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246)
小倌离开不久,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响。卫戈十万火急跨进门槛,看见他趴在瓷盂上精疲力尽的模样。
桂花糕的药性让林晗昏昏欲睡。他浑身浮起燥热,半阖着眼睛,偏头瞧向乍开的房门。
“你回来了……”
卫戈朝前走了两步,脚步声沉重迟滞。林晗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不耐地扯了扯衣领,端起几案上的茶水,自顾自漱口。
“你到平康坊找人?”卫戈兴师问罪。
林晗手上一顿,有心捉弄,冲他轻佻地笑了笑:“郡王消息好灵通,瞒不过你。”
卫戈皱起眉,居高临下审视他,高大的身影遮挡住门外天光。一身皎月似的袍子,金丝银线密绣着腾挪的鳞蛟,出尘绝伦,俊逸神飞。
他脸色黑得像墨池,从齿缝里挤出二字:“瞒我?”
林晗揩净唇角的茶水,瞅了瞅门口,仍是不知死活地撩拨:“不瞒你,难不成让你看见?”
卫戈别过头,强压着怒火。
“别跟我开这等玩笑。我回来之前,你找小倌干什么了?”
林晗药劲发作,浑身的血都在沸腾,迷离中没听清卫戈的话,听凭本能,坦诚地褪去重重衣衫。
“就是找个人教教我床笫之事……免得桓儿厌弃我。”
卫戈只听进了前半句,愤怒到极点,像是要杀人。
“床笫之事?你让别人碰了!”
林晗一副面红气喘的浪模样,眉梢微扬,不置可否。卫戈以为他默认,更是恼怒,箭步到林晗跟前,出手制住他裸露的脖颈。林晗遭这股力道冲击,整个人仰倒在坐榻上。
他盯着眼前人白玉般的面孔,痴迷地想:原来这么不禁逗,这样就生气了。
脖子上的手臂好像铜铁浇铸的,箍得林晗发疼。他忍不住呻吟几下,两手慢吞吞握住卫戈的小臂,难耐地摩挲着微凉的肌肤。
“想不想惩罚我,怎样都好,随你心意管教我──”
卫戈眯了眯眼,手心摸到的颈肉像是有火在烧。他俯到林晗下巴边嗅了嗅,觉察到异样。
“你服药了?”
他探出另一只手,抚摸林晗潮红的脸蛋。冰凉的机械臂触碰到滚烫的肌肤,好似久旱逢甘霖,林晗闭上眼,迫不及待地蹭了蹭。
卫戈平静些许,掀开他身上堆叠的衣服。仔细检查一番,没有亲热过的痕迹,恍然大悟。
“含宁骗人。”他怒气渐消,捏了捏林晗的下巴,低沉道,“就这么想惹我生气,好让我对你粗暴些?”
林晗被他戳破心思,不说话也不动,难为情地别过脑袋,像是偶人一样任由卫戈摆弄。霎时,他脖子上一松,被卫戈摘下头顶玉簪,发髻散落,长长的青丝铺了满地。
“既然知道了,还废话什么。”林晗索性袒露心声,两手勾着他的腰,缓缓靠拢,蛊惑似的吐息,“抱我入帐。”
卫戈拨弄他丹红的唇,耳鬓厮磨一番,私语道:“那就满足你。”
共赴巫山一回,林晗躺在锦褥中,盯着满身青紫淤红的痕迹,道:“你还真舍得下狠手。”
卫戈闭目小憩,神色晦暗不明。
先前他在床幛中逼问出他找小倌的原委,心头五味杂陈,竟不知向来英明果断的林晗,也会干出这等傻事。
“含宁十指爪功也毫不逊色。等明日,我背上就没有一块好肉了。”
林晗扑哧一笑,忍着酸痛起身,撩开帐帘,瞧见窗外夜色。
还明日?时辰早就过了,纵情大半天,从白昼到天黑,累得气息奄奄,连午膳和晚膳都没用。
卫戈捉住他的手腕,问:“去哪?”
林晗挣了挣,半边身子疼得快散架,道:“你力气好大,我都动不了了。”
卫戈抿了抿唇,手劲松了些:“下次还敢找小倌吗?”
