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85)
方黎昕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暂且不再说话。大船顺风顺水,很快开进外滩码头。
众水贼得胜归来,自是趾高气扬,高声谈论不久前的战况,纷纷扬言说楚王也不过如此。
纵然出师大捷,水匪亦是警惕万分,飞快回了内寨闭门防守。林晗在一群苦役当中观察一会,心中不免冷笑,这伙贼寇当真是狡猾。
正想着事,忽然有个人在背后拍了拍他。林晗有些仓皇地转身去看,不看便好,一看彻底傻眼。
“锦儿?”他惊诧地张大了嘴,抬起指头对着眼前人,手指微微发抖,“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方黎昕呆愣地看了半晌,爆发出热烈的大笑。锦儿一脸慌张,脸颊霎时红得像是熟透的虾,动手去捂他的嘴。
林晗也忍不住一笑,随后在姜锦哀怨懊恼的神情下正色:“半天没见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姜锦皮相清秀,颇有女相,这两天穿着旧衣,鬓发蓬散,本就有些雌雄莫辨。就连林晗偶尔扫过一眼,也会把他认错。
如今他被调到厨房干活,不知哪个会错了意,给他找了一身女衣。这帮子水匪都是糙汉,但在饭食这方面还算讲究,还给他找了一根荆钗盘发。
好好的兰庭卫高手,就这么成了一副厨娘打扮。
方黎昕笑够了,捂着肚子喘气。锦儿向着林晗前进半步,而后有些踌躇,便回身拉住方黎昕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你家里那位找你,”方黎昕合拢手掌,“还说什么老地方。奇怪了,咱们都是一块来的,你俩已经找到地方幽会了?”
往往只在对着卫戈的时候,林晗才觉得自己的脸皮坚不可摧。旁人一拿着卫戈打趣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浑身都不舒服,恨不得找个角落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撒腿就走,逃似地往船寨方向去。昨晚天黑,他凭着记忆绕了会儿,望见了那处熟悉的船头。还没来得及踩着板桥跨上去,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林晗来不及细想,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下,仔细谛听,确实是有女人说话。
“你是哪里人,怎么流落到这来的?”那女人道。
过了一会,卫戈的声音响起:“盛京来的,和我哥哥一块。”
“哟,你还有哥哥。那岂不是也是个神仙?”
“我样貌丑陋,不敢当。”
女子哈哈大笑,声音忽地宛转下来:“哎呀,姐姐可不嫌弃。我呀,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
林晗脑子一懵。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女子,胆大妄为,还想着他的白菜?
卫戈接不了话。沉默一小会儿后,女声又道:“这寨子里是苦,前两天委屈你了。今儿我刚好有空,木郎可想要什么吃的喝的?”
“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都凝住了。
林晗本以为那女人会就此作罢,谁知她大笑两声,啧啧称奇:“头回遇见敢和老娘这么说话的,但凡你打听打听我窦三娘的名声,就知道没哪个男人敢对我说半个不字。木郎,我怜惜你年轻,才给你点颜面。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了。”
林晗见她软的不成要来强的,气得牙根痒痒,当即出身喊了句:“表弟!”
他大步跑进船里,两人都一脸诧异地看向他。窦三娘虽是水匪,但模样颇为妖娆,只是明显容颜衰老,眉眼间有股狠辣的劲头。
她把林晗反复打量了一番,问道:“这就是你那表哥?我怎么瞅着有点眼……”
“是他。”卫戈出声打断她,盯着林晗,目中隐隐带着担忧,“表哥来得好巧。”
林晗觉察到有些奇怪,思忖片刻,对窦三娘道:“这位姐姐,我表弟是长得好,可你不能对他下手啊。”
窦三娘蹙起眉头:“你偷听我们说话?”
林晗举掌发誓:“绝对没有。我早就来了,只是你们没发现我。你听我说,我这个表弟他名字难听也就罢了,他还是个断袖。”
“断……”窦三娘睁大了眼目,视线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顿时会意,“断袖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们俩……”
林晗垂下脑袋,故作羞怯地一笑:“窦姐姐真聪明。”
第94章 狭路相逢
窦三娘听完,脸皱成了一块抹布,微微抬高鼻头,对着卫戈道:“你还真是个断袖?”
林晗抛开架子,倚在他身边软语,十分亲密。
“夫君,你说呀。”
卫戈如遭雷击,诧异地看向他浓情蜜意的脸。
“是……寨主才来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了。”
窦三娘只当他是编来骗自己的,哪晓得竟然被人找上门来,顿时觉得没了意思。更何况,他俩表亲兄弟,暗地里居然以夫妻相称,实在不齿。
“也罢。”她扫兴地哼了声,“算老娘这次看走了眼。”
话虽这么说,可对上跟前人俊美绝伦的样貌,难免觉得不甘心,心头既膈应,又恨得咬牙切齿。
船外头响起一溜小跑,有个水贼找过来,对着窦三娘抱拳道:“寨主,有要事相商!”
窦三娘一颔首,朝卫戈道:“今天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她步履如风地出了船,跟着报信水贼远去。
过了许久,林晗才低声问道:“窦三娘什么来历?看你好像挺怕她的。”
“倒不是怕她,”卫戈把他的手牵起来,紧紧握着,像是怕人丢了,“她以前是禁中高手,辛诸还没统领天狼的时候,就是这个女人号令着聂氏门下一众爪牙。我小时候见过她一面,担心被认出来。”
林晗仔细一想。窦三娘出自禁中,说不定跟他也打过照面,难怪会说眼熟。不过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识破。
至于卫戈,他小时候至今都有十几年了,模样相差太大,只见过一面,更不可能发现端倪。
窦三娘手段厉害,行事毒辣,平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玩弄长相俊俏的男子。光是玩还不够,玩腻了便会下毒手,把人活活折磨死。一到深夜,她住的地方时不时会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
卫戈忽然道:“她是辛夷的母亲。”
回想起表面泼辣,实则善良细心的辛夷,林晗抬起眼睛,匪夷所思:“这……两人一点都不像啊。”
“是生母,也是她的杀父仇人。”卫戈无力地弯了弯唇角,“不说她了。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晗心知他问的是什么,垂下眼睛,目光左右飘忽,轻声道:“我是故意那样的,想让她放过你。你不许再提了,就当没听见!”
“再叫几声让我听听,我就答应你。”卫戈单手抱臂,笑看他。
林晗嘴硬道:“你还年少,别脑子里都是些不正经的玩意。”
卫戈突然凑近他的脸,极为认真地端详。林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飞快地眨几下眼,问:“你看什么?”
“唔,”他稍稍退开了些,“我看你挺正经的。”
林晗怔愣一瞬,弄懂了他的意思,脸上霎时通红。
他深吸口气,被卫戈搞得满腔柔情,酝酿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脑袋朝他耳边靠过去。
卫戈一见这情状,身子熟练地向他倾斜,快要碰到嘴唇时,被林晗按住肩膀。
“你做什么?”
卫戈僵住,这才明白他不是想要索吻,白白失去一个听他再叫两回的机会。林晗今日格外焦躁,这一段插曲过后,心底那点旖旎的情愫顿时消失殆尽。
他捂着唇笑了两声,眉间微微皱着,道:“罢了。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说回正事,卫戈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帛。林晗本有些神思恍惚,盯着船外晃荡的波浪出神,辨认出他手里的是密信,立马接过来看。
楚王拔营退兵,在水贼眼里就是吃了败仗,灰溜溜地遁逃了。帛书上写着人数时辰,约莫今夜二更时分,来赎人的船只就能到达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