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热了他的冷血(23)
赫伦淡淡一笑:“不胜荣幸。”
塞涅卡被米汁呛住,急促地咳起来,口水流到短胖的脖子里,小脸憋得通红。苏拉把他抱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半天才消停。
“一定是米粥太烫了!苏拉,你应该先试试温度。”加图索盯着妻子说。
“噢,是我太大意了。”苏拉有点羞愧,“一直是奴隶给他喂饭,我照顾他的经验真是太少了……”
“没关系。你可以先喂我一口,再喂给塞涅卡。我可以帮你试温度。”加图索浅浅笑起来,别有用意地说。
“加图索,苏拉也有舌头,也能试温度。”赫伦瞥他一眼。
加图索忍俊不禁。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望向赫伦的眼睛带有怜悯,尽管他的微笑显得并不怎么友好。
“我的表弟啊!这是我第二次见识你的迟钝了!”他从鼻孔里嗤笑,“你这辈子大概会与爱情无缘了!神明啊,但愿您能大发慈悲、可怜可怜这个外表华丽的傻瓜吧……”
“加图索!你吃掉了我50个第纳尔的火烈鸟舌,要骂我也应该从沙发上下去后再骂!”赫伦气恼地说。
加图索非常自觉地闭嘴。他看了赫伦一会,发出轻微的叹息,用餐的速度也慢了不少,连最爱的火烈鸟舌都不怎么拿了。
餐局一时显得安静,只有塞涅卡咿咿呀呀的叫唤声,以及刀叉碰触餐盘的声响。
“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你带来一件好事,就像上次的丝绸生意那样。”许久,加图索才重新开口。
“说吧。”
“卡普亚下了很大的雪,这是十年内都没有的事,是神明赐予的福泽!”加图索说,“我想带苏拉和塞涅卡沾沾福泽。当然,还有我的傻表弟……”
赫伦放下餐具,“卡普亚?”
“没错。据说那里的房屋是木头做的,可不像大理石这么冰冷!”加图索比划着,“马上就到元老院选举了,你可以去那里祈求神明的眷顾,请求他庇护你仕途顺利!”
赫伦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打算带卢卡斯一起去。
午宴结束时已是傍晚。赫伦尽到主人的职责,亲自将夫妻俩送到门口。加图索先扶苏拉上了马车。
他紧了紧斗篷,拉过赫伦的手做贴面礼。他一直盯着他,眼珠左右乱晃,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情,好象在费力地憋着什么话。
终于,他憋不住了,他的长靴在踩上车板时又迅速放下了。
“赫伦,我可怜的表弟……”他从没这样严肃过,“我知道你出生在不幸福的家庭,从小缺失别人都有的父爱。”
赫伦心里一沉,呼吸略微短促了些。
加图索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继续道:“我不知道……嗯……是不是这种伤害使你对待感情就像瞎子一样。”
他停顿一下,犹疑地说:“也许缺失爱的你只是在逃避,就像鸵鸟那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不过作为你的表哥,我并不想看到你孤独终老。”
赫伦呆愣地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加图索故作轻松地咳了咳,“噢……男人之间谈论这些,还真是难为情呢,不是吗?”