“我是找了,”林晗垂着眼睛,狡辩道,“我也没快活,我找小倌还不是为了让你舒服。”
卫戈听得直皱眉,坐起身穿衣。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晗从背后搂着他脖子,亲昵道:“我今日这些……你喜欢吗?”
卫戈瞧了瞧他:“你都学了些什么?”
林晗如实相告:“那图上说,男子都喜欢来硬的,做下面那个,就不能怕痛。”
卫戈默然片刻,语气里透着心疼:“我以为是你喜欢。”
林晗怔怔道:“啊?喜欢倒……”
喜欢倒也喜欢,虽然疼,但别有一番滋味。
卫戈堵住他未出口的话:“算了,下次别这样。你身子不好,还吃那些药。”
林晗轻哼一声,赖在他后背上,酸溜溜道:“你还挑三拣四,让我别来。我是不如世家公子哥会玩,可要换了别人,哪肯像我这样任你睡的。”
“别人?”卫戈挑眉,思忖一瞬道,“原来,含宁吃醋了。”
林晗“嘁”了一声,裹着里衣挪到床边,两脚塞进鞋子。
“折腾半宿,你饿不饿?”他问。
卫戈瞧着他背影,笑道:“你去哪?”
林晗侧目回看:“给你做饭!”
他几步出了寝房,脚步轻快,朝厅堂走去。一阵风从洞开的屋门吹进,搅乱了卧室旖旎的帐纱。
卫戈放心不下,紧跟着起床。这间宅子不大,只在外院有厨房。微风寒凉,林晗雪白的背影宛如游鱼,越过两道门,在漆黑的夜色里穿梭。
林晗走进厨房,点了盏小灯,打量着繁多的食材,两眼放光。
卫戈倚在门口抱臂看着,背后几缕青丝被风掀动。
“含宁要做什么?”
林晗雀跃道:“上回只做了汤饼。这回便做些好的吧。往年宫中有道芙蓉宴,席单上共八十二道菜肴,道道都是人间至味,恰好这里食材应有尽有,不如做飞鸾脍、小天酥、冷蟾羹、青精饭……”
卫戈低头掩唇,淡笑着听他滔滔不绝。
“你能平安顺遂地做道蒸鱼,都算万事大吉。”
林晗不服气,举着灯烛瞥他,道:“蒸鱼有何难?小桓儿,给爷生火。”
卫戈忍着笑应和:“好。”
林晗从缸中捞起条新鲜河鱼,胡乱宰杀,清洗去鳞,盛在盘子里。
卫戈面庞映着火光,饶有兴致地问:“这就完了?”
“你别催,”林晗洗净双手,抚了抚发鬓,“让我想想。”
卫戈轻咳一声,冲一旁指了指,给他台阶下:“葱姜蒜和豉油都在那边。”
林晗盯他一眼,默不吭声地挪到旁侧,拿到一众辅料。
卫戈满眼温柔地瞧着他忙碌,忽然变了脸色,道:“别放盐……”
“为何?”林晗狐疑道,“‘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哪有不放盐做好的菜?”
卫戈摇头:“怪不得都说饱学之士应当远庖厨,哪有这样烧饭的。”
林晗置若罔闻,兴致盎然地腌制鱼肉,飞快架鱼上锅。
“去掉汤汁了?”
林晗眨了眨眼,道:“汤汁也要去?”
卫戈忍俊不禁:“无妨。”
四下漆黑寂静,唯独炉火彤红炽热。林晗挤到灶旁坐下,硬在卫戈额上印两口。卫戈任他亲热,抬臂揽林晗入怀,揉搓他浸过冷水的手。
“就快了,桓儿再等等。”林晗靠在他胸前,拉紧了衣领。
卫戈不忍搅碎他的期待,道:“累了?想吃什么,接下来我给你做。简单点的。”
林晗思索片刻,道:“银耳莲子粥。”
卫戈点点头,脱下外袍披在林晗肩上,留他坐在暖炉前等着。厨房外突然一阵喧吵,暗夜里游来一串灯笼,管家大着嗓子问:“谁在里面?”
“是我,”卫戈随口应答,“回去,别大惊小怪。”
管事连忙领着身后的仆从请安,迟疑道:“郎君为何大半夜在厨房,要是想吃东西,让人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