。”萧默珩停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回忆,他说:“但是秦王喜好杀伐严刑……甚至对赵国的平民百姓也不放过,嬴政想的只是自己平生的仇恨,而天下人不该是他泄愤的工具。”
嬴政手下的动作停下来。仇恨……他心下一阵苦笑。是啊,若不是自己认定了嬴景臻死在赵人手里,他也不会对赵国这么绝情。这一次,嬴政的确定过分了,但老天又对他厚待得很,竟让他在赵国遇上了今日的萧默珩。
“是他的军队踏平赵国的村落,焚毁所有的城池。也是他的军队只为博取军功就轻易砍下老人或妇孺的人头(秦国律法以砍下的人头评定军功)。秦王所做的,不过是在复仇罢了。其实在他的心里只有对天下的私欲。这样无情无痛的人,怎么能成为天下的王呢?”
无情无痛?嬴政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悲伤。他万万想不到这样的话会出自嬴景臻之口。或许在天下人面前他是无情,但是他怎么可能无痛!
“不再有国界,不再有征战,也不再有无辜的人牺牲。”嬴政说的分外平和,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开口说道:“要把所有的百姓都当成是一个国家的臣民,都能被君主一视同仁的对待。这个,就是你希望的世界,对吗?”
萧默珩被他问住了,自己所希望的世界?其实,他也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听赵玦说起来,那样的世界也挺让人期待的。于是萧默珩点点头,转身说道:“如果能有那么一天,真希望我们也能看到。”
这样的天下,又有何不可?望着他的眼睛,嬴政突然笑了,那样爽朗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自信:“嗯,我相信会的有那一天的。”
自此,他已在心中默许了一个约定。
“对了,姒姜他们呢?”
“你放心,她没有死。但是,其他人都已经被当场处决了。还有赵嘉留下的几千赵军,也都死在蒙恬的骑兵手下。”
萧默珩闭上眼睛,这样的结果,是他早就料到的。
“你和这位公主是好朋友?还是,你们互相爱慕日久生情现在已经私定终身了?因为,你好像对她特别在意。”
“没有,赵兄你误会了。”萧默珩失笑的摇摇头说:“她前日在秦军手中救过我,其实我们相识还不到两天的时间。我只是觉得,既然赵国都已经亡了,像姒姜这样年轻的孩子,不该就如此白白的死在战场上。”
嬴政这才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心中又起了个念头,嬴政不禁放低了语调说:“但是,这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