他笑着拍拍赫伦的肩膀,转身就跳上了马车。
第29章 爱大过欲
赫伦向范妮请示之后,就带着卢卡斯出发了。
卡普亚距离罗马并不远,只有两天的车程。
卢卡斯负责驾车。金红色的马车像一颗雕琢精良的琉璃球,哒哒地滚在雪地里。
眼前的白一望无际,白得要把人和马车淹没。山是白的,地是白的,天空如暗玉般灰白,铺天盖地的,就这么硬生生闯进视野,让感觉寒冷的人也生起浪漫的情怀了。罗马人相信,雪是神明给人们寒冷的补偿,他们爱极了雪。
作为车夫,卢卡斯欣赏雪景的视野,要比坐马车的贵族好太多。
加图索来了兴致,让卢卡斯坐进去,亲自握起缰绳赶车。
苏拉被丈夫叫了出去,共赏这难得一见的美。
马车里只剩卢卡斯和赫伦。赫伦生疏地抱着塞涅卡,盯着他的酒窝。
卢卡斯盯着他。
“您很喜欢小孩子吗?”卢卡斯突兀地出声。
“还行吧,前提是他们很乖很听话。”赫伦朝他看一眼,“如果我以后……能有个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在我劳累时背我,为我展平羊皮纸,无聊时还能打架解闷,和我一起学习,等我死后为我抬棺……”
卢卡斯愣住了。他有点受宠若惊。
“你也知道,贵族的婚姻是嫁妆和官位的结合。孩子只是利益的附属品。不过……”赫伦擦了擦塞涅卡的口水,“他们可以为我养老,继承世代祖先的家产,壮大波利奥这个姓氏。”
卢卡斯沉闷着,蓝眼睛光泽黯淡。这一瞬间他像雕像一般静止,仿佛连呼吸都隐遁了。赫伦甚至以为他是由铜铁打造的假人,没有一点该有的活泛。
“哦……我本以为……”他垂下头,“像您这样勤奋的人会讨厌小孩的。他们只会哭闹着浪费您的时间,还会把口水喷得到处都是,总会大人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赫伦奇怪地望他一眼,“这话真不像你说的,卢卡斯。”
卢卡斯咳嗽一下,眼神躲躲闪闪的,“我是说……您是一位尊贵的、勤奋的大人,照顾麻烦的孩子是屈尊纡贵。”
他顿了顿,“您该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毕竟您本身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的表述很不符合事实,好象眼睛被某种诡异的纱网罩住了,将赫伦的缺点全部屏蔽,只允许变了形的优点通过。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赫伦摇了摇银铃铛逗塞涅卡开心,同时坏坏地朝门帘外望一眼,故意加大了声音:“万一我家门不幸,生出一个像加图索那样的儿子该怎么办?我可不需要那种儿子!”
“我也不需要你这样的父亲!”加图索抽打一下马屁股,回了一嘴。
赫伦低笑两声,一脸得逞的模样。
卢卡斯沉默片刻,不打算再享受温暖了。他放下暖炉,想和加图索换回位置。
在他刚起身时,就被赫伦抓住了衣袖。
“加图索没想回来,你就别出去受冻了。”赫伦说,“他的皮就和白猪一样厚实,赶一会儿车冻不死他!”
卢卡斯把袖子拽出来,抬眼笑道:“人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的,我的主人。”
他笑得十分明朗,嘴角翘得顽皮,显得有点乐观。
赫伦愣了愣。他感觉这句话听过一遍,而这次有说不清的微妙感受。他什么都没有说,连婴儿乱流的口水也没留意。
带着婴儿的行程注定不会简短。
塞涅卡正处于哭叫威力最大的时候。他的小腿一刻不停要乱踹,哭闹声如蜜蜂蛰耳般回荡。安睡时像小天使,醒来后就成了聒噪的小恶魔。缺少经验的大人们不太会伺候他,连他哭闹的原因都猜不对。一路就这么闹哄哄的。
到了晚上,马车走到卡普亚附近的小城。
为了照顾塞涅卡,四人临时决定在这座小城留宿一夜。
他们租了两处居屋,加图索一家住在山下,而赫伦和卢卡斯住在山上。
主奴两人走了很久的山路,才来到木制的居屋。
这里清寒而僻静,山风时不时如洪流般吹雪而过,使得居屋像一个禁欲的苦修士,独立于山下的流光繁华之外。
卢卡斯点燃壁炉,屋里暖和起来,这种鲜见的木屋无疑是温馨的。这里没一根蜡烛,壁炉的光亮足以照亮所有了。马赛克壁画镀上摇曳的金光,木柱子投掷下影子,以飘忽不定的轨迹生长。
赫伦躺在睡床上,屈起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搭上膝盖。他枕着胳膊,歪过脸注视着卢卡斯,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卢卡斯蹲在壁炉旁,仔细地收拾行李。
到了冬天,他已无青草可叼,那种粗野气也随青草的消失而消失了。他将毛巾、毡帽、药草什么的翻出来,审视一遍再放好。他认真的模样,安放在他硬邦邦的躯壳上。火光镶绘他半侧身体,另一侧隐于相对的晦暗。
他翻到箱子底,眼前一亮,惊讶地问:“剑?!”
