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52)
他一番讲解下来,萧扶光心悦诚服,赞叹道:“殿下果然是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大雍能得您护佑,实乃黎民之幸。”
虽然这小纨绔以前也没少夸赞他,但闻承暻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客套话,哪里像今日,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可见字字出自肺腑。
闻承暻颇为受用的接受了夸赞,不过仍然正色道:“孤来北疆之时,其实是做了必死的准备。”
果然见萧扶光震惊的瞪大眼睛,他轻笑:“偷袭大营、刺杀柔然王,无论哪件事都是凶险万分,卿不会以为孤有万全的把握可以成事吧?”
可能被太子的气定神闲混淆了判断,萧扶光的确是到了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路上有多危险,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闻承暻继续道:“沐昂之他们来之前,都已经给家中留下了遗书。”
“孤本来也做了如果刺杀计划不成功,宁愿与冯家军殉城,也绝不让柔然人踏进中原一步的准备。”
话音刚落,便见到萧扶光脸色变得煞白,心知他是真的害怕了,闻承暻不由得将语气放软:“但因为有你挺身而出,先是绘制了精准的地图帮助修微制定最妥当的计划,后来又发现了柔然王的行踪,拼着小命不要也要给兄弟们指路,将那点渺茫的把握提升到了最大,才换来了今日的局面。”
“扶光,柔然之行,你是最大的功臣。”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喊他的名字,萧扶光莫名有些脸热,嗫嚅着开口:“都是臣应该做的,哪里当得起殿下这般夸赞。”
并非萧扶光谦虚,而是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保家卫国,驱逐外敌,是每个中华儿女刻在血脉里的东西。
闻承暻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认真的告诉他:“孤已经将此行始末用密折奏报给父皇,其中将你与修微列为首功。”
看到他还想再推拒,大雍太子分毫不让:“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赏罚严明才不会寒了功臣的心。你小小年纪便为国出生入死,孤要是不重重赏你,岂非是寒了其他有心报国之人的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扶光当然只能答应了。
按理来说,太子亲口说了要赏赐,他于情于理都得给人磕一个谢恩,但这会子萧扶光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继续八风不动地安坐在马车一侧,好像笃定了太子不会怪罪自己无礼一般。
马车继续安静地在这片守卫森严的大营中穿梭,车上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对话,萧扶光靠在车厢壁上,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已经睡了过去。闻承暻看不过眼,拿了小枕头让他靠着,在得到对方安静熟练的配合后,大雍储君那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也悄悄、悄悄地舒展了一些……
*
在草原上流浪了那么多天,施景辉感觉自己都要变成野人了,好不容易回到了西阳城,他赶紧结结实实的泡了个热水澡,将自己洗涮的干干净净后,换上一身天青色宽袍大袖的文人常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千防万防,还是晒黑了!我就说我不能去吧,殿下非要逼着我。”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老爷们儿抱着镜子理红妆的画面实在太过辣眼,沐昂之都没眼看了,将那面菱花镜从他手上抽走,不耐烦道:“少磨磨蹭蹭,殿下等着要见你呢。”
“你少唬我。”使了个巧劲儿将镜子抢回来,施景辉在窗前又是一通狂照,“进府的时候我还听到萧世子和他老人家抱怨说饿了呢,且等这二位吃完饭了我再过去。”
天气这么热,他可不想在屋外面站着受罪。
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沐昂之尴尬地放下试图抢走镜子的手,欲盖弥彰地开口:“萧世子饿了,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大呼小叫干嘛呢,这一路不都是世子伺候殿下吃饭的吗?”施景辉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我以为殿下是嫌弃你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才让世子照顾的呢。”
“你才笨手笨脚!”沐昂之大怒,又有些心虚自己方才的态度,见施景辉依然没事人一样揽镜自照,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要开揍。
两人打闹到一半,突然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两位实在是热闹。”
施景辉连忙循声望去,就见到冯修微一身红装,浅笑盈盈地站在冯士元的身后。
他的未来岳丈!
施景辉一个激灵,触电一样将沐昂之推的老远,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后,向冯士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磕头礼,道:“小侄见过世伯。”
冯士元挑剔地看了眼他皱巴巴的衣襟,勉强抬了抬手:“起来吧。”
从地上爬起来后,施景辉又朝着后面的冯修微一揖到底:“大妹妹。”
冯修微笑着回了个蹲福,又道:“殿下差人传我父女二人进来议事,父亲想起施公子如今也在太守府里住着,便过来看看。”
谁知道就看到了这一幕呢……
冯修微毫无同情心的笑了起来。
听到她的话,沐昂之赶紧凑过来:“那感情好啊,殿下也让我喊老施过去呢,咱们正好一道。”
*
四人联袂而至时,萧扶光与太子刚吃完饭,正在被甄公公带来的小黄门服侍着擦脸,过了这些天的苦日子,终于再次享受到暌违已久的全方位服务,萧扶光舒适地半眯起了眼睛。
施景辉一进来,见到的便是正襟危坐的太子身边,还坐了个大喇喇享受着内侍服务的萧世子,想到先前沐昂之的不对劲,他悄悄看向一旁的损友,谁知沐昂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一副死心虚的样子。施景辉暗暗皱眉,只能将这点子疑惑暂存心中。
闻承暻喊大家过来,当然是有大事宣布。
见人齐了,他便道:“博迪已经吐了口,他们的粮草和火器,都是从西阳城里悄悄送出去的。”
“这不可能!”冯士元第一个反驳,“臣全家戍卫多年,不敢夸口说西阳密不透风,但也绝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冯修微却在此时想起一人:“去年年尾开始,柔然动作频频,爹爹分身乏术,只得将城中一部分事务分给陈太守打理,难道就是在那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寻常人当然没办法从冯家军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但如果那人是地位仅次于冯士元的西阳城太守呢?
闻承暻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回来后孤才知道,陈豹曾数次寻死,应当就是担心事情败露。”
里通外国,贪昧军粮,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冯士元痛声道:“民屯的粮草,朝廷一贯不允许武将插手,臣曾经向陈豹要过军粮,却被他搪塞了过去,后来朝廷拨的粮草到了,柔然攻势又急,臣只能暂且将此事搁到一边。没想到……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手刃了这厮才是。”
大雍的军粮制度,分为军屯、民屯和朝廷划拨三部分,顾名思义,军屯就是士兵在戍地附近耕种,所收获的粮食用作军粮。民屯其实就是“开中法”,朝廷鼓励盐商将南方的粮食运到边塞,并根据粮食的多寡颁发盐引给商人,在年景不好的岁月里,民屯的粮草往往会占据军粮的大部分。
但出于对武将的忌惮,大雍并不允许军队自行管理民屯的粮食,而是交由各地太守看管。大雍的历任皇帝们认为,让文官拿捏住军队最基本的吃喝需求,就能实现二者之间的制衡。
萧扶光再次为这种天才般的制度设计所折服,幸好他不是大雍的武将,不然早心寒干不下去了。
感觉到他的躁动,闻承暻安抚的看了一眼,继续爆出更重磅的消息:“陈豹敢如此逆行倒施,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天大的好处。柔然盛产铁矿,却不擅冶炼,朝中便有人与他们做生意,用朝廷的粮草和武器换取他们的铁矿石,可谓是一本万利。”
他看向冯士元,语气中不无讥讽:“柔然可是个大财主,舅舅执意要与柔然开战,可不就是挡了他们的财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