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118)
此番布置他当然不会向虞川梧细说,只是含糊地说了自己另有安排,让他放心,便匆匆带着人先离开了茶楼,回府给闻承暻写信细细交代了今日见闻,复又安排家下人在京中各处查访是否还有他处在传播那些荒唐故事。
在麒麟卫和侯府下人不懈地探访下,后续果然又查到了几处地方,麒麟卫将那几处的说书人都暂扣起来,拷问了数日,得到的结果却是这几人都是在前不久被一个落第的秀才找上门,对方言称想在京城打开名气,因此花钱委托他们说书的时候讲自己写的本子。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再说那本子写的的确极好,这几个说书先生便都答应了。
钱财落袋还来不及欢喜,谁知那本子的内容居然有问题。被麒麟卫找上门后,都不需大刑伺候,这些人就已经吓破了胆,痛哭流涕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看着那几人的口供,萧扶光哭笑不得,他拿手点着面前的几张纸,看向满面愁容的八宝:“殿下那边怎么说?”
八宝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年底了,各处衙门都来打抽丰要银子,偏偏秋粮还未到齐,殿下忙这头一件紧要的大事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这些风言风语。宫里还是周爷爷领着查案,依奴才看,也悬。”
大雍现行田赋制度是一年两税,分别在夏秋之际征收,各地官员向本地农户收取粮食布匹之后,会将其中一部分折算成银两,与当季的贡品一起送到京城。
其中,秋税是朝廷每年最大头的一笔收入,在次年收取夏税之前,整个国家体系都要依靠这笔银子维持运转。
今年年景不好,多地报了旱涝请求减免税负,其他地方也多有推迟上缴的。虽然朝廷派了税官到各地催缴,却也无济于事。
税银没入库,各衙门的银子却不能不给,先不说别的,工部得修缮城墙、堤坝,兵部得买办军需粮草,这些都是要大把大把花银子的地方,一点儿都俭省不得。
因此,这些天里闻承暻都在和各位大人们议事,不仅要对国库的存银精打细算,还要计划再派钦差去各地催缴税银,实在是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管那些纷扬的流言。
梁上的鹦鹉得了食水,愉快地抖抖翅膀,仰着头唱起啾啾的曲调。
放下为它们添饭的小勺,萧扶光神色间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这生机勃勃的画面而减轻半分。
最近发生的种种,让他隐约窥探到了一个针对闻承暻的巨大阴谋。幕后之人数年的隐忍蛰伏、精心策划,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露出淬满毒液的獠牙,向挡了太多人的路的东宫主人,发出致命的一击。
*
正如萧扶光料想中的那样,流言压根儿不会因为几个说书先生的消失而止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快速发酵出了更为悚然的版本。
很快有人将京中最时新的话本和太子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还附会上了已故的冯贵妃。
街头巷尾,不断有人绘声绘色地传播着太子所谓的“风流往事”。
言称太子当年觊觎贵妃姨母的美貌,不顾伦常,与冯贵妃有了苟且,甚至还珠胎暗结。东窗事发之后,太子仗着陛下的偏袒安然无恙,身怀孽种的贵妃娘娘被被刺毒酒而死,死前还曾经留下一首凄婉的诀别诗。
萧扶光打开那张据说是记载着贵妃遗作的纸条,其上赫然有一句:“清泉鸣玉珂,冯夷何自苦。”
这句诗,分明就是当年宋如渊在春熙园写下的那首五律里的句子。
昔墨瞅着他的脸色,斟酌着补充道:“现在外面都在传,先贵妃的闺名,就叫冯鸣玉……”
萧扶光攥住那张碍眼的纸条,指尖一度用力到发白:“继续说。”
他语调平静,昔墨却还是被他不怒自威的模样震慑到,忍不住心里打突,总觉得自家少爷周身的气势,愈发像那位不常露面的太子殿下了。
整理了下思绪,省略掉外面那些关于太子床笫之事极尽下流的形容,昔墨继续交代流言的全貌:“有人谣传,关秀才与先贵妃长得一模一样,太子见色起意将人掠回东宫,奈何关秀才抵死不从,太子一怒之下强行成事……关秀才不堪受辱,含恨自尽……”
至于为什么关九死后会赤裸的倒在东宫门口,也有人自发的补全了逻辑:当然是太子色迷心窍,连尸首都不放过……
