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282)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惊魂未定还在发懵的拓跋星雨。
小狐狸见了他,如临大赦,喜形于色:“太好了,原来你在这儿啊!你没事就好,不然城主必要剥了吾这身狐狸皮去做袄子了。”
他说着,又有些挠头不好意思:“燕王莫怪,之前是吾与散宜太过大意轻敌……”
好在二人毕竟一个是妖,一个是魔,并不会被小小石化法术困住太久。
眼下,魔神纪散宜既然解了石化,更是急着找回面子。香殿、守卫殿、献殿,哪里还用一一去闯?瞬间就被他手中魔域黑火缭绕轰得只剩断壁残垣、一地狼藉。
一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进了风祭塔献殿。
献殿内,同样立着一方剔透水晶万方镜。那镜名为万方仙穹,其实乃是祭塔之中连接乱流之门。风祭塔如今因浮屠之阵回复千年前气象,千年前的万方镜也恢复如初,如今献殿开启,万方镜亦开始重新运转,此刻流光溢彩、潋滟霞色。
纪散宜手指放上去:“……果然咱们比城主先打通祭塔。”
“燕王,赢了赌约,心情如何?”
他略微的笑容还在唇边,下一刻倏然变色。
“不对。”
“万方仙穹后的乱流……不太对劲!”
话音未落,纪散宜指尖便泛起幽蓝火光,火光凝聚成一道繁复的符文,就这么点在了身边三人的眉心。
小狐狸与他相伴多年,自然知道这是纪散宜的守护咒语,可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纪散宜身形一晃,竟毫不犹豫就打开了那通往乱流的万方仙穹。
瞬间,门后乱流汹涌而来,混杂着狂风呼啸,无数闪烁不定的光芒与扭曲万物交错一起,仿佛整个寰宇的天道规则都被拧成乱麻。这等混乱时空,凡人若落入其中只怕瞬间就会被拖未知的永恒深渊,十死无生。
但纪散宜毕竟身为魔神。
他信步踏入乱流,不仅如履平底,还主动循着异动一路追寻而去。
小狐狸亦小心翼翼扯着燕王踏入虚空,就跟在纪散宜身后不远处。
很快,异动源头找到了,那竟是一片隐藏在乱流之中的法阵结界——本该是彻头彻尾的一片混沌之中,却有飞沙走石,乱尘迷眼,结界之内雷电交织,黑夜如墨,滚滚浓云之中掩映着黑压压的千军万马。
那些士兵皆是黑衣佩剑,狰狞金甲半覆面,身形高大健硕。虽无声息,却分明升腾着滔天煞气。
为首男子周身黑色铠甲熠熠生辉,覆面之下目如鹰隼,耳下戴着一枚微微发光的精铁耳环,胯下战马更是神骏非凡,马身缀着点点星光般的奇异斑纹,马蹄更是燃着淡淡磷火,在乱流之中气贯长虹,分明不是凡物!
“那战马,怎么会……”
那战马荀青尾一眼便认出了,乃是他们寰宇才有的一种罕见天马异兽。
它怎会在此。
还不及他去问身边纪散宜,只见马上男子猛地抬眼,目光如炬,视线洞穿虚空直直锁定三人。紧接着,他右手一挥,荀青尾只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下一刻,他们三人竟都被推开数百米之远,直直砸在了风祭塔的内墙上!
滚滚云雷之中,黑衣大军还在继续集结。
“麻烦大了。”
纪散宜蹭了蹭唇边血丝,咬牙简短道:“那是我们寰宇……人间界的军队。”
他倒是一眼就看明白了一切。只是很多事情背后牵涉复杂,难以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在所有仙法凋零的寰宇,时空乱流的流道都会随之变得狭窄幽深。狭窄的流道即是天道给与低阶寰宇的天然屏障,限制了其他仙法昌盛的高阶寰宇大军肆意过来侵犯践践踏,从道法层面巧妙维系了三千世界的存衍与平衡。
比如他们此刻所处的这方阳夏寰宇,就因为仙法寂灭,时空乱流已变得狭窄至极,一次仅容一两人通过。
故而,之前纪散宜离开南越时,就只以五百年道行为代价做咒封印了火祭塔入口,本以为只要挡住了姜郁时与其麾下尸将,就算万无一失。
可他却不曾料到,随着寂灭之月越加崩溃,加之浮屠之阵增威倍增、四方季塔的重生焕新,原本狭窄的乱流通路竟在近日悄无声息间急剧膨胀。
而那姜郁时,更又不知是通过什么阴邪秘法,竟通过乱流与阴夏寰宇建立了联系!
