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山河(130)
“大王,您竟是这么想的?”
他手中玉石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果然,我就知道默珩会知我心意,就是不知道重璃肯不肯帮我这最后一次了。”
“我……”
“我依你所言扫灭了六国,给了大秦一个完整的天下,难道,重璃连这个也不能答应?”
女子无法,只能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多谢。”
厉楠远死后,虽然夜重璃苦苦的寻找那能够开启五灵阵法的魇镜,可最终她还是没有找到。十数年之后秦国就灭亡了,是被楚国的项羽所灭,她,最终还是没能改变这天道。望着咸阳宫的熊熊火光,女子似乎看到了一位故人,只是他如今变化颇大,让她都有些认不得了。
“你,是张良?”
青年回头,“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只是听过子房先生的大名。”
“你是秦宫中的人?”
“不错。”
张良问过之后也不再多说,他给了夜重璃一些银两,嘱咐几句后就离开了。
咸阳宫被一日烧毁,他犹记得多年前在栎阳城里接过赵衍尸身的那一刻,直到今日张良也还是不相信赵衍会是萧默珩,他仍旧觉得那身体空落落的,一点也没有自己师兄的气息。只是后来厉楠远跟师傅都没有了消息,他就算想求证也没法子了。
如今,他将秦王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发现跟萧默珩相关的东西,只除了西宫里的一座孤坟。张良看着那墓碑上的赫赫字迹,看着‘萧默珩’三个字,他再也忍不住,一下放声大哭起来,他蹲在坟前,就像是当年刚刚入庄的那个孩子,那个捉弄着萧默珩那个只会欺负二师兄的小师弟。
“师兄……”
这下好多年过去,他竟是连回忆起萧默珩的样子都极困难了。
“子房。”穿了一身直衣的越姒姜从他身后走来,她轻轻将这人圈在怀中,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往事如烟,夫君,这些且让它跟着秦国跟着嬴政一起过去吧。”
张良慢慢止住了哭声,他抬头看着越姒姜,将另一只手也抚上了她的腹部,那里有一个生命,是他跟姒姜的孩子。
“嗯。”张良应了一声:“汉王正想给我们补一个婚礼呢,这次大师兄也会来。”
女子泪中带笑的,她伸手与张良紧握在一起,直朝宫门外走去。
番外一 亲人
自从来到齐国,来到这卧岫庄,他的日子就平静得好像一潭浅水,没有波澜更没有多少色彩。
萧默珩摸了摸自己的双眼,那上头裹着纱布,厉楠远说就是这几日能见光了。
虽然数年来习惯了失明的日子,但萧默珩的心里还是紧张得很,甚至说是有些惶恐,不知道这外面的卧岫庄是个什么样子。
而真等到这一天了,萧默珩拆下蒙在双眼之上的纱布时,看到的只是一间卧房,这房间平淡无奇,陈列和装饰都简单得很,唯有那书架和琴台引留住了他的目光。
对了,这是他跟大师兄洛铭的卧房,是他在齐国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萧默珩曾经想着,若有一天还能恢复光明,他只希望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嬴政,或者是青鸾也好啊。
但如今短短两年过去,那个秦王宫却已经离他这么远,连青鸾都和他阴阳两隔了。
萧默珩一时发怔,却不知已经流下泪来。
以前的那些都属于嬴景臻,而他,是再也回不去了。
“大师兄呢?”
看着这空空的房间,萧默珩方记起洛铭。
这两年来他们朝夕相处,洛铭对他这个不能视物之人更是无微不至,所以对于洛铭,他心中慢慢也生出了依恋,真不知道这个和他日夜相对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时候他肯定有林子里练剑吧,萧默珩想着再也坐不住,他依着记性往后山走去。
后来多少年过去了,萧默珩也记得那日的情景。
当时晨光微熹,洛铭果然独自在竹林中,一边站着的萧默珩远远望去只觉剑影如虹,翻飞的落叶带起了一片流霞。
这东边的秋阳很温和,明灭的光影中,竟使这舞剑之人的身影也多了些柔软。
萧默珩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等他练完一套剑法,才唤了句:“师兄。”
再向前看去,洛铭已经朝他走来了。
“师弟?你一人出行不便,怎么跑到这山间来了?”
洛铭当时迎光而立,丝丝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影映在他的脸上,他当时若定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双眉隐隐的皱了起来,来到他身边静静的俯视着萧默珩,那样坚毅而又温柔的眼神,让才刚刚复明的萧默珩有些害怕,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不再敢与他对视。
这时,洛铭反倒笑了,“怎么了?师弟可是找我有什么急事?”
“不,不是。”
“那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洛铭一下紧张起来,“是不是旧伤复发了,快让我看看!”
看洛铭凑过来就要给他查看,萧默珩赶紧回了句:“师兄,我只是想看看你。”
“哦?”
“我以前承蒙师兄照顾,却从来不知道师兄的样子,现在总算是见到了。”
“默珩……”说到这里,洛铭才恍然大悟道:“你……你能看见我了?”
