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323)
加之,他的天资聪颖,很明显远超同龄。
所以。
他当然会迷惑,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喜欢他?但找来找去,他勤勉功课、知书达理、爱笑礼貌、什么都会。
作为一个小世子,他真的已经足够完美,他到底哪儿不讨母亲弟弟的喜欢了?
顾菟想来想去,一件事明明尽善尽美却结果不如人意,无非两种可能。
一,自己的判断有误。二,别人的眼光偏差。
那既然他自认为判断无误。
就只能是别人的眼光有问题。
……
于是很长一段时日,他只能叹气娘亲和弟弟都眼瞎了,不识货。
后来他去了月华城。
小阿寒看他时的惊艳、无措、暗戳戳的喜爱与羞涩,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正常了!
在月华城,他读过了人生中最欢愉的三天,很多从未有过、陌生而玄妙的悸动。诗中的笑语盈盈、言笑晏晏,词里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都终于成了具象的真实感受。
月华城很美、很好。
最重要的是,他在那里终于遇到了虚浮红尘之中,唯一可以触摸的“真实”。
偏那么巧,慕广寒也被整个月华城淡淡疏离在外。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块自命不凡的萤石,明明觉得自己闪闪发光,却在世人眼中蒙尘,被遗弃于角落。直到找到彼此。他看阿寒熠熠发光,阿寒看他亦如星辰璀璨。
阿寒说想要有一个家。
一方小筑,两人相守,夜星为伴,便已足够。
顾菟觉得甚至无需星夜,拥有了彼此,便是摘星揽月,拥着世间至宝、熠熠星河。
……
那段萤火路不长不短,恰好把燕止送到了阴夏魔界大门。
纪散宜见到他时,表情很是惊恐,据说能让魔神如此失态实属罕见。
彼时,燕王魂魄被时空乱流吹得很是破烂不堪,风一吹就要散了。
纪散宜赶紧给他重塑了肉身。
悉心照料数个时辰,还不忘推着轮椅与小狐狸一起,带他领略了一番阴夏寰宇那多姿多彩的魔界风光。
只可惜,从魔界入口无法直接下到人间界。
不然燕止还想亲眼看看那一堆滥用法术的宵小之辈。
时间紧迫,他必须赶紧返回。
但火风之力已被他送给了慕广寒,纪散宜又不得不摇头叹气,重新分了他一部分魔神之力。
分完之后,纪散宜就又闭关修养去了。
他容易吗?
本来在阳夏那边掉了几千年的修为,回来就已经天天闭关、被死对头神主门疯狂嘲笑。如今又违背天道干了这么个大事,还不知道要被死对头们怎么背后蛐蛐他。
他虽然是邪魔歪道,不惧讥讽。但也不得不说他这几年真是诸事不顺、天天都在走霉运。
第148章
数日后,燕止从乱流中重返阳夏古祭塔。
刚到,就适逢邵霄凌正在开塔门。燕止满心迷惑,按说这扇门就只有大司祭和人皇能够开启。而他已将大司祭的力量给了阿寒,所以……还剩一个选项。
他以后是人皇?
塔内一片漆黑,燕止无声跟在众人身后。
成功看到这群倒霉鬼一一迷路,再出来给他们指路。每一个倒霉鬼见到他,都是一副见鬼般的惊恐样子:“你你你你你……”
燕止自然忍不住使坏。
“本王当然是鬼,你们如今也都死了。”
“地府相见,倒是缘分。”
“……”
这时候能看到明显的“聪明”和“傻”的区分。
李钩铃将信将疑,她的未婚夫沈策则是完全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胡扯”的淡然。何常祺意外好骗,一脸生无可恋又无可奈何。
公认很傻很天真的邵霄凌则是白了他一眼:“既回来了,还不赶快去找阿寒!”
“他就在前方。”
“他很挂念你,放心,不管你是人是鬼,他想必不会太嫌弃你!”