眼下纪散宜懊恼万分,只恨自己过去几百年只顾和神主斗,却忽略了人间界的种种异动。他其实应该见过那个天马之上的黑衣将领的,许是在几百年前三界的会盟,又或是其他什么重要场合,那人应该是人间界的某位王侯将相,可惜他具体记不清了。
……也不知道姜郁时究竟许了他何种天大的好处?
竟让那将领不远万里,不惜背负破坏天道因果的沉重罪孽,也要横跨重重险阻来到此地。
要知道,凋零寰宇的乱流再如何膨胀,也不可能容得下眼前的千军万马。他能到此,必是两人狼狈为奸,或用法宝或用其他什么邪魔歪道硬生生地在乱流之中撕开了一个空洞,才能容许另一个寰宇的这么多兵马集结与此!
他已看到,那黑衣将领身上就有高阶法宝。
正是他耳畔那枚发光的玄铁耳环,萤萤紫光纪散宜一眼就看见了。若没有厉害法宝,区区凡人适才又怎么可能做到一个扬手之间,就把他堂堂魔神打飞?
事不宜迟。
纪散宜抖擞精神再度飞入汹涌乱流。这次,他不再保存实力,直接张开双臂瞬息展开一张铺天盖地巨大魔网。
那魔网之上,道道丝线如无垠星空中的银河倾泻,在乱流之中,化作一片山海天地的万象炽红紫金。一时巍峨山峦、层云叠嶂,皆山呼海啸,朝着那千军万马兜头笼罩而去,仿若要将这片天地都吞噬其中。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纪散宜暗暗咬牙,可惜他虽在此方乱流之中不受寰宇天道压制,但也绝不是就此可以肆意妄为!
天道昭昭,身为魔神却向凡人出手,他如今每一个招式自然都会遭到剧烈反噬,修为瞬间倒退好几百年。
“可这……又哪里公平了?”
纪散宜宜愤愤不平。若对手确是“普通”凡人,那他动手确实理亏。可阴夏的“凡人”一个个又是什么成色?全都生来就有法力,若是放在这边寰宇也是要全被奉为“仙人”的!
何况对方还带着法宝。
那法宝天地精华孕育而成,可能已是千百万年的灵物,而他一个魔神才修炼几万年?就这还要扣他修为!这合理吗?
然而天道静默,多说无益。
纪散宜只能将满腔不甘继续化作无尽的力量,注入漫天魔网。那魔网一时极盛,甚至全然压住了原本汹涌澎湃的时空乱流。适才还庄严肃穆、恢弘万方的千军万马,此刻全被这张魔网牢牢困住,从喧嚣挣扎其中到动弹不得。
唯余那魔网霞光尚在熠熠生辉,将乱流染就一片瑰丽,如梦似幻。
梵音阵阵,仿若夙世低语,回荡天地。
荀青尾屏息凝神,他跟了纪散宜千年,但他这最厉害的招数之一他此刻也只是生平第二次见!
……
西凉水祭塔中。
慕广寒仍在剧痛中苦苦挣扎,耳边还能听见西凉几人焦急唤他的名字,意识却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竟又回到了乱流之中。
四周景物迷离,只见漫天魔网如星河倒挂,铺展成天地之间一道绝美画卷。纪散宜受千钧反噬,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第一次在人前显露疲态。
“怕是……到最后了。”
他咬牙道:“可恨我也不过万年修为,没有几个数百年可以折损,亦无法违逆天道诛杀众多凡人。当下,也只能倾尽所能,与青尾一起将他们一网打尽,带回原先寰宇再做发落。再从阴夏寰宇那一侧封印乱流,让这些人此生再也无法踏足阳夏!”
“……”
“燕王,手给我。”
纪散宜伸手,一把抓过燕王,一道流转红色光华的咒印有如盘转飞龙,瞬间钻入燕止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