赫伦等他这个反应已经很久了。
“卢卡斯,跟我去雪地上打一场吧!”他笑着说,“上次根本就没过瘾!”
两人来到屋外的雪地上。
星星冻结在夜幕中,拼成一条钻石银河。它像从居屋冒芽而出,将夜空越推越远,落到天边浅青色的雪上。居屋像是神的暂居所,他动用神力,使烟囱冒出银颗粒的烟,他就踩在银烟上走回天国。
凡间的动静被屏蔽。这里介于天国和人国之间,不偏向任何边界,安然享受一隅的寂寞。
居屋门大开,火光照亮一片雪地,那片雪像铺洒了金粉。
两人就站在这片金雪地上,刀剑相向。
“卢卡斯,现在我不是你的主人。”赫伦用丝布拭净剑锋,锋刃泛出比雪还冷的光,“用杀死我的决心和我打,我想看到你的歇斯底里。”
“那您一定会死的。”卢卡斯肯定地说。
赫伦举起剑对准他的心脏,“那就在最后一刻给我留条命,我渴求的是血液沸腾到爆炸的感觉!”
他停顿一下,“这个只有你才能给我。”
卢卡斯脸色沉了沉,拿起了剑。
征服与被征服的号角即将吹响。
赫伦飞奔过去,红斗篷鼓风而起,像一朵绽放的罂粟花。
他挥剑直逼卢卡斯的心口,被后者一把挡开。刀锋砥砺出一道火光,瞬间消逝在苍黑中。
赫伦被他的力量掀倒,头发上沾了白雪。他笑着呵出轻柔的雾气,“很好。我以为你还要装一会儿温柔的女人。”
他松开系带脱掉斗篷,身体轻盈许多。
卢卡斯是在瞥到他洁净的脖颈时,产生类似嗜血的情绪的。
他猛抽一口气,寒毛倒立起来,喉头滚动一下。他感到十分饥渴,皮肤热得烫手,呼出的热气将微弱的雪花融噬。
长期压制的鬮欲面对挑衅,他的内心像拱出一头野兽,嘶吼着择人而噬,非要隔开细腻的肌肤,解剖鲜活的血管,渴饮他的鲜血,挖出砰砰直跳的动脉。
——最后,再深情地亲吻心爱之人的心脏。
卢卡斯用剑柄狠狠抵疼自己,试图清醒过来。
他已经察觉到这种暗黑的意图,旋即把它扼死掉,不留丝毫余地。
他对赫伦的爱意,终究是大过单方面的欲望的。
赫伦气势汹汹。两人短兵相接,绽放在剑锋的火星烫了脸,寒冷的剑刃咬紧,于瞬间分开,再以千钧压顶的魄力相撞。纵使是暴风雨的雷电,也不比他们的对抗更激烈了。
此时没什么主奴之分,只有男人的力量。他们针尖对麦芒,好象连灵魂都在撕咬对方。
赫伦挡开迎面而来的剑锋,陡然跳进卢卡斯的臂弯里。
两人胸膛紧贴,赫伦的头搭上卢卡斯的左肩。
他反手握剑、掌心朝上,平抬起剑刺向卢卡斯的后脑。
剑尖浅浅地进入皮肤,有一滴血珠慢慢渗出。
赫伦低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输了,因为在抬剑之前,卢卡斯就先发制人了。他只是在复制他对付自己的招数罢了。
两人动作相同,脑袋都贴上彼此的肩,躯体紧紧相贴。这种姿势像极了亲密温暖的拥抱——