……
人啊,绝不该小小年纪就被送到神殿。
神殿之中太无趣了,而人一旦究极无聊,就难免会干一些倒反天罡的事儿。
燕止后来想想,其实在被扔到天雍神殿出家之前,就算遭受不公,顾菟一直也尚算温和善良。真正变得顽劣和无法无天,都是在天雍神殿以后的事了。
人长大了,确实会长歪。
再没有儿时的纯真善良,反而开始越发理解作恶的快乐。
尤其是在他于神殿得势、无法无天之后,非常乐于深知半夜去剪有仇长老胡须、把得罪过他的同学神徒大冬天拎到屋顶上吹风。
或许有人会说,这也是可怜孩子在神殿数年备受压抑,被逼无奈的发泄。
但顾菟自己其实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本性里早就藏着这种恶劣。
毕竟说白了,他可是一个狠心骗子爹,和一个偏心眼子妈的种。
上梁不正下梁歪,很正常。
……
他爹拓跋玦从来就不是个情种。
而他娘顾辛芷虽然年轻时候眼瞎了两年,后来也是断情绝爱。
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结合出来的燕止,自然也不太可能是个情种。虽然一直以来,西凉著名话本大手宣萝蕤姑娘,纵使大肆宣扬过“西凉情种”的形象。
但真正的燕王,其实自认为更符合慕广寒对他的早期判断——忍辱负重、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见风使舵。
比如想当年在燕子窝断水断粮那回,明明都打算投降了,城楼下了几滴雨,他马上转身就跑。那才是他西凉王的本性。
而燕王真正老实,绝对是在成亲以后。
在那之前么,嗯……但凡当年皇都城下姜郁时能不用妖法,让他顺利打进城中坐拥天下。
那多半就不是他嫁人了。
而是他耀武扬威,到南越把月华城主给抓回来,乖乖放到凤仪宫里。胜者为王,燕王反正一向都是既要又要还要反正我全都要的,不可能放着便宜不占。
大概也就是当年的小顾菟,或许还曾当过一小段时间的情种。
比如九岁那年,他真切地爱过。
但人总会长大。经历诸多变故、又在天雍神殿里度过了很多年。儿时的承诺早已经像是再回忆一个很久以前、不真切的浮云之梦了。
书上说,人贵在有始有终、长情不渝。
但顾菟长大后发现很不幸地,自己并没有那样良好的品质。
人长大了,都会变。
当年小顾菟在月华城的夜色下,确实想要和阿寒一起有一个家。但后,事实证明一切根本不是愿望里想的那样简单。而孤独荆棘的路一个人走得久了,就很难再回去贪恋儿时的温柔旧梦。
……
二十岁从天雍神殿回到南越的大司祭,已是道貌岸然,内心冷漠。
他知道儿时旧梦就在南越,也知道他即将同弟弟成亲。
但那又如何?
既然他们注定的有缘无分,又何必再见。因而他回了南越数月,也没想过再与月华城主相见。要不是那次机缘巧合,从战场上救回了浑身是血的他。
时隔多年,童年时的心上人抱在手中,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阿寒或许没有变吧,不知道。
但他变了。
就算是他的错吧,毕竟当年约好了谁都不变的。可长大后的他已然觉得,不变的那个才是真的荒谬了。
“食民之禄,为民分忧。”
回了王宫,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严厉地训斥了弟弟。
作为南越世子,他们本该一个去神殿,一个要成婚。他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当然觉得任性抗婚的弟弟十分值得唾弃。
他把弟弟关了禁闭,回头安抚月华城主。
阿寒醒了,他确实没怎么变,还和小时候一样傻。竟明知道这次重伤是顾苏枋故意造成,还想要替他遮掩求情。
长大后的月华城主,眼神里仍有着小时候的宽容、真诚和不切实际。那种梦游一样的眼神,让顾菟不禁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那种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