“嗯。”
“你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东西了。”
“嗯!”萧默珩用力的点了点头,之后伸手就抚上了洛铭的脸际,“师兄,我能看见你,我终于看到你了。”
他细细的抚摸着洛铭的眼睛,洛铭的鼻翼,他的手指抚过洛铭脸上的每一分每一寸,就像曾经失明的时候,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猜测揣度着这人的长相,不想今天终于见到了。
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洛铭一时喜极而泣的将那人揽在了怀中。
那一日过后,洛铭出人意料的有些浮躁,他坐在房中,纵使手中拿着书简也不能像以往一般安静的潜读了。
他皱着眉头,神情不变的在房中踱来踱去,时不时的会瞟瞟在身边整理衣物的萧默珩。
他如今重见光明本是件大好之事,可洛铭没想到,自己满脑子居然都在想那些不干不净有辱斯文的事情。
其实,这两年来他们也多次同床,但那都是师兄弟之间共榻在一起谈天说地而已,可是自从前些日子在凝翠楼共渡一晚之后洛铭的心就静不下来。
他每每看着萧默珩,心中居然生出了男女之情!
之前萧默珩不能视物的时候,洛铭就是这般坐在房中静静的看着他,注意他脸上每一处细小的变化,揣摩他心中每一丝深藏的想法,但是现在不行了,他不敢再和萧默珩对视,他怕这人看出自己压抑多时的情愫。
如此下来,洛铭居然没能掩饰内心的烦闷,他把书简随手丢在案上,自己则随性的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这正是十月的时节,桑海的初秋应还是凉爽宜人的,可是洛铭却感觉周身燥热不已,连衣物都沾了汗水的紧紧黏在身上,让他烦扰不堪的松了松领口。
“师兄,何事如此忧闷?”
萧默珩已经走到了身边,洛铭睁开眼睛时正感觉到从他肩上垂下的散发落在自己的眼前,那发梢触着他右颊的肌肤,感觉痒痒的,酥酥麻麻很是舒服。
“师兄?”
“没什么,就是灯火有些暗。”洛铭随口说了个由头:“你看这房里的灯光,都让我看不清这书上的字了。”
萧默珩应了一声,正用簪子挑着那蜡烛,而从这个角度,洛铭隐约看着那人白净的侧脸上泛起的缕缕温红。
他脸部温婉的线条蒙上了一层微黄的光晕,嘴角仍带着清浅的笑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洛铭觉得,自家师弟那双如水的眸子,今夜总是带着些缱绻缠绵,就好像是海风一样。
洛铭摇摇头止住了这思绪,他是怎么了,怎么尽想这些?
“师兄,你看现在有没有亮一点?”
“哦。亮了,亮了,很好。”
萧默珩坐回到琴台边,准备练习今日所学的琴曲,但他才刚落座就见洛铭将竹简一放的躺在了床榻上。
他觉得很是奇怪,怎么才刚刚入夜,平日喜欢夜读的洛铭就已经更易准备歇息了。
“师兄,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我看你今晚总是怪怪的。”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你不用管我。”
“既然师兄累了,那我们就早点歇息吧。”
萧默珩把琴谱一收也脱去了外套的往自己床榻个走去,这时洛铭偏过头来,他看着只着一件亵衣的萧默珩,那人秀气的锁骨正随着他不定的呼吸起伏着。师弟眼睛不便,所以这两年来没有习武而是整日弹琴弄笛的,今天细细看了,洛铭才觉得这人不比寻常男子。
“师兄?”
对上那人的目光洛铭才深吸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涌起的那阵躁动。洛铭已经到了十八、九的年纪,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感觉是意味着什么。
“时辰不早,睡觉了。”
“师兄难道打算合衣而眠吗?”
“我……”
萧默珩看他今日的诸般反常倒是什么都没说,只他安分的躺在被子里,好像往常一样静静的看着在一旁更衣的洛铭,可不料洛铭却突然摇了摇头的背身往门口走去。
“师兄?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洛铭听出了他语气中似有若无的一丝哀怨,他是舍不得还是在担心?或者……他心中想的竟和自己一样?这时,洛铭停下了步子可他还是没有出声。
觉得有些尴尬的萧默珩方言道:““听说,师尊又收了一名弟子。再过些时候,那小师弟便要来和我们同住了。”
就是说以后的日子里,这房中可就不止自他和萧默珩二人了。这是那人的提点还是暗示呢?不过他说得对,能让他们二人独处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想到这里,洛铭终于转身去过走到了萧默珩身前。
以前的洛铭还真是一个不怎么温柔的人,萧默珩无可奈何的想着。其实,被洛铭突然吻住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是很害怕的。可洛铭就像是压抑已久,他这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在咬着萧默珩的嘴唇迫不及待的往里探,萧默珩一时也忘记了舌尖渐起的疼痛,恍惚中他好像闻见了从那人嘴里传来的桂花糕的气息,这味道甜甜润润的还带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倒在身后的床榻上时萧默珩有些恍惚,原来不一定要酒,连桂花糕也是可以让人沉醉至此的。
曾经的洛铭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些,现在的一切就像是本能,他顺着脖颈吻着萧默珩的锁骨,感觉到他胸腔处愈见频繁的起伏时,洛铭心中那处化不开的燥热更加强烈起来,正蚕蚀着他仅存的几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