总而言之,在那些人的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形容里,太子已经成了一个荒淫无道、草菅人命的声色犬马之徒,就连桀、纣之流再世,也只能平分秋色的程度。
也不乏清醒的人站出来,拿出太子这些年的政绩和在北疆出生入死的功勋痛斥流言,但人性中天生的恶念,仍让大多数人对流言里所谓的“真相”深信不疑。
就算京兆尹严令手下管束流言,护军也多次出动抓捕散播谣言之人,也没拦住流言如脱缰之马般在人们的口口相传肆意狂奔,演化出更多更离谱的版本
有人说,太子生平最好美色,每晚睡前必御十女,否则就**焚身难得安眠,东宫美婢俱是他的禁脔。
有人说,太子不仅淫遍东宫上下,还把魔爪伸向朝中姿色较好的年轻官员,胆敢不从就前途尽毁,曲意逢迎便能平步青云。
……
众人口中翻飞的舌头,好似一把把被涂满了毒汁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向太子刺去,就连他提拔过的年轻官员,也无一能得到幸免。
诡异地是,在这场单方面的舆论围剿里,无论太子也好、护犊子的兴平帝也好,都没有站出来说过哪怕一句话。
天家不同寻常的反应,当然会被有心人解读为心虚。
但萧扶光知道,太子不是怯懦、更不可能是心虚,他只是在等。
流言再喧嚣,也无法撼动一朝太子的地位,闻承暻只需要不动如山,便能慢慢逼得对手暴露出最后的底牌。
*
小年。
祭灶神,扫晦气。
京城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窗花,沉浸在迎接新年到来的喜悦之中。
皇宫里,兴平帝身体不适,依旧是太子领着一众皇子上香祝祷,完成了不同于民间繁复隆重的祭灶仪式。
他拈香祈福时,神色平静一如往昔,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流言的困扰。
闻承晏站在太子身后一射之地的位置,静静地端详着他这位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二弟,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换上忧心忡忡地表情,朝着已经祝祷完毕的闻承暻走过去。
谁知,还不等他出声试探,闻承暻便先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脸,冲着满堂叔伯兄弟道:“父皇急召,孤要先走一步。稍后宴饮,还请诸位不要拘束,务必尽兴。”
太子要走,众人哪敢强留,纷纷拱手相送。
刚走出保和殿大门,太子脸上的笑意便收敛得一丝不剩,一双黑沉沉地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的看向常喜:“什么事?”
常喜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疙瘩,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微微抽动,声音颤抖着:“江南六百里加急,苏杭民变,百姓群起抗税,已坑杀了两地税官……”
接到消息之后,常喜几乎肝胆欲裂,半点功夫都不敢耽误地跑过来报信。
可是……
常喜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再次确认,主子似乎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震怒。
闻承暻的确没有愤怒,看向远方铅灰色的天空,他甚至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终于,让孤抓到你们了。
第91章 流言(三)
小年后,兴平帝便封印、封笔,正式宣布休朝。
一般情况下,大家可以悠闲懒散到来年正月初五,等皇帝完成一系列复杂的启印启笔流程后,再恢复兢兢业业打卡上班的日子。
在此期间,如果是比较有头有脸的人家,除夕的时候还能受邀进宫饮宴,沐浴天家恩泽。
而除了拉着宗亲重臣们搞团建,皇家除夕宴上的另一出重头戏,就是由各国使臣进宫朝贺,向上邦皇帝献上本国最珍奇宝贵的物产,来营造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了。
因此,作为分管藩属国业务的鸿胪寺少卿,在这一年间大部分官员最轻松的日子里,萧扶光反而更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